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昀以和他體態完全不符的速度跑過來,熊孩子們便呼啦啦一圈,把他給圍住了,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這群圍住唐昀的小孩兒,大的有十三四歲,小的才五六歲,圍住了他,就一個勁地說起來,“大寶,西區孤兒院的那群小孩兒翻天了,咱們得想個轍兒。”
說話人都已經是個變聲器的少年了,比唐昀高出大半個頭。
唐昀慢吞吞地捏了捏自己帶着饅頭窩的手心,“怎麼啦?”
這一問,立即引發一場討伐熱潮。
唐昀住的這片兒社區是七八年前才建起來的,是一片兒複合式住宅區,獨棟的小別墅和不超過四層的多層公寓。住的人大多都是這幾年忽然有了點小錢的生意人,簡而言之,就是暴發戶,蘊含沒能跟隨金錢一起增長起來。
這就使得同一個小區裏的孩子們一個個像野生的一樣,父母都忙得不着邊兒,教孩子除了會囑咐“好好學習”幾個字外,就是給錢。
唐昀剛搬來那會兒,這片兒大一點的野孩子們剛好趕上一批出國熱,十個裏面七八個都被父母打包塞國外鍍金去了,剩下的一溜兒水跟唐昀差不多大,五六歲,正是貓厭狗嫌的年紀。
十多個小孩兒湊一起,也就會互相炫富,比誰的玩具貴,比誰的機械人高端,說白了,就是比家錢多,但是大家底子都差不多,根本比不出個高下,比來比去,也弄不出點優越感來。
唐昀那時被他娘給放到這群小蘿蔔頭裏,簡直就是狼入羊群,雖然這狼長得白胖了點,但架不住底子黑段位高。
剛出場,隨便整了一手,就把一群小蘿蔔頭給震住了。接下來,憑藉滿腦子的壞水,和這群小蘿蔔頭打成一片兒。
他出主意,這群小蘿蔔頭掏錢,好好一小區,硬是被唐昀帶着一群小蘿蔔頭,上樹掏鳥,下觀賞池摸魚,前後左右,整個小區花大價錢砸的綠化佈景,硬是被玩成了“花”。自此,唐昀依靠自己白胖的小身板,在這群壕二代里奠定了領頭狼的位置。
此刻,一群十來歲的小孩們圍着唐昀,一個個吐沫橫飛,義憤填膺的,弄得唐昀只覺得腦袋嗡嗡第響。
聽了一會兒,唐昀差不多弄明白了。
他們小區後街那片兒有個廢棄的大廠房,廠房前面還有好大一塊空地。本來應該也規劃到他們小區裏的,但是聽說開發那會兒出了點事情,後來小區建成,那塊兒明面上也算在小區的公共面積里,但卻實實在在地閑置了。
兩年前,各種玩出花的唐昀,鼓動着身邊這群小蘿蔔頭,一個個湊錢,在那片兒像模像樣地弄了個很具有朋克風範的遊樂區,滿牆壁的“反|人類”噴繪、街頭籃球場、花樣滑板賽道,廢棄廠房重新利用,弄得很具有後現代主義。
一群小蘿蔔頭一度在那裏玩得有些樂不思蜀,後來慢慢的,也吸引了周邊很多人過來玩,現在這塊兒遊樂區也是不少自我感覺很具有後現代藝術感的人扎堆呆的地方。
唐昀見機,帶着一群小蘿蔔頭,把他們建造的幾個籃球場、賽道之類的地方給圈了一下,坐地收起了門票,也不貴,一個人進門給五塊錢。
雖然這群小孩兒一個個的,誰也不缺那點錢,但是憑自己本事掙錢的感覺,也挺新鮮。一來二去的,一群小孩兒對這片兒倒有了一種莫名的歸屬感與責任感。
基本不用唐昀多事兒,一群小孩兒自個兒左右一商量,就把廢廠區給划拉到自己的爪子下了,有事兒沒事兒就愛成群結隊去那邊轉悠兒,名義上是責任巡查,實際上就是一群逗比富二代終於在普通人里找到了炫富的新形式。
每次一出場,都是呼啦啦一群人,拽得還挺二五八萬的,整得就跟衙內出街一樣。唐昀通常都不樂意跟這群傻比一道,他只在玩樂和分錢的時候出現。
所以乍一聽有群孤兒院的小孩兒佔據了他們的遊樂區時,還真有點兒驚訝。
但仔細聽下來,便覺得他身邊這群小孩兒都太大驚小怪了。
無非就是一群孤兒院小孩兒,批發了一些礦泉水飲料什麼的,在他們的遊樂區里走街串巷地販賣。
販賣就販賣吧,孤兒院裏的孩子,本來也就不容易,能想出這麼個法子給孤兒院裏添一點進項,也是好事。
但壞就壞在,這群出來販賣飲料的孩子們,太懂事,太討喜了,各個能說會道,而且就喜歡在他們圈下的籃球場、和花樣賽道附近轉悠賣飲料,這也不怪人家,畢竟那裏人多。
只不過這麼一來,這群孤兒院裏的孩子和他小區里這群逗比富二代少年們便不可避免地打機鋒了。
同樣年紀的孩子,一群整天二五八萬地瞎顯擺,一群則頂着笑臉出來討生活,瞎子也能看得出來,那些扎在遊樂區的人們更待見哪一撥?
時間一長,你讓這些擺明了喜歡去自己遊樂區里找優越感的富二代怎麼受得了?
唐昀努力睜大被肉擠到一起的眯縫眼,擺出一臉感同身受的憤懣樣,“我們在廢廠房外面豎個牌子,不許他們來?”
“那怎麼行?”一眾人齊刷刷地搖頭。
唐昀努努嘴,心裏門清着,把人給趕走了,他們怎麼找回優越感?
他攤攤自己的小肥手,“那你們想怎麼辦?”
眾人七嘴八舌又說開了,“要讓他們明白,那一圈兒是咱們的……”、“不能趕他們走,但是也不能讓他們老在那裏亂竄……”、“對,還得讓那群旁觀的‘勢利眼’看清楚……”等等。
唐昀找了個地兒,費力地盤着自己的小肥腿兒坐下,支着下巴聽了半天。
差不多明白這群小夥伴想要什麼效果,宣示主權,樹立地位,既要在孤兒院那群小孩兒身上找優越感,還要人家感恩戴德地對他們表示信服。
唐昀摸着下巴,想起個事兒,“那群小孩兒里,誰是領頭的?”
“啊?”一群陷在自己幻想里一個勁嘚瑟的富二代們傻眼。
唐昀:“……”這群傻比。
“我知道!”人群里一小姑娘忽然道。
眾人看過去,都噗嗤噗嗤樂了,“趙小寶,你又胡謅。”
“我沒有!”趙小寶癟嘴。
“得了,我們都知道,你想做唐大寶妹妹,天天編故事,想讓唐大寶陪你玩兒。”
趙小寶記得直跺腳,一雙眼睛,只瞅着唐昀,小嘴利索地說道:“我真知道,羅曉妮告訴我的,那個小孩兒是自己背着包進他們孤兒院的。”
“喲,這個新鮮!”孩子群里年紀最大的那個拊掌笑了。
唐昀一雙眼掃過去,又轉了回來,看着趙小寶,問她,”羅曉妮是誰?”
他可記得他們這小區里沒這號小孩兒。
趙小寶被這麼一問,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說出了個不能說的人名,她捂着嘴,支支吾吾,左顧右盼。
唐昀一看她這樣,肉手狠狠拍了一下,色厲內荏地道:“趙小寶,你是不是又趁人不注意,往外跑了?”
趙小寶就是小區東頭那棟金光閃閃大別墅里挖煤的趙老闆的女兒,趙老闆是個俗人,看人從來不講內涵,就看一張臉。所以,他見唐靜的第一面,就對唐靜”我見猶憐”的那張臉驚為天人,隨後沒幾天,就被唐靜迷得七暈八繞的。
為了表示他對唐靜的熱切愛慕,趙老闆回家就把自己女兒名字給改成了趙小寶,希望別人能光從唐大寶和趙小寶的名字上,就看出他和唐靜的關係匪淺。
唐昀表示完全不能理解趙老闆這腦迴路走向到底怎麼轉的彎,但這並不妨礙他發自內心地對趙小寶這小姑娘表示了自己誠懇的同情。
雖然他們的爹媽都有喜歡給孩子改名字的愛好,但起碼,他媽給他改名字,是朝着高大上的去的。而趙小寶的爹則朝着毀人不倦的方向去的。
雖然唐昀對趙小寶的名字抱以深切的同情,但這不代表,他想給自己找個便宜爹和妹妹。倒不是他對趙老闆有偏見,而是他不太想唐靜去給人做後娘。後娘自古難做,尤其是給趙小寶這樣的小屁孩做後娘。
也不知道趙老闆是怎麼教的,趙小寶迷迷糊糊大概明白他爹是想再給她找個媽,而唐大寶就會成為她哥。
小孩兒向來喜歡跟着比自己大的孩子玩兒,再加上唐大寶有可能成為他哥這麼個前提,趙小寶幾乎就成了唐昀的跟屁蟲,走哪跟哪。你就是刺她幾句,她也不走,還傻顛顛地跟着你。
沒辦法,智商跟不上,人家壓根兒聽不懂嘲諷啊!
要只是這樣,唐昀倒也不會覺得唐靜不能給趙小寶做后媽,而是趙小寶真跟一般傻屁孩有點不一樣。
也許是“趙小寶”這個名字傳達的惡意太深刻,趙小寶對自己親爹的秉性大概已經看透,基本不抱希望,所以每天心心念念地都是去找自己的親娘。
依趙老闆對外的說辭,趙小寶親媽生下趙小寶第二年時就拋妻棄女地走了。按理,趙小寶應該是不記得她親媽的事兒。但不知為什麼,趙小寶在這塊兒,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樣。
她跟着趙老闆東奔西走的,好不容易搬來這個社區住下,才算是安下了家。但搬來這個社區不到一年,她就獨自一人偷溜出去五次,幸好每次都被發現的早,被及時捉了回來,不然十個趙小寶也不夠人|販子拐的。
這五次失敗的逃亡記錄,讓趙小寶這頭號越|獄犯的名聲在他們小區里打響,各家大人小孩幾乎都收到過來自趙老闆的殷切叮嚀和一份“小意思”。其中以唐昀收到的“小意思”最多。
是以,雖然唐昀大部分時候都豪不掩飾自己對趙小寶的排斥,但是對杜絕趙小寶動不動想越獄的密念頭,他卻執行得最徹底,時日一久,趙小寶對唐大寶是又怕又愛。
這不,唐昀才稍稍揚了揚尾音,人厭鬼怕的閻王臉還沒來得及擺,趙小寶就低着頭捏着手,戰戰兢兢把自個兒那點小秘密全給捋乾淨了。
趙小寶這段日子確實沒偷溜,她口中的羅曉妮,正是那群常來遊樂區賣飲料的孤兒院裏的孩子之一,大概是覺得趙小寶年紀小,夠傻好哄,經常哄着趙小寶買她的飲料。一買二賣的,趙小寶憑藉自己的傻勁兒還跟人家處成了小夥伴。
兩個屁大點孩子每天一個兜着飲料來,一個全部買下來,然後手拉手做一起喝,一邊喝還一邊說著各自的小秘密。
就比如,羅曉妮告訴趙小寶,出主意讓她們來這邊賣飲料賺錢的小孩兒是她們孤兒院新來的。
但他來的跟孤兒院裏其他人都有點不一樣,他不是被人偷偷丟在門口的,也不是大人送來的,他是自己背着包找來的。
趙小寶顛來倒去毫無邏輯可言的一通敘述后,唐昀一陣納罕,還有這號奇特的小孩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