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底細
莫依落是個小姐,因為她有個畏畏縮縮的丫頭叫江小好,初時說話結結巴巴,處事雖說細心卻也小心翼翼,把她當神一樣侍奉着。
莫依落說不定是個壞坯子,所以莫依落和南宮逸那種陰陽怪氣的人聚在一起才會有理可尋。
但是南宮逸討厭莫依落,或者說,莫依落入不了南宮逸的眼。這個關係有點複雜,她暫時還未弄通透,不過假以時日應該可以。
有很長一段時間房間裏只是濃郁的中藥味兒,姚果兒好好的利用了小姐應該享有的福利,使喚好兒也得心應手,幾近坦然。
江小好經調教后也多少有些改善,至少說話不再結巴,總結起來大概是她這個“新”小姐善良的緣故。
……說個笑。
南宮逸似乎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但總是銜着一抹看戲的笑容,不多言語,偶爾戲謔她幾句,姚果兒知道,那不過是他的試探,他仍是不相信她。
不過事實的真相如何他當然摸不透,也不可能摸透,因為他不是當事人。
躺在床上的時候常常覺得自己像個扯線木偶,命被掌控在別人的手中,這種滋味不大好受,所以她只能努力的養好傷,但前提是那碗中藥的溫度能夠讓她下口。
“燙!”姚果兒說這話還是很有莫依落的感覺。
好兒顯然被嚇到,很“配合”的手抖一抖整碗揭翻,她清楚的看到那碗直逼滾水的葯濺到那小丫頭的手上。然而好兒只是忙着下跪道歉,連連磕頭,並且又開始結巴,“是、是好兒不對,小姐、小姐不要怪罪!好兒該死!好兒該死!……”
唉,江小好還是怕她。
皺了皺眉頭,也對,她畢竟和莫依落相處比較久,印象停留在那個階段也是正常。
這丫頭一開始會叫自己奴婢,開玩笑,這又是哪個年代的稱呼?
“你起來。”姚果兒其實想伸手扶她,只可惜力不從心,這一牽動,全身上下都痛得讓她直想殺人。
只是聽見那磕頭聲,連她的骨頭也在痛。
“你是故意的?”呼——其實她沒有多少力氣。
“好兒、好兒不敢!好兒不敢……”接着江小好悟到什麼開始自甩耳光。
“那就停下來閉上你的嘴!”說話的聲音被拉扯到最高,足以讓江小好聽見。然後大喘了一口氣,被巴掌聲弄得心煩意亂。
直到拌着抽噎的巴掌聲停了下來,姚果兒才有力氣看向江小好。好兒含着滿眼的淚水瞅着她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
又嘆了一口氣,最近總是容易變老,“拿燙傷葯給自己搽搽,女孩子不要輕易給自己留下傷疤。我不需要醜醜的丫頭。”才放鬆自己平躺在床上,累。
江小好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一時之間居然忘了哭泣,一臉獃滯。
姚果兒才又接口,“下次在碗下點葯毒死我就行了,燙死就不必了。”
舌頭還麻麻的,不過那丫頭的手應該更痛。艱難的咽了咽口水,潤潤喉,藥水在口中殘留的苦味讓她怪難受的,“你先去上點葯,再幫我端碗葯過來,事情到此結束,OK?”想想不對,好兒不懂,姚果兒扯扯唇,“去吧。”
“可是……”
“去。”她是小姐,自是要命令的。
“……”江小好還是有點懵,小姐的確不復記憶中的曾經,變得溫和了,可她一直以為是小姐剛從病痛中醒過來的緣故,小姐……在關心她么?手上的疼痛一直提醒她這是真的。
“上藥去。”還是累。
“哦、哦!”反應過來的江小好還是習慣性的有點結巴,突然有點高興,小姐真的是在關心她呢。便彎下身子去收拾破碎的碗。
“我說的是——上藥!”聽見聲響,姚果兒有點上火,這丫頭真的不聽使喚。
“啊?”拿着碗的碎片,江小好放也不是拿也不是。這樣似乎不合乎規矩。
“先去上藥。”門邊傳來淡淡的聲音,語氣卻是不容質疑的。
江小好這才放下碗,連忙退了出去。
姚果兒用眼角瞟了瞟門邊的人,南宮逸。切,地位不如人啊!
他仍是慢慢的步調,“你打爛的?”
“嗯。”姚果兒昏昏入睡。口苦,沒糖。
“為什麼?”
“燙。”畢竟是救命恩人,這幾日也看得出是他寫的藥單,姚果兒琢磨着怎麼趕人。
“你說謊。”南宮逸並沒有要離開的跡象。
“嗯。”見他語調中沒有怪罪好兒的意思,也便大方的承認。
“過些日子你可以試試下床。”他也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
“哦。”大概是復健什麼的。
“你似乎很適應這種生活。我以為——”他又慢慢的靠近,伴隨一絲輕輕的奇異的聲音,“失憶的人會對陌生的環境充滿恐懼。”
還是這個問題。
姚果兒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我說過了,不然呢?”
絕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在昏睡,醒來除了吃喝拉撒,還有嘴巴可以運動一下,該問的都問了,雖然問問題對她這麼孱弱的身子是那麼艱辛的一件事,但她還是堅持下來了,呃……矯情了。
總而言之,莫依落的大概也摸了個七分,頂着個“失憶”的光環,多少能撐下去——父母雙亡,無其他親人,現在身份是這南宮門說話人的入門弟子,門下的大師姐。
而且身兼子翔山莊的大小姐。
是個壞人呢,因為好兒怕她。
據說南宮門主和莫依落的父母是八拜之交,她父母還是對俠客,尤其是她娘親姚朵兒美麗大方,才華出眾,又俠義心腸,是個百年難得一尋的女子。可惜死得早,臨終託孤,莫依落才進了莊裏。
那年莫依落七歲,之後便跟着門主習武。
姚朵兒呢,呵……
姚家的女人,都是單字加個兒,她姐姐叫姚水兒,早些年據說她們姚家還出了個姚花兒,她會跑到這個年代來有可能是因為姚朵兒,只是她已經作古,所以就換成和她有着至親血緣的女兒。
不過……不用命令就可以讓丫頭自己打自己,莫依落訓練丫頭的手段只怕是強硬。有點難辦啊。
這莫依落八成喜歡作威作福,人神共憤。
曾經問過南宮逸會不會是莫依落的未婚夫,畢竟古人喜歡搞這套,南宮逸那時笑得有點鄙夷,說不、可、能——
呃……說得這麼絕對,真的是——太好了!
她承認他是個曠世美男子,可惜,欣賞便可,據為己有就不必了。
“不可能”這三個基本上否決了可能性存在,再加上當事人詮釋出來的鄙夷與不屑,nicegame!
南宮逸已是繞到她身邊,搭上她手上的脈搏,“你的恢復狀態好得讓人出乎意料。”
“嗯。”耳邊卻是聽到個奇怪的聲音。閉上眼之前瞅了瞅,呃……瓷器被壓碎了。何止壓碎,簡直就叫粉末。
姚果兒暗自稱奇,原來包括內功在內的神奇武功真的是存在的……
姚果兒沒再理會南宮逸,因為她又睡著了。
**
日子也就一天一天消耗着,從床上到地上,從屋裏到屋外,疼痛的感覺一天比一天減少。
姚果兒不得不稱讚一下南宮逸,在醫療設備什麼的都這麼落後的情況下,她居然以這麼快的速度康復起來。
第一次照鏡子的時候有點嚇到,莫依落基本上能稱之為美人。
但她姚果兒卻是個普通模樣——世事總是有點奇怪,她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再加上老爸老媽模樣明明是一等一。
也難怪穿越,補償她呢。
不過她倒是更希望能以普通的模樣,過些平凡的生活,畢竟美貌常常是一個女人災難的來源。
此時她的樣子,和漂亮的老媽美麗的老姐有着五分相似,也許是老天在告訴她,不出意外,她原本就是這副模樣。
只是她也不稀罕。
這張臉,眉目如畫明眸皓齒玉面朱唇杏臉桃腮面若芙蓉,自己拿來用真是罪過。
姚果兒在心裏還是明白,眉目如畫是真但明眸是假,現在她的眼睛並不大精神。玉面杏臉是真朱唇桃腮是假,現在她一臉病態,面色蒼白,唇無着色。結論是,稱不上面若芙蓉。
好兒又把葯端到房裏來,說,“小姐,吃藥了。”然後慌張的開口,“小姐,你怎麼又下來了?”
姚果兒看看她笑笑,接過葯,試試溫度,一口氣全數吞下。南宮公子不是要她下床試試嗎?
小姐沒有叫苦。江小好一愣。
小姐真的變了。
不再隨隨便便打罵她,不再嬌縱無理,溫和了許多,也變得愛笑了。以前的小姐也常常笑,但那樣的笑卻讓人看得膽戰心驚。那種不可一世倨傲的笑容,常常帶着些狠意。
以前的小姐總是看不起他們這些下人,甚至可以說是目空一切,但現在那種和着暖意的笑容,卻能讓人舒服到心裏頭去。
六年前她被舅舅帶到街上叫賣,遭遇兩個流氓調戲,是小姐出手相救的。之後她就跟着小姐回南宮門下,子翔山莊。
每想到這裏,她還是心懷感激,那時小姐當時也不過十歲出頭,一抹紅衣,像天仙翩然而至,兩三下就將解決了那兩個人。
為此,她心甘情願的跟着小姐,但莊裏的其他下人卻很討厭小姐,在小姐受重傷回來之後,都在請求上天讓小姐快點死去。
可是小姐仍她的主子,她的一切。
小姐的死訊傳到她耳中的時候,還是難過的,雖然小姐對她也是毫不留情,即使她打爛一個杯子,也要自掌耳光。
所以,她是怕小姐的,所以,她連說話都是有點抖抖的。
小姐一直都很滿意這種狀態,小姐說,做為奴婢的,本來就是要對主子有所敬畏。
是不是失去記憶的人,就會像小姐這般性情大變呢?小姐不愛喝葯,當初小姐迷迷糊糊的時候也還打翻了好多藥水,那樣的小姐現在卻一口氣吞下了一碗藥水,完了還給她一個溫溫柔柔的笑容。
眼睛莫名其妙的有點濕潤了,她知道小姐其實很痛,從床頭走到窗邊都讓她滿頭大汗,但小姐從來不喊,見她着急小姐還會笑着安慰她。仍記得少爺在看見小姐受傷后的那些話——經脈盡斷,四肢骨折,再加上中毒,命不久矣。
記憶中小姐的武藝超群,是門主的關門弟子,整個莊裏,除了少爺和幾位爺,沒有人是小姐的對手。但小姐不會去招惹他們,尤其是少爺,小姐嘴上不說,她卻能感覺得到小姐會躲開少爺,甚至是怕。
其實莊裏的所有的人都怕少爺。這兩個主子都是惹不得的。
少爺卻不怕小姐,甚至常常挑釁她,但又不會阻止小姐過分的行為。
然而這麼厲害的小姐卻被傷害成這個樣子,少爺當時還笑着說,“沒有廢她的武功,不是因為放過她,而是告訴她,她的武功根本不足為患。”
當時她弄不懂少爺笑的意味,現在也還是不懂,只是慶幸小姐活過來了。
“手好多了?”含着顆嘉應子解苦,開始關心她的小丫頭。又有進步,會開口制止她不要怎麼怎麼樣了。
是個好現象。
但她還是不大懂為什麼她躺在這裏這麼久也見不到其他人,八成是那個當家的下令不讓人來打擾。
但當家的卻沒有來見她。
也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麼莫依落會受這麼重的傷,疑問一直沒有答案。
“好多了。”江小好心裏又是滿滿的感動。這就是小姐說的,幫着她改變嗎?
“嗯,那記得將燙傷葯留點給我。”姚果兒笑,藥效似乎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