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好久不見
噼哩啪啦說了一大通,顏洛就氣沖沖地開門走了。
還好,教養所在,他並沒有真的失態到摔門而去。
他只是沒有關門而已。
林晞取下衣服,在椅子上呆坐半晌,這才起身去開門,沒想到顏洛居然沒有走遠,他仍然站在客廳的玄關處,見她出來,紅着眼睛問她:“就不跟我去看看他嗎?”
林晞沉默着搖了搖頭。
顏洛失望地衝出了出去,這一次,他沒有再停留。
林晞在後頭望着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關心則亂,顏洛自認為把微表情學學得很好,可此時卻壓根就忘了。林晞不去看顏司明,只不過是因為從他的表現上,她知道他傷得並不嚴重。
如果很嚴重的話,顏洛根本就不會到她這裏來。
讓她去看他是假,或許,刺探她的心意才是真的。
還真是個小孩子,把一切事情都想像得太簡單了。
林晞再次嘆氣。
而被她覺得還是小孩子的顏洛,垂頭喪氣地回了顏家大宅。
自從顏二、顏三先後搬出去,一向不喜歡住大宅的顏司明反倒又搬回來了,顏洛進屋的時候,顏司明早已起身,正坐在他房間的大床上給自己上藥。
昨天晚上顏司明那場車禍,顏洛並沒有誇張,確實是差一點點就出事了,如果不是顏司明穩得住,能牢牢地把控住方向盤,或許報廢的就不止是他的車,還有他這個人了。
饒是如此,他仍是受了點傷,在手臂上。
昨夜事故后他硬撐着還是去了跟那些董事約好的地方,傷處沒有及時處理,這會兒,手肘腫得發亮,連彎一下都有些難。
顏洛進去,就看到他艱難地上藥的樣子,不由得又氣又是心疼:“怎麼也不喊個人來幫你?阿柳呢?”
阿柳是他們家的家庭醫生,算是養在家裏的,之前是為了顏家老爺子,後來顏老爺子去了國外,他也就一直住了顏家了。
顏司明看他急急忙忙地又要轉身,忙喝了一聲:“好了!”聲音有些大,牽到了傷處,不由得閉眼吸了一口氣,又放緩了聲氣,“別喊了,大清早的,你就安生一些吧。”
顏洛還昂着頭,跟倔牛似的粗聲粗氣地說:“安生什麼安生,養他不就是為了這時候么?!”
到底還是挨過去,自動自發地幫着端起了葯盤。
顏司明乾脆把葯都給了他,一邊指點着一邊問,“昨晚沒在家,去哪裏了?”
他身上還穿着昨日的衣服,一身帶露,顯然是徹夜未歸。
顏洛抿了抿唇。垂眸小心地替他上着葯。等把葯都塗均勻了,替他綁紗布的時候才問了句:“小叔叔,你……還喜歡她嗎?”
“又去她那了?”顏司明嘆了一口氣,和現在比起來,他倒更希望顏洛還像先前一樣。被顏三攛掇着總是使些小壞。
“我想她來看看你嘛,也許看到你……她就不會再跟你做對了。”
顏司明聞言更嘆:“多事。”
顏洛不服氣:“這哪裏是多事了?相愛相殺什麼的,忒俗了!”
顏司明硬是被他氣得笑了,也不想解釋,就伸手揉了揉他的手,自己接過紗布纏了起來。
雖是單手,他技術卻比顏洛要好得多,纏得又好又利落。
他的手指也是那種特別好看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指尖輕輕在紗布中一繞,就跟跳舞似的。
顏洛看得都不由得呆了起來。
直到顏司明在他額上彈了一下,他才驚醒,抬起頭,前者已經站起來了,正居高臨下望着他:“這幾天,就跟在我身邊吧,你也該學着做點事了。”
他下意識地拒絕:“我身體不好……”
顏司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顏洛這才勉勉強強地應了聲:“好吧。”
等到叔侄兩個下樓,早餐已經擺上桌了,顏大太太正從園子裏剪了新鮮的臘梅在插瓶,看到他們兩個。先是望了自家兒子一眼,再關切地問顏司明:“我聽說昨晚上你出事了……有受傷嗎?”
顏司明受傷的左手虛虛地放在胸前,他慣會忍疼,所以看起來,跟正常的也沒什麼兩樣。
不過顏洛嘴快。替他答了:“手傷到了,腫得跟個饅頭一樣,還不知道骨頭有沒有事呢。”
顏司明就只好自己補充了一句:“骨頭沒事。”見他們母子兩個都不太相信的樣子,只好說,“我是醫生,傷沒傷到骨頭這種事我就是不照片也是能估摸得準的。”
“那還是要去醫院看看才好。”
顏司明只得道:“好。”
顏大太太這才轉頭吩咐自家兒子:“去廚房,讓阿美中午給你小叔叔熬點骨頭湯,用上好的料。”
等把顏洛支走了,正色看向顏司明,問:“事故原因查明白了嗎?”
“查不查就是那麼回事。”顏司明坐在餐桌前,喝着粥,不太在意地說,“反正我沒死就行。”
他沒死,那些人,就再沒有機會了。
吃過早飯。他果然就帶着顏洛出去了,這樣風口浪尖的時候,竟也不去公司,而是約了陳青一起打高爾夫球。
他手受傷了動不了,就指點着顏洛替他出手。顏洛打球的時候,他們兩人就悠哉游哉聊着沒營養天,那模樣,莫名覺得很是違和。
據說股東大會在一個星期後舉行,如此萬事不管地出來逍遙,真的好嗎?還是,他已經放棄了爭取的想法?
不光是顏洛,就是顏三和賀立誠,聽到說顏司明一連三天都是和陳青在一起廝混,不是打球就是爬山什麼的,也有些猜不透他這下的是什麼棋。
“或許他是真的沒打算跟我們爭了呢?”顏三冷笑,“我們家這老四,從來就對生意這一攤事不感興趣,這次要不是大哥多事做這樣莫名其妙的安排,事實上,權利很順利就會過渡到我手上,怎麼還有先前那一出出?”
賀立誠卻是覺得顏司明這樣做並不簡單,聯想起那天晚上顏司明問他的那句話,總覺得他是成足在胸,而不是想要放棄。
“要不,把林晞叫過來讓她分析分析?她跟四少在一起那麼長時間,多少總還是了解他一些的。”
他們電話打過去的時候,林晞並不在公司,而是找了個理由,剛剛趕到一家盲人按摩院。
這家按摩院門面窄小,處在這座城市北邊最擁擠髒亂的城中村一角,林晞站在街面上望着那處門帘的時候,還差點被旁邊麵館的客人潑了一碗水。
對方是個非主流的小年輕,一腦袋炸了毛似的頭髮染得花花綠綠的,見自己潑了個美女,也不道歉,反吹了個呼哨,靠在門框上擺出個自以為撩人的姿勢沖她打招呼:“嗨,美女,要吃面嗎?”
林晞好氣又好笑。反是鄧經理忍不住上前喝斥了一聲,拉着林晞趕緊走了。
於是兩人才踏進那家按摩院的門洞,她的電話就響了。
林晞拿出手機,過了一會才接起。
賀立誠問她在哪裏。
她聲音溫柔,帶着絲絲難忍的痛楚:“落枕了。脖子疼得厲害,找個地方按摩一下,是有事嗎?”
“嗯,完了過來我這邊一趟,有點小事找你。”
林晞笑着應“好”,掛斷電話,跟在鄧經理身後走上去。
時間還有些早,按摩院裏冷冷清清,光線也昏昏沉沉的。
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坐在收銀台前玩手機,看到他們也只是揮了揮手,連頭都懶怠得抬起一看一眼。
鄧經理帶着她徑直上了三樓,進了最裏面的一間房間。
那是個很小的小房間,裏面就放着一張小按摩床並幾張小椅子,此時一個男人正趴在床上面,地上亂七八糟地推滿了東西,從吃過的快餐盒,到飲過的飲料瓶、還有一些字眼和配圖十分不堪的雜誌、小說,以及一些花花綠綠的紙張。
林晞瞄了一眼,見是什麼“六合彩”、“白小姐秘碼”之類的。
床上的男人聽到動靜回過頭來,慌不迭地爬起。下腳時發現實在太亂,就很不好意思用大拖板鞋模豎一掃,將東西都堆到床底下了,才搓了搓手指很不好意思地說:“鄧叔、林小姐,你們來了啊。”
又跑回去拖出來兩張凳子,隨手將上面的衣服鞋襪掃到一邊,拿衣袖子擦了擦,擺他們面前:“坐。”
鄧經理自然沒有坐,林晞更是不會坐,她目光清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那個在夜色里一擲千金呼朋喚友的男人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最初在林氏見到的老實的甚至有些猥瑣的倉管員。
“好久不見,阿成。”她微笑着,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