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章 殘羹置醋飲

第廿七章 殘羹置醋飲

自朱佑樘離開王府,眾多賓客亦是紛紛告辭,府中丫鬟家丁見賓客散去,盡數過來撤下酒宴,唯獨張均枼與朱祐杬仍坐在席上,是以,丫鬟們留了這一桌酒席未撤。

天色將晚,張均枼竟絲毫沒有要回宮的打算,坐在席上悠悠然用膳,忽聽聞朱祐杬沉悶的長舒了一口氣,張均枼聽着,這便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筷子,陰陽怪氣的問道:“今兒可是老四大喜的日子,怎麼你還板着個臉,莫不是,不歡迎本宮?”

朱祐杬聞言偏首望着她,擠出笑容,道:“怎麼會,皇嫂能來吃臣弟的喜酒,臣弟已是感激不盡。”

“果真?”張均枼亦是侃笑。

“自然,”朱祐杬毫無怨色。

“自方才那個仇駟來過之後,老四便一直冷着臉,”張均枼自知朱祐杬是為仇駟被革職查辦而不快,便有意戳他傷心事,略帶嗤笑道:“你該不會是吃他的味了吧?”

朱祐杬迎合著張均枼的笑意,道:“皇嫂說笑了,一個失敗之人,臣弟怎會吃他的味。”

張均枼隨手取了個賓客用過的臟碗,又倒下一大碗醋,推至朱祐杬桌前,道:“本宮見你似乎同陛下喝了不少酒,想叫你吃點醋,好醒醒酒。”

朱祐杬自知那碗不幹凈,是以垂下眼望着那碗醋,怔了許久,聞着那泛酸的醋味,心中早已起波瀾。張均枼見他不動,目中當即露出不善。仍調侃道:“怎麼,老四嫌棄本宮吃過的碗?”

“不是,”朱祐杬說著陡然端起那碗醋。毫不猶豫的飲下,一口飲下,莫說是皺個眉,連眼睛也不曾眨過。

張均枼見狀卻是忍不住反胃,別過臉去暗暗乾嘔了一番。南絮站在她身後,見她如此連忙走過去,方才輕喚了聲“娘娘”。張均枼便做了個手勢,示意她止步,而後回首望着朱祐杬。繼而笑道:“老四果真有血性。”

朱祐杬未語,張均枼又道:“喝了這醋,想必老四這腦袋也清醒了,那這白日夢。可是要繼續做下去?”

“是。”誰想朱祐杬仍不死心,淡然道:“白日夢也有成真之時,皇嫂又何必阻撓。”

張均枼出聲冷噗,道:“老四要想白日夢成真,得有天大的本事才行。”

“多謝皇嫂提點,”朱祐杬始終面色平靜,毫無起伏。

張均枼站起身,走至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頭。俯身靠在他耳邊,低聲道:“不用謝。”

說罷張均枼直起身。轉身進了正廳,朱祐杬亦是隨之進了去。正廳放置的都是此回賓客們送來的賀禮,張均枼隨意掃了眼,便瞧見了她轉送的那對鐲子。是以走去拿起那禮盒,轉身正對着朱祐杬打開,露出那兩隻金鑲玉鐲子,她自是知道朱祐杬在看着,抬眼瞧見他目露驚訝之色,便道:“這是本宮與陛下大婚之日,萬貴妃送的,如今老四與寧安成婚,本宮將這對鐲子轉送給你。老四,不會嫌棄本宮禮薄吧?”

朱祐杬淡淡一笑,客氣道:“皇嫂忍痛割愛,臣弟豈會嫌棄。”

“那就好,”張均枼合起禮盒,隨手丟下,道:“本宮還怕你不收。”

朱祐杬未言,張均枼近前,道:“你知道,本宮為何要將萬貴妃的東西,轉送給你?”

“臣弟愚鈍,不知何故。”

張均枼移步越過他,走至他身後一側,冷笑一聲,道:“你豈是愚鈍之人。”

“想當年萬貴妃在世之時,便想着立你為儲君,想必,你的野心,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張均枼言語至此回首瞧了他一眼,而後又轉過頭去,道:“本宮想着,你與她一向交好,那對鐲子,也算是她的遺物,本宮自是要交還給你。”

朱祐杬聽言心中有氣,卻仍是強忍着怒火,轉身望着張均枼,訕訕一笑,道:“皇嫂,今日是臣弟大喜的日子,您不必說這麼喪氣的話吧。”

“喪氣?”張均枼回身,攤手道:“喪氣在哪兒了?你也知道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竟還吩咐仇駟帶兵在王府四周埋伏着,怎麼,你這是造反?”

“仇駟承認自己帶兵埋伏在王府四周,是為搶親,皇嫂空口無憑,直言臣弟企圖謀反,恐怕不妥,”朱祐杬說得有理有據,似乎叫張均枼無話可說。張均枼卻微微點頭,道:“好,如今仇駟被關在錦衣衛獄,老四覺得,憑牟斌的本事,審不出幕後推手,還是覺得仇駟對你忠心耿耿,絕不會將你供出來?”

朱祐杬並不言答,單隻是一笑而過,張均枼亦不再與他談及此事,舉步出了正廳,朱祐杬自是需得陪同,是以亦是隨她出了去。

張均枼極是隨意的走在府中,左右四下都漫不經心的掃視了幾眼,隨口道:“你這王府倒是挺大,是陛下賞賜的?”張均枼轉頭瞧着朱祐杬。

朱祐杬淡淡應道:“是,是皇兄賞賜的。”

張均枼回首,繼續朝前走,冷笑道:“看來陛下待你不薄,不過可惜了,養了只白眼兒狼。”

朱祐杬每聽及張均枼如此嘲諷,心中便有幾分揪痛,倒不是因張均枼惡語傷他,張均枼口出皆是事實,他之所以心痛,不過是與朱佑樘情同手足的緣故。

張均枼彼時想是到了後院,便就此停步,未再前行,轉過身,將朱祐杬從上至下細細打量了一番,隨後道:“本宮還記得第一次見着你的時候,那會兒你還是個孩子,一眨眼,你都這麼大了。”

說罷張均枼又禁不住冷笑一聲,道:“長大了,也不好伺候了。”

朱祐杬仍舊不言語。張均枼勾唇巧笑,道:“不愛聽?那好,說個你感興趣的。”

“你可知。蔣斆為何被革職?”

朱祐杬果然被激起了興緻,抬眼望着張均枼,雙目炯炯有神,不再如死魚一般無神。

張均枼卻是故意問道:“你想知道?”

“那本宮就告訴你,”張均枼踱步在院中,道:“那日本宮收到家信,出宮想要回去一趟。哪知方才出宮不遠,就在皇城街上遇到刺客,本宮受了驚。中城歸蔣斆管轄,他自是要受過。”

朱祐杬面色陰沉,張均枼側目忽見蔣寧安躲在牆后望着,便道:“老四一直陰着臉。想是這心裏頭不舒坦吧。”

“說來倒也是。娶了個對自己毫無利用價值的女人,心裏頭不舒坦也是應當的,”張均枼言語間又瞧了眼蔣寧安。想她蔣寧安生來便是直性子,說話毫不避諱,做事也從不過腦子,說好聽點是單純,說白了便是愚蠢,唯獨用情至深。如今聽張均枼說這話,她尚且對朱祐杬抱有幾分希望。卻見他不言不語,心裏頭頓時沒了依靠,一時間竟落下淚來。

“不過老四還真是深藏不露啊,巴結了蔣斆,又和仇駟勾結上了,倘若他們二人沒有被革職,那你這手裏,不就有了京城一半兒的兵力?怎麼不說話,可是本宮又戳中你的傷心事了?”

話音未落,蔣寧安忽然走出來,站在朱祐杬身側,一雙淚眼哭得朦朧,望着他哽咽道:“她說的是真的嗎?杬哥哥。”

“你娶我只是為了我父親的兵力……”

朱祐杬始終不語,亦是垂下眼帘,避過蔣寧安的目光,蔣寧安見他如此,最終還是確信了,是以轉身頭也不回的跑開。朱祐杬仍怔怔立着,不曾想過解釋。

張均枼難免有些幸災樂禍,冷笑道:“你知道嗎,從你殺瑾瑜嫁禍南絮那時起,你便註定要敗給本宮。”

言罷張均枼亦是轉身離開,徒留一地塵埃,隨風飄過。

張均枼用人倒是精明,想她趁着朱祐杬與蔣寧安成婚之日的混亂,將劉瑾安插在興王府監朱祐杬,至今不過三日,劉瑾便送來密報。

彼時張均枼尚且提筆在殿外作畫,南絮外出回來,喚道一聲:“娘娘。”

“何事啊?”張均枼因在作畫,需得專心,是以無心理會她,誰想南絮道:“劉瑾有信了。”

張均枼聽言當即起了興緻,放下毛穎,折回身接過南絮手中的書信,拆開看了看,轉瞬間面露笑意,欣喜不已,只誇讚道:“劉瑾果真好本事,回頭得好好兒賞他。”

說話間,張均枼已回了暖閣,她將書信捧在手中,依次讀道:“禮部尚書倪岳、工部尚書劉璋、刑部尚書彭韶、戶部左侍郎周經、戶部右侍郎侶鍾。”

張均枼讀罷一笑置之,道:“他倒是巴結了不少人。”

南絮撿起張均枼隨手丟到的書信,看了一眼,隨後丟棄在薰爐中焚盡,回身道:“娘娘,這恐怕還不止。”

“本宮知道,”張均枼目中分明有一絲憎恨。

“不過,”南絮轉念思慮了一番,言語間抬眼略是試探的看了一眼張均枼,道:“劉瑾提到的這些人,想來也不一定已經全然依附於興王,保不齊只是興王平日裏與他們有些來往。”

“那姑姑的意思,本宮還要等?”張均枼略顯慍怒,南絮心平氣和應道:“是。”

張均枼愈發衝動,微微斥道:“姑姑覺得本宮還能再等嗎!幾日前彭韶便已同陛下說過此事,當時還曾有人以死明志,若再等下去,還不知要出什麼亂子。嘴長在他們自己身上,如今只有除掉一個是一個。”

南絮拗不過張均枼,亦知張均枼行事一向果斷,便只好順應她的意思,問道:“那娘娘,打算先動誰?”

張均枼不假思索,道:“戶部左侍郎周經,右侍郎侶鍾。”

言至此,張均枼側首,看了南絮一眼,道:“聽聞兩家公子皆是喜好女.色之人,姑姑想個法子,把他們二人引到一塊兒去,找個模樣俊俏的姑娘事先在那兒等着,等他們為她大打出手,再吩咐樊良把那個姑娘殺了,叫他們兩個當替罪羊。”

“是。”

張均枼是想,與其除掉周經和侶鍾,倒不如先除掉那兩個小的,到時出了命案,大理寺公審,二人互相推脫罪責,誰也逃不了一死。

兒子一死,老子還不是反目成仇!

張均枼倒不擔心大理寺公審時會出什麼岔子,畢竟,大理寺卿董天錫可是她的人。

南絮辦事一向迅速,從不拖沓,翌日晌午,她果真使計引得了侶家公子一路跟着她。

只是一個湊巧,她還未尋至早與樊良約定之處,便瞧見周家公子在前頭不遠的地方調.戲姑娘,是以陡然轉身,望着侶家公子,揚唇巧笑,問道:“公子總是跟着我做什麼?”

侶家公子見南絮笑的模樣,當即酥了心,道:“那不是喜歡你嘛。”

“喜歡我?”南絮忽然一聲冷笑,道:“你也配?”

侶家公子愣住,正想來硬的,但見南絮走過去,於是心花怒放,南絮卻是一把將他推開,斥道:“讓開!”

這侶家公子一時沒站穩,險些跌倒,幸得身後那兩個家丁攙扶住,他忙轉過身,一面疾步跨步正想追,一面又道:“小娘們兒脾氣還挺倔。”

家丁忽將他拉住,連連喚道“少爺”。

侶家公子聽喚回過身,斥道:“幹什麼!”

家丁沖他指着前頭,他見那小姑娘被周家公子逼到牆角,急急忙忙跑過去,藉著人多勢眾,不由分說,一把將周家公子推倒在地,回頭又將那小姑娘護在身後,沖周家公子道:“你瞎了眼了!這小娘們兒是你老子我的!”

周家公子哪裏甘心,被自家家丁扶起之後,隨即使了眼色,道:“都愣着幹什麼!還不給我打?!”

於是兩家家丁大打出手,轉瞬間便亂作一團,哪家打得佔了上風,哪家公子便拉着那姑娘。這東拉西扯間,南絮在不遠處的樓上已是看得一清二楚,她見勢頭足了,便投了顆石子砸到那侶家公子腿上,那侶家公子吃了痛,一不留神便鬆了手。

周家公子正卯足了氣力拉着那姑娘,經侶家公子鬆手,他這便往後一仰,當即便是摔了個人仰馬翻。(慣性的原因,詞窮了,不知該怎麼寫)

誰想他們二人回過神時,那姑娘已在牆邊撞了個頭破血流,氣絕身亡。

兩家公子見狀,紛紛推脫,各指對方殺人,力爭不過,便皆是落荒而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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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為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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