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五章
許晉城有時候也很疑惑,到底迪老是哪根筋抽風,怎麼對自己就那麼中意呢?迪老的喜愛,簡直要到造成困擾的地步了,比如在許晉城連續掛完三天吊瓶,嗓子發炎身體發燒已經全都好了的時候,迪老又帶着一幫子司機保鏢之流,浩浩蕩蕩闖進病房,對着剛剛拔了針的許晉城道:“孫媳婦,都好了吧,爺爺來接你出院。爺爺想了一晚上,都沒睡着,實在不放心我乖孫繼續照顧你,你去爺爺那裏住幾天,爺爺請了最好的廚師,給你做好吃的,聽說你喜歡江淮菜?”
許晉城覺得自己額頭上的筋兒抽了抽,他客氣笑道:“怎麼好麻煩爺爺,太打擾您休息了,我回自己家就好,攢了很多事情,以前嗓子不方便不能處理,現在好了,得重新回去拍戲了。”
爺爺摸了摸自己的龍頭拐杖,很是遺憾說道:“看來還是把爺爺當了外人,唉,我老了,老不中用也沒幾天活頭,凈招人嫌,好吧,隨你方便吧。”
許晉城這下連眼皮都要跟着抽抽了,這姓迪的全家上下,絕對都是他的剋星。老人家年事已高,都悲悲戚戚說到這個份兒上,許晉城於情於理於面子,都得給迪老個台階下吧,便說著:“爺爺您哪兒請的廚師?您要是不嫌麻煩,我就去住幾天,這幾天光吃清淡的,都吃膩了。”
迪老臉色又綻開了褶子菊花,燦爛得喲,正巧幫許晉城辦理出院手續的迪某人回來,爺爺得意地朝自己乖孫飛去個笑意盈盈的眼神,說著:“小城去我那裏住段時間,你隨意。”
迪某人愣了片刻,什麼叫“住段時間”?什麼叫“你隨意”?迪某人看着爺爺那得意洋洋的模樣,簡直要咆哮了,好不容易沒了誤會又養好了身體,他正激情澎湃地醞釀回家就立刻開始和諧幸福生活呢,連姿勢都想好了,為什麼眨眼就被爺爺拐走了,這位老先生到底是自己親爺爺還是自己情敵啊?
迪老帶來的人手腳麻利地已經幫許晉城收拾好了東西,一看就知道絕對是有備而來,許晉城瞧着,差點忍不住要問爺爺,不會是想把他拐帶回去順便偷偷拍幾張沒穿衣服的照片,然後拿出去以博取什麼粉絲團領導職位吧?許晉城看他老人家喜滋滋的模樣實在忍不了了,小聲說著:“爺爺,回國可不比在國外,咱不能隨便往網上放亂七八糟的東西。”
爺爺像是被一語道破了心思,使勁咳嗽了一聲,說著:“知道知道,賣不了你。”
許晉城無語地懶得去糾結這個“賣”字的深層內涵,他心裏還有旁的事兒。等電梯的時候,他叫迪誠燁先陪爺爺下去,他則拐了個彎,朝着晉池的病房走去。
就算是近在咫尺,因為有意迴避,再挂念,也不方便時時陪伴了。許晉城在晉池病房門口輕輕敲了下門,裏面沒有回應,他將門拉開,卻意外地發現病房中床鋪工整,空空如也。路過的護士看見他,特意說道:“許先生今天一早就出院了。”
許晉城收回失落的目光,問着:“還沒康復,怎麼出院了?”
護士搖搖頭,說著:“可能是轉到別的醫院了,把病歷什麼的都提走了。”
許晉城點頭謝過,再看了一眼病房,只能轉身離開了。下電梯的時候許晉城獨自在密閉的空間裏苦笑着,那句酸溜溜的台詞是什麼來着?“最熟悉的陌生人”?
出了醫院大樓,迪誠燁正巧把車開了過來,見許晉城帶着口罩上了車,問道:“見着了?”
許晉城搖頭,說著:“不在,可能轉院了。”
迪老坐在後面聽着疑惑,問道:“有朋友住院?”
許晉城還沒答話,迪誠燁倒是恨恨道:“沒錯,爺爺,我情敵也在這家醫院,就咱剛才那層樓上。”
他說得半真半假摻雜幾分玩笑話,迪老“哦”了一聲,然後沉默,再然後猛拍了一把大腿,說道:“不會是前天碰到的斌斌吧!老敬家那孫子?乖孫你怎麼不早說啊!斌斌也在追小城?乖孫你跟斌斌比簡直毫無優勢啊!人家斌斌從小就是學霸,參軍以後又是武霸,文武雙全,現在又身居要職前途無量!乖孫你就一無業游民遊手好閒的三流小導演,怎麼跟人比啊?”
迪誠燁默了,許晉城也默了。
半晌,迪誠燁才說道:“爺爺,敬大哥結婚了,孩子都有了。”
迪老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說道:“我的蠢乖孫喲,叫爺爺說你點啥好呢,斌斌早就離婚了,孩子判給了女方,對了,這裏還有個大八卦來着,敬老頭前段時間氣呼呼跟我說的,斌斌這老婆,是他一戰友女朋友,戰友執行任務時候意外了,這女的還懷着孩子,當時怎麼著敬老頭沒細說,反正斌斌給了小孩名分,入了戶口。家裏人都瞞着,敬老頭前幾天還跟我痛哭流涕來着,疼了好幾年的重孫子,竟然不是敬家的種,崩潰得喲。敢情斌斌是彎的,才搞這麼個婚姻遮人耳目啊,喲,這下有料了,斌斌夢中情人被我乖孫搶走了,我回去要好好氣氣敬老頭。”
許晉城徹底默了,迪爺爺你要不要這麼時髦,什麼直的彎的,您這麼喜歡上網學習網絡用語真的沒關係嗎?您是當代著名書法家、畫家啊,說好的仙風道骨呢?
迪老自己腦補着一部曲折生動的三角戀大戲,許晉城實在不想耗費心血口舌去糾正,便由着迪老天馬行空腦補狗血,沒一會就到了迪老的宅子,有些意外,竟然是之前小迪帶他來過的那個雅緻的四合院。
故地重遊,卻恍如隔世了,今時不同往日,可不是,就算人還是那個人,心境卻早就不是以前的心境了。上次陌生到倉皇而逃的地方,眼下卻成為能稱之為家的去處。
迪老回了自己經營了多年了老宅子,心情好得不得了,也不再糾結於敬文斌那點八卦了,指着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一磚一石說著:“這裏怎麼樣?別看着不大,精緻得很呢,都是我幾十年攢的寶貝,爺爺帶你逛逛。”
許晉城故意瞥了眼迪誠燁,說著:“確實都是好東西,上次來就瞧着了,可惜有人驢嚼牡丹沒講出好來。”
迪某人怎麼聽都覺得許晉城是話裏帶刺,迪老也意味深長地瞧着自己乖孫,頗為鄙視地說道:“驢都比他能幹。”
迪某人聽着,覺得爺爺這句話不是帶刺,是帶長矛了,他怎麼不能幹了!他怎麼不如驢了!他都把人干住院還想怎樣!怎麼可能有比他還能幹的。
迪某人森森覺得自己是被那倆人的統一戰線敵視了,任命地去屋裏幫許晉城掛衣服收拾床鋪,自己愛人的東西,他珍視得很,當然是要自己打理。
爺爺要許晉城陪着喝茶,老人家悠悠地看着院子裏別緻小景,說道:“這座宅子,留給了小迪。”
許晉城點頭,爺爺見他沒聽懂,繼續說著:“留給小迪,也是留給你,過戶手續已經在辦理了,上面寫了你的名字,就當是爺爺的祝福吧。”
許晉城聽到,卻沒有回應,只是目光怔怔地看着院落地調皮跳躍的一群小麻雀,江玉婷也留了這麼一套房子,上面寫了他跟小迪的名字,也說是賀禮,他怕觸景生情,一直沒有去看過,聽小艾說,是景緻非常好的一棟別墅,玉婷臨走以前,還找裝修公司全部重新裝修了,說到時候送給他倆做新房。
如今,爺爺也送了這麼一套,老人家的心思他懂了幾分,這是給他正名分。迪家向來是正統的大家族,爺爺在的時候能維護到,爺爺不在了,老人家也要用自己的餘威護着許晉城。
人生得失,一言難盡,心裏頭的百般情緒都化成了嘴角的一抹淡然笑意,許晉城給爺爺添茶,說著:“謝謝爺爺。”
爺爺見他這麼坦然,樂了,說道:“知道這塊地界市值多少嗎?我這房子裏的東西古件可不少,我說你小子連推辭一下都不會嗎?不怕爺爺覺得你貪心?”
許晉城笑道:“爺爺,我不差錢。難不成您這是盼着我推辭掉?爺爺,我以為您把我當成一家人了呢!”
迪老笑呵呵抿口茶,說著:“這嘴,怪不得我家乖孫着你道。”
彷彿又回到了在美國的僻靜日子,這仨人安穩在這小院子裏住下了,只是迪老不放心許晉城,硬是叫迪某人帶着許晉城再去瞧瞧那個心理醫生,既然都聯繫上了,瞧瞧放心。
迪誠燁一天到晚被爺爺呼來喝去,又當狗腿還得當許晉城老媽子,他簡直想咆哮問天,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已經降格到了配角人生,這跑龍套似的一天到晚,福利呢?他的幸福福利呢?爺爺您能不能別大晚上的還佔着許晉城聽曲?
迪誠燁心裏咆哮,仍是乖乖帶着許晉城去見了那個醫生,對於許晉城的狀態,他怎敢不上心。醫生名氣很大,早些年離開公立醫院自己開了診所,很難預約到,迪老也是託了好幾層關係才聯繫上。許晉城倒也願意來瞧瞧,既然準備安心過踏實日子,就得先踏實把身體調理好,不管是心理上的還是生理上的。
只是到診所的時候,在候診區,許晉城意外地碰到了熟人,陳曉川。
在美國看到過陳曉川的照片,待見到真人,許晉城還是有些吃驚,他招呼都沒打,直接問道:“你頭髮怎麼了?”
白頭,陳曉川這個年紀,竟然頭髮全白,明明四十剛出頭,卻老態盡現,跟許晉城站一塊,簡直像兩個時代的人。
陳曉川一笑,打量着許晉城,順便瞧了眼一旁的迪誠燁,說著:“不是看見了嗎?你倒是過得挺滋潤,嗓子好了?”
看來是聽說了,許晉城大方點頭,說著:“已經好了,你怎麼在這兒?瞧醫生?”
陳曉川搖搖頭,說著:“陪朋友過來。”話音落,便看見又一熟人走了過來,樂壇天王劉宴然。
劉宴然瘦了非常多,很瘦,眼睛卻仍舊明亮如昔,見到許晉城跟迪誠燁,心情很不錯似的打招呼道:“許老師,迪導?”
都是合作過的,許晉城對劉宴然印象很深刻,不僅是嘆服他作詞作曲的能力和獨特的音色,更是想起當初拍《梨園》的時候,他被何森扇的那巴掌。許晉城瞧着陳曉川跟劉宴然披上外套,總覺得故事有點複雜。
劉宴然臨走之前特意對許晉城說道:“哪天有空,一起出來坐坐。”
許晉城當時只以為是劉宴然的客氣話,沒想到劉宴然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