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起賭約
洛川之上,有座奇山名曰“無眠”。層巒疊嶂,萬壑千岩,妖氣繚繞,妖怪異獸時常出沒。方圓百里內皆無人敢居住,世人亦常用“邪山”二字來稱呼。
而在此時,無眠山頂部的位置忽然爆發出一聲巨響,整座山體彷彿都在搖晃,萬道金光夾雜在隱約可見的黑色霧氣之中,迅速向四周噴涌散開,光芒照亮了整個夜空。持續了許久才逐漸暗淡了下來,巨響也隨之平息,無眠山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賀青辭,你可認輸?”冰冷且不帶半點情緒的聲音忽然從山頂的位置傳來。
說話的是一名男子。他站在無眠山頂,迎風而立。他身着一襲墨色長袍,修長挺拔,鬢若刀裁,眉如墨化,俊逸的臉頰寒若霜雪,頭戴金邊黑玉發冠,將黑色長發一絲不苟地束至腦後,隨着微風輕輕飄動,整個人透着一股幹練冷漠的氣質。
較為奇特的是,男子的周身竟盤旋着几絲黑氣,緩緩繚繞而上,配上他那一雙詭異的赤色瞳眸,看上去如妖似魔,不辨正邪。
在離男子約莫十米的地方,一青衣男子此時正單膝跪倒在地,一隻手杵在地上,勉強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另一隻手則擦去嘴角不斷滴落的鮮血。
許久后,青衣男子方才勾起嘴角,冷笑答道:“桑無笙,你既有心取我性命,又何必再多說廢話?我賀青辭今日敗在你手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那被喚作桑無笙的男子伸出手中長劍,直指賀青辭,眼眸依舊冷冽無情:“我只問你一件事,十三年前,褪兒被你害死那日,她身上有我贈予的鎖魂幡,按理說來並不該魂飛魄散才對,為何尋到的時候卻只剩一具屍體?”
賀青辭聞言哈哈大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毒,冷冷看着桑無笙,惡毒地開口道:“那鎖魂幡早已被我扔到無盡深淵之中,你想找到鎖魂幡復活花褪?簡直是做夢!”
桑無笙眼中寒光一閃,滔天怒氣頓時化作強大的氣壓直直的朝賀青辭奔涌而去。幾乎是在一瞬之間,賀青辭便被彈到了五米開外的巨大岩石上,劇烈的撞擊加之強大的殺氣,讓賀青辭受了嚴重的內傷,忍不住張口吐出一口血來。
桑無笙冷聲道:“到底在哪裏?說出來便饒你不死。”
賀青辭從地上爬起,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卻還是冷聲道:“無盡深淵,去而無返。怎麼,難道是你怕了,不敢下去將鎖魂幡取回來?”
桑無笙的耐心似乎已經到了極限,他抬起手來,將充盈澎湃的靈氣注入到手中那把上古兵器——青離神劍,冷冷一笑道:“既然你那麼想死,我便成全你。”
說罷,手中長劍便“簌”地一聲直衝天際,瞬間變成了數百把一模一樣的長劍。這些長劍在上空中高速旋轉,點點金光照亮了整個夜空,遠遠望去竟猶如道道極光。
無眠山上的百獸妖怪們爭相從密林中跑了出來,卻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敢遠遠觀望着這難得一見的曠世奇觀。
賀青辭見狀,深知自己今日必定是要魂飛魄散了,苦笑一聲,隨即閉上了雙眼,等待青離劍刺穿身體的那一刻。
“青離出竅,必伏屍萬里,神魂俱散。”
依稀之中,賀青辭曾記得桑無笙這樣對他說起過。只不過兩人那時還是同門師兄弟,今日卻已變成仇人,果真是命運弄人。
桑無笙伸手輕輕一抬,無數青離劍便朝賀青辭快速飛去,眨眼之間,賀青辭便被光芒覆蓋,許久之後才漸漸散去。而方才賀青辭所在的位置,此時竟空無一物,只有几絲黑氣正隨風搖曳,彷彿就這樣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桑無笙看着眼前消失了的人久久不語,一雙赤瞳此時也恢復了墨玉般的色澤。
此時,身後一紅衣貌美女子走上前來盈盈一拜,柔聲道:“魔君,那賀青辭現已伏誅,何時返回仙界?”
桑無笙收回目光,眼眸平靜如水,開口答道:“這便走吧。”
紅女女子答了聲是,畢恭畢敬地跟在桑無笙身後。兩人便朝西面御劍而行,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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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讓桑無笙無法預料到的是,在另外一個空間內,原本應該已經死在青離劍下的賀青辭,此刻卻忽然睜開了雙眼。
賀青辭有些茫然地環顧着四周,一時間竟有些疑惑。他不是早就死在桑無笙手中了嗎?為何現如今竟然置身於一個寒潭之中?
這寒潭裏的水泛着藍色幽光,冰冷刺骨,潺潺的水聲從一側傳來。賀青辭抬眼一看,原來是一條自西而來的小溪,正不斷將水注入寒潭之中。這水雖有些奇怪,但卻意外地能緩解了身上被青離劍刺中的劍傷,更能抑制住體內不斷亂竄的魔氣,比靈丹妙藥還強上幾分。
“你醒了。”一個溫潤的聲音忽而從身後響起。
賀青辭瞳孔一緊,警覺地向身後望去。
只見一身着淡藍色長袍的男子,嘴角噙着一絲淺笑,眉眼溫潤如玉,此刻正笑吟吟的望着他。
賀青辭警惕道:“你是何人?因何救我?”
男子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嘴唇微啟,開口道:“你可以叫我澤禹。”
賀青辭沉思片刻,心底有些吃驚,試探地開口問道:“你……莫非是上一任仙帝?”
男子微微點頭,繼而笑道:“許久不曾有人這樣叫我了。”
賀青辭遲疑道:“不知仙帝為何要救我?”
澤禹向前走了兩步,在一旁光滑的石凳坐下,開口道:“你原先慧根極佳,頗有仙緣,在你年幼之時卻遭後母所害,毀去靈根,久而久之心魔深重,這才漸漸誤入歧途。後來雖得了機緣,卻拜得魔修為師,常年殺人奪命,只為重築靈根,是也不是?”
賀青辭平靜地望向澤禹,開口道:“是。”
澤禹輕嘆一聲,開口道:“雖然你積下諸多惡債,卻因你年少之時曾動過一時善念,救下了人界數萬百姓,而正在人界渡劫的下任仙帝也恰巧在其中。百姓紛紛為你立下功德碑,稱你為救世聖君,常年受俸香火跪拜。仙帝也因此而順利渡了劫,得以早日飛身仙界。所造之功遠大於過,因此,你的神魂如今還未到滅亡之時。若你能就此放下心魔,潛心修行,多積善業,他日還能飛身仙界,做個逍遙神仙。”
賀青辭聞言,忍不住冷笑道:“數百年來,我所遭受的一切苦楚,早已讓心魔深重。在最絕望的時候,也沒有一個人能將我拉出苦海,此間種種怎能輕易釋懷?此生應是再也沒有飛升那日了。”
澤禹微微一笑,開口道:“過往皆是雲煙,你又何必置身黑暗,卻不見萬丈陽光?一切源於心境不同罷了。”
賀青辭冷笑道:“若真像你說得那樣簡單,何不換個人來試試看,倘若自幼便同我一般承受諸多苦難,他日卻還能傲然於世,那便全是我錯了。賀青辭定然從此潛心修行,一心向善。你敢不敢與我賭上一賭?”
澤禹沉默片刻,眉眼帶上溫潤的笑意:“既然如此,那便與你賭一把又何妨?”
說罷便伸出手來,手指輕掐卜算,片刻后才道:“你命格奇特,乃世間罕有,此大千世界竟只有一人與你相匹配。“
賀青辭有些感興趣道:“他是何人?”
澤禹道:“此人名叫鹿鳴,乃華國人士,來自人界。七月初七那日,鹿鳴會有一大劫,且在劫難逃。就由他來替你我二人完成賭局罷。”
澤禹頓了頓,朝身後一黑衣男子吩咐道:“楚寂,此事就交由你來辦妥,可以讓他知曉賀青辭本人的一切,但卻不能讓他知道我們打賭的事。”
黑衣男子點頭稱是,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面鏡子來。那神鏡上鐫刻着太乙玄紋,鏡身則用黑色檀木製成。黑衣男子念了一串口訣,那神鏡便發出強烈的金色光澤,待光芒緩緩熄滅后,黑衣男子便消失在了原地。
賀青辭忍不住詢問道:“此物莫非就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崑崙鏡?”
澤禹點點頭,開口道:“正是崑崙鏡。能查看大千世界中任何一人,任何一物,更能溝通天人兩界,有破開時間縫隙之神力。”
賀青辭瞭然,不知為何,原本應心如死灰的內心竟隱隱有些期待。若此人真能改變原有的軌跡,避開魂飛魄散的命運,反而瀟洒於世,最終得以飛升仙界,對於自己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救贖?
若是仍舊無法避開這個結局,反而同他一樣,陷入永世無法逃離的黑暗深淵,任由心魔操控一切,做出諸多惡事,那麼,他又該何去何從?
澤禹在一旁看到賀青辭蹙額顰眉,眼眸晦澀莫名,忍不住輕聲嘆息。
而就在此時,遙遠的另一個時空,一名身材修長的俊美男子,此刻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搖晃着酒杯中的葡萄酒,望着窗外霓虹微微有些出神,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即將逼近,也並不知道,未來迎接他的將會是怎樣一番難以想像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