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葬禮

66.葬禮

“好看嗎?”姚書晗兩手扶在舒顏肩頭,仔細端詳試衣鏡里的舒顏,微微一笑,又輕輕攏了攏舒顏披在肩上的頭髮。

舒顏穿着一條牛仔裙,上半身是白色的泡泡短袖,外面罩着弔帶的牛仔長裙,胸前還別了一朵牛仔布縫合的花。牛仔裙像分層蛋糕一樣被花邊切成一層一層的,每一層花邊下還粘着亮晶晶的小水鑽。

舒顏有些靦腆,撓了一下頭髮,她沒怎麼穿過這種風格的衣服,尤其是裙子......這裙子是姚書晗的,不知怎麼了,今天姚書晗從衣櫃裏翻衣服,非要舒顏穿她的裙子。

姚書晗說:“有一件事情我想很久了。”

舒顏回頭看她:“什麼事?”

姚書晗用手指挑了挑舒顏胸前的那朵深藍小花,說:“親手給你穿上我的衣服,然後再親手扒掉你的衣服。”

“停停停停停!”舒顏打斷她,“姚老師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腦子裏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

姚書晗從她身後抱住她,兩手鎖在一起,小臂搭在舒顏胯骨上,小聲問:“你讓不讓我扒?”

她總是拿她沒辦法的。

舒顏輕輕撫摸姚書晗環在腰上的手背,低聲應道:“扒。”

“嘿嘿。”姚書晗笑了笑,把臉貼在舒顏背上。

舒顏安靜地站在鏡子前,兩邊長發乖乖貼在胸前,背後傳來姚書晗溫熱的體溫,卧室的空氣里瀰漫著淡淡的甜味,有點像香水,又像是什麼水果,桃子或者是草莓......

不知道是不是姚書晗的錯覺,她覺得今天舒顏挺安靜的,不是說話少了的那種安靜,而是......

姚書晗仰起頭悄悄去看舒顏的眼睛,舒顏眼神有些飄忽,沒有聚焦,只是散漫地望着鏡子裏的自己,有點呆。

姚書晗摟着舒顏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姚書晗覺得從古鎮回來后,連着後幾天舒顏都不怎麼在狀態,生活都像以前一樣沒什麼不同,跟她鬥嘴她也會狠狠地斗回來,看着快把她氣急的時候又會倒過來哄她。

她還是很熱情地擁抱她,親吻她,然後一起相擁而眠,一切都很平靜。

可越是平靜,姚書晗心裏越不踏實。她能感覺到舒顏的心不在焉,有心事。不管舒顏心裏在擔心什麼,是不是和姚書晗有關,她沒有選擇和姚書晗傾訴,姚書晗就覺得沒來由的失落。

姚書晗也不想完完全全限制住舒顏、不給彼此留一絲空間,但她瘋狂地想佔有一個人的**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壓制的。她關心舒顏,想把一切奉獻給舒顏,同時,她也希望舒顏能無條件的信任她。

但是,細細一想,她姚書晗也有不想讓舒顏知道的事情呀,比如她曾經在精神疾病中心的經歷......

是不是舒顏也有這種不想讓她知道的事呢?

哎......姚書晗輕輕嘆了口氣,在舒顏背上蹭了蹭。她想:戀人間是不是絕對的信任呢?信任,但又不能給對方造成壓力,要給對方適當的空間,中間這個度究竟要怎樣把握呢?

“晗晗。”正當姚書晗越想越深之際,舒顏握住她的手低低喊了一聲。

“嗯?啊,在呢。”姚書晗反握住她。

舒顏頓了頓,眼睛沉了沉,緩緩開口:“你還記得在古鎮,我跟你說的,去古鎮的機票是我媽媽出的錢嗎?”

“嗯......”姚書晗心頭一動,垂下眼睫。要來了......

安靜了一會,舒顏說:“我媽讓我帶着你去玩,她說想看見我開開心心的。”握着姚書晗的手逐漸用力,“也想你開心。”

姚書晗張張嘴,到底是什麼也沒說,嗯了一聲。

終於,舒顏慢慢垂下頭,抽了一下鼻子,用手抹了抹眼角,說:“我媽媽,可能快不行了......”

姚書晗深吸一口氣,猛地將舒顏轉過來,把她的頭深深按在懷裏。

舒顏緊緊抱住姚書晗,很安靜很安靜。

舒顏的聲音從姚書晗懷裏一點點漏出來,悶悶的:“我知道......我知道她撐不了太久,可沒想到......”

姚書晗以為舒顏哭了,想掰開她看看她的臉,可手放到她後腦勺的時候又放棄了,改作輕緩地挼搓,給她按摩。

事實上舒顏沒有哭,只是很難過。

不知道別的人有沒有體驗過,也可能因人而異,但舒顏在最痛苦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她認為大概是心裏太難受了,以至於大腦來不及處理要流下眼淚的信號。

許久舒顏才從姚書晗懷裏抬起頭,姚書晗低頭看她,雙手捧住她的臉。

“舒顏,我愛你。”姚書晗說。

舒顏緩緩閉上眼睛,細細感受扑打在臉上的姚書晗的鼻息。

姚書晗輕輕地吻她,用臉頰輕輕蹭她的臉,笑着說:“也愛我們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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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一直透析做的好好的,可之前拖得太久,舒母身體負擔過重,後面能堅持兩年已經是極限了。

舒顏沒日沒夜陪在母親身邊,沉默着,不哭也不鬧,姚書晗叫她她甚至還能笑一笑。那笑看在姚書晗心裏無比難受,她寧願她哭。哭泣是上天賜予人類宣洩痛苦的方式,既然痛苦,為什麼不哭呢?

在姚書晗印象里,舒顏似乎從來沒有哭過,哭的總是她。呵,姚書晗輕輕一笑,原來自己總是最懦弱的那一個。

舒母去世的前一個晚上,昂着頭喉嚨里咕咕隆隆,努力伸出乾枯的手,舒顏以為是叫她,急忙湊過去叫了一聲“媽”。

奇怪的是,舒母並沒有回應她,依舊朝前方伸着手咕咕隆隆,眼睛睜得老大。

順着舒母凝望的方向看去,姚書晗怔怔地盯着舒顏,正巧舒顏也在看她。

姚書晗向舒顏點了下頭,走到舒母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說:“阿姨,我在呢。”

舒母彎起眼睛笑了,握着姚書晗的手輕輕拍了拍,舒母皮膚粗糲,刮在姚書晗細嫩的手背上微微作痛。

姚書晗睜大眼等着舒母,舒顏也繞過來這邊,坐在姚書晗身旁。兩人都知道舒母要跟她們說什麼,而且很重要。舒爸爸在床的另一邊默默看着她們,微微低頭,面上說不出來是傷感還是其他,姚書晗覺得舒顏在情緒上的反應隨父親,一個面對母親,一個面對妻子,在死亡面前都那麼沉靜。

舒母使了很大力氣才把姚書晗的手放到舒顏手心,兩隻手之間的距離並不長,可虛弱的舒母卻用了很長時間,一路顫顫巍巍,最後把它們合在一起。

兩隻手的主人對視一眼,紛紛轉頭看向舒母,舒母儘力彎起嘴角,做出一個標準、完美的微笑,哪怕她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在喉嚨里咕嚕了許久,艱難地發出一兩個音節,一字一頓地說,把零散的字詞連綴成完整的語句。

舒母說:“阿顏,這些年你做的,夠了。你的青春全部被我耗盡了,你是我的女兒,我帶你來到這世上,要的是看見你幸福。前十年,你為我活,後面的時間,為你自己吧。”

“媽!”

舒母閉上眼吐出一口氣,笑道:“書晗......是個好姑娘,我看得出來,她愛你,你也愛她......”睜開眼,望着舒顏語重心長道:“愛了,就要好好的,莫要辜負人心。”

“媽......”

“老頭子。”舒母用盡最後的力氣叫了一聲丈夫。

舒父抬頭看她,眼裏的目光重重的,要掉下來似的。

“來年......”舒母忽然急急喘息起來,一旁連在身上的儀器也開始滴滴的響,舒母猛吸一口氣,嘶啞着喊道:“一起再去看菜花!”

病房門口站着的醫生全部走了進來,一直站在病床邊的主治醫師無奈地搖搖頭。

舒父獃獃地站在病房裏那個潮濕陰冷的小角落裏,眉毛鼻子皺在一起。他用寬大的手掌抹了一把臉,跟着大口呼幾口氣,說了一個“好”。

只可惜那個“好”,有的人再也聽不到了。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態,掙不脫,逃不掉,我們需要做的便是坦然去接受。在老莊學說里,死是一種回歸,它是人類融於萬物的一種方式,也是憑虛御風、羽化登仙的前提......”以往在課堂上隨隨便便脫口而出的句子,放在真正需要安慰的人面前時,姚書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要怎麼說?說阿姨這不是簡單的死亡,她只是回歸了自然,回歸了虛無,她這是回到了本原,是一種超脫?

姚書晗說不出口。她蹙着眉,緩緩轉頭去看舒顏。

舒顏一臉安詳,退後兩步,在病床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再站起走到床邊,親手為母親掩上白床單。

醫生嘆口氣,拍了一下舒顏的肩。他沒有說“我們儘力了”,只說了一句“節哀順變”,舒顏點了點頭。

姚書晗走上前,想牽舒顏的手,快碰到她的指尖時又收了回去。

舒顏突然轉身,嚇了姚書晗一跳。

舒顏把她抱進懷中,鼻尖埋在姚書晗頭髮里。

“阿顏......”姚書晗眼淚忍不住的往下掉,周圍充斥的消毒水氣息讓她很難受。

“嗯。”舒顏應了一聲,聲音很平和,她說:“媽媽說了,一切都會好的。”

姚書晗摟住她的背,回道:“都會好的......”

角落裏的姚父沉默着看着她們,轉身走出病房,跟過來的醫院負責人商量怎麼料理後事。

按照當地的規矩,要在樓下擺七天的靈堂。

姚書晗陪着舒顏在院子裏守了七天,累了就靠在一起打個盹兒。

在殯儀館工作人員要把載着棺材的小車推進焚化爐時,舒父和舒顏都靜靜站在外面,一動不動。

推小車的人說:“我干這行這麼些年,很少見家屬不哭不鬧的,這倆父女......”

姚書晗扯了下嘴角,朝他使了個眼色,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推車的男人立馬住了嘴,推車進去了。

姚書晗默默看向舒顏,後者面無表情,一路沉靜。

拿到骨灰盒后,姚書晗問舒顏:“選好墓地了嗎?”

舒顏搖搖頭,說:“我媽說灑江里。”

姚書晗微微一怔。

骨灰撒在江里,這要以後的人去哪裏祭拜呢?江邊上?姚書晗抽口氣,潮汐變化,新陳代謝,江里的水不知換了多少次,哪還能找到當年的骨灰呢?

連最後的念想也不留給別人啊......

舒父笑着摸了把舒顏的頭,說:“明年開春還陪你媽去地里看菜花呢。”

舒顏嗯一聲,抱着骨灰不說話。

姚書晗看着舒家父女,越看越難受,越看越難受......

她想:都說時間是良藥,那麼失去一個生命的痛,多久才能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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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舒顏找了一件姚書晗的衣服穿在身上。

姚書晗看見她愣了一下,“你這是做什麼?”

舒顏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笑了一下,問:“扒嗎?”

看着舒顏勾起的嘴角,姚書晗沉默了。

她是說過“親手給你穿上我的衣服,然後再親手扒掉你的衣服”,但不是讓舒顏自己穿上她的衣服,再主動找她扒掉衣服。

姚書晗挑起她下巴,問:“舒顏,你是不是很痛苦很難受?”

舒顏苦笑一下。

姚書晗很想用皮帶狠狠抽她一頓——舒顏他媽能不能別笑了!你他媽給我哭啊!

姚書晗點點頭,粗魯地剝舒顏的衣服,邊剝邊說:“笑?你還笑是吧,那就讓我給你艹哭!”

舒顏勾着嘴角合上眼皮,嘭的一聲倒在床上,抱住姚書晗壓上去的身體,感受她熱烈的吻和狂暴的侵略......

真的好痛,舒顏覺得哪哪兒都痛,痛到連哭和笑都分辨不清了。她在心裏默默困惑:書晗,我是笑呢,還是哭呢?哦,我忘了,你是叫我哭的,艹都要把我艹哭......

最後到達頂峰的時候,舒顏兩條腿勾住姚書晗的後背,脖子向後一揚,眼角滑下兩行熱淚。

會好吧?

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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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老師請走開(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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