4 柳非
才覺得無聊,竟聽得吵鬧,自是迎上前去湊熱鬧。
三個男子圍着一個男……孩?反正兇巴巴的看起來就像是欺負人。
“你看看你乾的好事!不過是叫你看個火,你居然可以讓它燒起來!”男人甲如是說到。
嗯,她算是明白起火緣由了。
“你平常嘻嘻哈哈的也就算了,我們也由着你,但是這件事可以拿來玩么?你居然睡著了!怎麼不見你睡死?還可以活着逃出來!”
嘖嘖,男人乙這話訓得可有點過火。
“這次你犯下如此大錯,我們也保不了你,依門規,你是要杖刑五十再被逐出南宮門。此事牽連太大,我們只能將你送交門主發落!”
杖刑?這麼嚴重?
姚果兒聽好兒說過,莫依落曾經杖刑過一個得罪她的人,不過二十大板,那人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個月,後來心有餘悸,收拾了包袱回家娶老婆了。
據說他離開的時候,還會不經意的摸摸屁股,可想其嚴重性。
五十大板,折算起來兩個半月。她四肢斷了,經脈廢了,也不過由莫依落先躺兩個月,她接着修養兩個月而已,未免太嚴重。
而且打完了人還趕人,也太不通情達理了點。
瞧瞧那男生,任人責罵也不吭聲,只有緊握的雙拳看得出他的不安與難過,明顯是知錯想改的模樣。
因此姚果兒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賞心悅目啊賞心悅目,年齡約莫十四五歲,大大的眼睛漂亮而有神,哪怕是在這樣的氛圍中,看着那雙眼睛仍能讓人暫且忽略周遭的一切。長長的眼睫毛形成天然的屏障,掩蓋住他眼中的壓抑與稍許的慌亂。
唔……老姐常說人長得漂亮就是優勢,見他自責的樣子,姚果兒便是想幫他出頭了。暫時忘記自己早兩天才抱怨自己多管閑事無辜被甩到這鬼地方。
此時乙又是不懷好意的笑了,“柳非,反正你也是要走了的人,不如你門主指點你的那些招式留下,讓我們兄弟幫着你發揚光大,順便還可以幫你求求情。或許,事情還有可能會有轉機。”
“反正你靠你那張臉就能過活了,一身武藝拿來何用?”
姚果兒聽出了些端倪,反觀被喚作柳非的孩子仍死不開口,只是五指緊握着手發白,微微顫抖的身軀表示他的不滿。
“好你個柳非,不要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話音剛落,男人甲就一招凌厲的招式攻了過去。
“危險”二字還卡在喉嚨,就見柳非條件反射性的向後一躍,還沒來得及看請他的動作,已是轉眼躍上最近的那棵樹上。
姚果兒驚得小嘴兒張得大大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下巴只離地三尺。
忍不住在心裏驚嘆,這就是傳說中出神入化的輕功啊!發明飛機的萊特兄弟估計得被氣死,瞧瞧咱中國人多強大——輕輕一躍,離地十餘米。
那柳非也自覺不該,於是又抿緊了唇,重新“飛”了下來。
男人乙出手阻止了甲的衝動,搖頭示意他少安毋躁。
還未鬆口氣,姚果兒突然發現脖子上冰冰涼的。
不知何時男人丙已悄然移至她身後,用一把貨真價實的劍威脅她脆弱的生命。
好吧,她承認她是想出手救人,可被一人拿劍架着脖子帶入現場那是百分百的意外。
很好,她改變主意了,她決定先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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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子翔山莊最漂亮的丫頭,是魔女莫依落旁邊跟着的江小好,既然是魔女的勢力範圍,即便頂着“最漂亮”三字,也無人敢打江小好的主意。
眼前的小丫頭面生,模樣卻是一等一,雙眸充滿靈性,標緻極了。光看着心裏就痒痒的,呼吸也不大順暢。
乙令丙放開她,一派說話人的樣子。又換上一抹柔得可以掐得出水來的笑,卻是給人不安好心的感覺。
甲也認定了她是新來的丫頭,端起男人的架子,“你為何偷聽?”
喲,沒人認出她是個小姐。
姚果兒琢磨着莫依落以前仰着頭走路,面孔朝天,模樣才這麼沒有殺傷力。清清喉嚨,斟酌着該怎麼說,裝糊塗,“偷聽?沒有哇。”
“哼,你安的什麼心?”
“我救火路經此地,我能安什麼心?”而後又咕嚕了一句,聲音卻足夠讓三人聽見,“碰見你們欺負人也非我所願,難怪人家說惡人先告狀,小兄弟還沒問你們安的什麼心。”
“你——”惡人甲重重一哼,“媽的!他可是縱火之人,哪裏是欺負?不過是教訓!”顯然見不得有人怪罪他,語氣開始加重。
“縱火?”姚果兒揚了揚眉,“我聽說,縱火和不小心失火是不同的。你們可是確定?”
“不小心又怎麼樣?一個樣!”甲氣沖沖的拿鼻子呼氣。
“哦?”姚果兒不着痕迹的向左邊邁了一步,離那把仍沒入鞘的劍遠一點,然後笑笑,“我怎麼不知道故意殺了一個人和不小小心殺了一個人是一個樣?”
乙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看來還沒有完全被美色迷住了心智。這一閃爍,卻是叫姚果兒捕捉到了。
甲雖衝動但頭腦簡單,看來是為了武功而來:丙感覺上是個老實人,他認為做錯事就要處罰,這麼簡單。
至於這個甲……
嗯哼,這場火,一定不像眼見的這麼簡單。
甲一頓,強詞奪理到,“還是一個樣,他們都殺了人!”
“那就一樣吧,殺你和殺一隻豬也大概一樣。”姚果兒慢慢悠悠的開口,無辜的笑。
“媽的!”這人立馬惱羞成怒的叫嚷,一出手便襲了過來。
也讓她猜中,柳非沒有袖手旁觀,而是將她帶到一邊。嗯嗯,果然沒有看錯人。嘿嘿,長得不一樣,身手也有差異,他們打不過柳非吧,否則也不會窺視柳非的一身武藝。
乙神色一變,全然沒了笑容,被一個女人礙了他的道。“姑娘說完了話還是早走為妙。”
她笑笑,“沒必要給豬讓道。”便是要惹起這些人的火氣。
她看人還行,柳非定會護她到底。
此時柳非也是忍不住開口,喚了一句,“姑娘——”
丙一番思徇后,接着道,“柳非是帶罪之身,無謂白費心神。”
姚果兒也不再費唇舌,看清楚形勢,掛上一抹頑皮的笑容,沖柳非眨眨眼,然後拉住柳非就走。
可憐她這身骨頭在經過兩個月的康復期已接了起來,沒什麼大礙,否則這麼激烈的動作非散了架不可。
“想走?”乙狠意盡顯,出手來攔,反應過來的張修與李韌也拔刀拔劍紛紛出手。
走?姚果兒沒有那麼笨,柳非也無此意,否則以他剛才隨便露了一手的功夫,早可以飛走了。所以她只是順水推舟,逼他們打而已。
打來了人群,也想看看莫依落這三字的威力,來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
柳非果真出手。卻是安靜的出手,幾人都在避免弄出聲響,怕惹人注意。
倒是看四個人打架的感覺很好,柳非也確實厲害,不僅輕易的將她護得好好的,沒讓任何人碰着她的衣角,還偶而讓她過過在天空飛一飛的癮。
應接不暇的人反而是那三個。
看了看風向與煙的狀態來看,火勢已經完全控制了,換句話來說就是大家也都有空了。
回頭又看了看這四個人,柳非很明顯不想傷人,處處避讓,三人除了丙都是動了狠招的,好在柳非武功底子紮實,都能應付過去。
也不是個辦法。
姚果兒眼珠一轉,迅速看看周遭的環境,當機立斷的開口,“柳非,你帶我到那邊屋旁!”
柳非似乎很信任她,也不多問什麼,左手抓住她的手臂,縱身一躍。
“攔住他們!”乙深覺這女的不簡單,沒多想開口阻止。四人打鬥,她沒有一絲驚慌之色。
姚果兒將柳非一推,以脫離柳非,匆匆說了一句——先擋着,人就閃進了屋裏。
姚果兒掛上一抹看好戲的笑容,掃視了一下屋內的擺設,緊接着用力將一個擺滿了瓶瓶罐罐的陳物櫃拚命一推。
叮叮咚咚的碰撞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接着是櫃櫃相碰的巨響,這間未被大火所波及的藥物房傾時間蕩然無存,轟轟烈烈地上演一首交響曲。
姚果兒靈活的避開四處飛濺的碎瓷片,驚奇的發現這副身軀已能聽從她的指揮,靈活自如,靈魂和身軀也很自然的融為一體。無排斥現象。
剛剛開始她還擔心沒有力氣,誰知有如神助,所有的雜物櫃,一推就倒。
乙怒不可遏的攻向姚果兒,開始發狠,招招致命,張修也是傾盡了全力。柳非險險的救過她,緩了攻勢,雖仍能應付,也開始顯得吃力。
最驚異的,就是姚果兒的做法。
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什麼事?”
一聲中氣十足的叫喊吸引了姚果兒的全部注意,哈,來了!
先是這個看起來有些身份的四十上下的男子聞聲而至,而後,大夥也都聞聲趕來,這個後院裏剎時間竟是聚集了一大群人。
“成何體統!那廂人忙得不可開交,你們在這裏爭狠私鬥!”
男子名蕭善德,在這子翔山莊裏也算是個人物,他也沒看清五人相貌,只道是幾個年輕人為爭一女子才大打出手,當下怒其不爭,只聽聞他吼了一聲,臨空劈來一掌,硬生生的將五人分開。
她和柳非自是一邊。
由古至今,看熱鬧一直都是廣大群眾樂此不疲的一大樂事,原本因救火而身心疲憊的大夥都來了精神,沒有人說些什麼,卻是捨不得離開。那些指揮的人都自覺的站了出來,形成一堵無形的牆。
靜待蕭善德的處理。
瞥了一眼狼籍的藥房,雙眼迸出一股怒氣,聲如洪鐘,“這是誰幹的好事?”
大家一時之間都被他嚇到,全場寂靜無聲,心想這罪魁禍首是倒了大霉。
“我。”不待別人指證,姚果兒向前跨了一步,隱去了笑容,裝成一副仍算正經的模樣,大大方方的承認。
“你?”驚覺這女子十分眼熟,但一時之間竟是想不起來,只當她是哪閣的丫頭,嚴肅的皺了皺眉,並沒有因為對方是女子就有所偏袒,“你可知道,毀了藥房,是天大的罪過!”
“想過,也知道。”姚果兒順從的點了點頭,這麼大個地方如此毀壞,不死也是大罪,白痴也想得到。
這丫頭一臉坦然,不驚慌也毫無悔恨之色,蕭善德深覺此人不簡單,暗自揣摩她鎮定的原因。
打量着這嬌美的容顏,越發覺得有種奇異的熟悉,甚至聯想到一個紅色的身影。
不可能!蕭善德迅速否決了這一想法,那個刁蠻的大小姐從不穿紅色以外的衣服,眉宇間也絕無此般淡然自若,即使要毀壞藥房也會用鞭子解決,更不可能呆在男人身後尋求庇護。
而且她此時應該躺在南院落英閣中修身養息。
哼,那個女人,不提也罷!
他又怎麼會把眼前的這妙女子和那個大家惟恐避之不及的刁蠻女混為一談?
“你可是認罰?”
若是認了——蕭善德琢磨着該怎麼處理,不可否認,他對這個丫頭竟有一絲好感。
此刻柳非皺了皺眉頭,正想上前,姚果兒像是料到了此舉,背對着他做了一個奇異的手勢——大拇指和食指圍成一個圈,其它三指豎直。
雖是不懂這當中含義,腳步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柳非心裏仍是擔憂。
姚果兒用眼的餘光確定柳非沒有上前,料到他大概揣摩到了她的意思,有點樂。武功也不錯,可以收為己用。
“不認。”恬美的聲音淡淡的,卻引來人群里議論紛紛。有人瞅着她眼熟,卻是沒有一個人能辨出她的身份。
在蕭善德思量她的同時,姚果兒心裏也已經轉了好幾個圈,為什麼沒有人能認出她?再看看同樣的目光,思前想後,她也大致能摸出個七八分緣由。
不是不能認出她,而是大家都瞅着她眼熟,卻不能將她跟那個女魔頭聯繫在一起。四個月的時間還是有點長的,更何況大家的記憶很多時候都只是停留在見她的最後一次——她最狼狽受傷之時。
她猜想其實親眼見過莫依落的人不會太多,既然怕就會躲着。
一路走來,莊裏也沒有一個人穿紅色的衣服,跟紅有關的也沒有,那大概就是分辨莫依落的標誌。
她現在穿的是綠色衣衫。
更何況,她現在的神態舉止也應該與莫依落不像,聯想得起來才怪。
“不認罰?”又被這女娃搞渾了。
“請問蕭爺——”說完打量起對方的神態,見對方並不否認,心知自己猜對了他的身份。
好兒後來告知,很久以前,南宮門可是江湖上叱詫風雲的狠角色,不過上上任門主的卻將南宮門引退了江湖,創建了子翔山莊。
據說南宮門下各有五大分支,分別以五行命名,敬稱為長主,不過現今經過幾番變革,除了門主的稱謂仍承傳了下來,長主們一律以爺稱呼。
而蕭善德主掌金門,人如其名,喜歡在腰間系一條金色腰帶,是子翔山莊上上下下都十分敬重的一個人物。
眼前之人劍眉鷹眼,雙眼炯炯有神,不怒而威,沉穩中又帶着一絲儒氣,腰系金帶,與好兒的描繪**不離十,肯定是蕭善德蕭爺無疑。
“若有人乘馬急騁,前方是絕路,蕭爺要想救人就只能殺馬,這馬,蕭爺殺是不殺?”
蕭善德沉思了片刻,道:“丫頭,只能殺馬?”
“只能。”
“殺!”沒有遲疑,蕭爺果斷的開口,人的生命若之畜生,自是貴重得多。
“哪怕是千里良駒?”
“哪怕是千里良駒。”
“那蕭爺可否有罪,又是否認罰?”
蕭善德靜靜打量着這綠衣丫頭,心裏忍不住稱讚,也大致明白她的意圖,順從她的意思,朗聲說到,“殺良駒,有罪,卻不受罰!”接着又繼續問到,“丫頭你可是有所隱情?”
姚果兒驀然一笑,微微彎腰行了個禮,“蕭爺明察秋毫。當時情勢實屬緊急,為求自保,出此下策,還望海量。”
“放你媽的狗屁!”甲破口大罵,眼看又要出手。
“張修!”蕭善德沉聲阻止,將三人的反應看在眼底。“李韌,你來說。”
李韌便是那相對老實的丙,看了看姚果兒,然後不自在的別開眼去,先思了一思,然後說到,“蕭爺,柳非就是這次大火的罪魁禍首。”
柳非的臉色變得蒼白,眾人也議論得更加大聲,還有人迸發出怒氣,在底下出聲責罵。
該來的還是要來。
蕭善德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冷靜,沉着的發問,“找到人應該直接送給門主發落,為何動手?”
“……”李韌不語,其實他本不打算動手,只是見這姑娘動手,一時之間也不知作何反應。
“這丫頭又是如何牽扯進去的?”
“蕭爺,全是因為這婆娘想幫柳非逃走,我們才動的手。”張修又忍不住忿忿的開口。
姚果兒也不理會,轉過來問到,“柳非,告訴蕭爺,你若想逃,可需要幫手?”
柳非愣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蕭爺,一個能逃得掉的人不逃,原因很簡單,就是不想。又何須等到我出現?況且,我可是毀壞藥房之人。”言下之意顯而易見,她並不是想幫他逃走。
趙毅見蕭爺沉思之樣又像是信了那女人七成,心裏大叫不妙。
上前一步,收斂了一點怒氣,“蕭爺,我們兄弟執事卻有莽撞,但柳非是縱火之人已無疑,理當受罰。”
“當然罰——”姚果兒意味深長的拖長了音,“柳非,你可是故意?”
柳非不明所以,挺了挺身子,“不是。”
“那好,就罰你伺候莫依落好了。”姚果兒也不理會此時的身份未明,有模有樣的張揚起來,想想又覺得很得意,笑咪咪的問,“蕭爺,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