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昨天在外面熱出來一身汗,又去商場裏面吹冷氣,凌旭自己倒是沒什麼,天天太小,受不了這樣一冷一熱,結果晚上回來就感冒了。
凌旭自己沒發現,一覺睡到今天早上,才察覺兒子發燒了。
他有些傻眼,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天天的臉,試圖把他喚醒。
天天哼了一聲,勉強睜開眼看他一眼,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凌旭連忙伸手抓了褲子,從床上跳下來一邊穿褲子,一邊跳着跑到門邊上,拉開門跑了出去。
他其實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急急忙忙跑去了操作室里,站在門口問店裏的老蛋糕師傅:“劉哥,我兒子發燒了怎麼辦?”
老師傅叫做劉桐,已經四十多歲了,家裏有個快二十歲的女兒,聞言朝凌旭看過來,見他一臉緊張,於是放下手中的工具,說道:“我跟你看看。”
走到凌旭他們房間,劉桐伸手摸了一下天天的額頭,“唉喲”一聲,說道:“這燒得有點厲害啊,還是快去醫院看看吧。”
凌旭頓時更加緊張了,“現在就去醫院嗎?”
劉桐說道:“現在不去你還要拖多久?快去吧,那邊社區醫院可以看急診,這邊的事情先不忙。”
聽他這麼說,凌旭一咬牙,把天天從床上抱起來,朝着外面走去。
凌晨時分,就這麼抱着一個孩子在幾乎是空無一人的街上往前面奔跑着,對凌旭來說,這還是活了那麼久的頭一次。
之前他就算是自己發燒了,都還是只會去找爸媽或者哥哥,讓他們陪着自己去醫院看醫生。
可是現在誰也不能給他依靠了,他不但要依靠自己,還得讓一個五歲大的小孩子來依靠着他。
有時候凌旭想起來,覺得這種日子很煎熬,但是一旦挺過了,又覺得其實也沒什麼。
在最近的社區醫院,凌旭給天天掛了急診,查血化驗,然後開退燒藥,折騰下來天都已經亮了。
醫生讓給孩子吃了退燒藥,然後多觀察一下,可以嘗試物理降溫,如果體溫能夠降下去也就沒什麼太嚴重的。
凌旭後來帶着天天回去的時候,蛋糕店已經開始營業了,老闆娘也過來了。
看到天天病成這個樣子,老闆娘也覺得心疼,讓凌旭去工作,她來幫着照看小孩兒。
回去操作間,凌旭看到劉桐正在做小蛋糕。
他湊近了問道:“這是什麼?”
劉桐回答道:“海融草莓雪頂。”
小蛋糕是塔皮裏面裹着杏仁餡兒,然後用奶油裱花,上面點綴草莓和蔓越莓干。
這時下面的塔皮已經烤好了,劉桐正打算把這一盤端去裱花間裱花。
凌旭在這裏也看了不少次他們用奶油裱花,這時突然說道:“能不能讓我試一個?”
劉桐聞言,看了一眼外面走廊,沒見着老闆娘身影,於是說道:“試試唄,你以前手藝挺好的。”
雖然劉桐這麼說了,凌旭卻只敢試了一個。
他用裱花袋將鮮奶油擠在蛋糕上面,轉了幾個圈兒,最後頂上剩一個小尖兒。
“跟大便似的,”他自我評價道。
劉桐說道:“胡說八道。”
最後凌旭將一顆草莓放在了那個小尖兒上,轉着圈端詳着,突然就有了成就感,他說:“我留着晚上給我兒子吃。”
劉桐揮揮手讓他可以滾了,自己加緊把剩下幾個裱了花,然後讓凌旭幫忙給端出去外麵店裏。
至於凌旭自己做的那個,他收了起來,放進了冰箱裏面。
下午,天天的燒總算是退了,不過小孩兒精神顯然還不怎麼好,側躺在床上,一句話也不想說。
凌旭在沒什麼事兒的時候,回到房間裏面陪了他一會兒,逗他說話,他對天天說:“明天咱不去讀書了,開心嗎?”
天天一點也沒有開心的樣子。
凌旭湊近他臉邊上,親了一下他因為發燒而泛着紅的臉頰。
天天抬眼看他。
凌旭伸手揉他被汗水濕潤的頭髮,說道:“怎麼辦?我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咱們商量一下,你就別嫌棄了,說不定哪天我就記起來了。”
天天轉開視線,鼻子也開始泛紅。
那天晚上,凌旭親手做的草莓雪頂天天還是沒有吃,因為他沒有什麼胃口,晚上凌旭去外面麵館給他煮了一晚清湯麵回來,勉強讓他吃了點。
天天又睡著了。
蛋糕店還沒有關門,在吃完晚飯到晚上九點關門這段時間內,店裏還有一撥生意,不過並不會繼續烤新的糕點了,因為這些糕點如果當天賣不完,大部分都不會留下來第二天繼續賣的。
凌旭沒有事情做,天天在睡覺,他怕開電視會吵到他,於是關了房間的燈,拿着他的小蛋糕蹲在蛋糕店門口,一邊望着對面閃閃發光的“悅購”的大招牌,一邊用勺子舀奶油吃。
他吃東西有個習慣,就是最好吃的東西一定要留在最後面,所以那個草莓一直在上面沒有動過。小時候因為這個習慣,被凌易逗過許多次,剩最後一口的時候,凌易就把他留下來最喜歡的東西給他搶了。不過凌易也就是逗逗他,因為在那之後,凌易會給他買更多他喜歡吃的東西,讓他慢慢吃。
蛋糕店前面的街道人來人往的,每個進去蛋糕店的客人都會多看他一眼。
然而在一對情侶經過的時候,其中那個男人卻突然在凌旭面前停了下來,用帶着驚訝的聲音喊道:“凌旭?”
凌旭咬着塑料勺子抬起頭來,看着面前頭頂稀疏的男人,過了好幾秒鐘才詫異地站了起來,說道:“你是湯力?”
湯力是凌旭的同學,兩個人關係一直很好,凌旭在頭被撞到之後,留下的最後記憶,就是和湯力他們幾個一起在操場上打籃球。
對他來說就像是幾天不見的同學,而他之所以短時間沒有確認,是因為湯力稍微有些謝頂了。同樣是二十七歲,凌旭看起來不過像是二十齣頭,而湯力卻因為頭髮的緣故,看起來像是三十齣頭了。
湯力對於在這裏見到凌旭也很驚訝,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凌旭問道:“你怎麼頭髮都掉了?”
湯力頓時尷尬地將手握成拳抵在嘴邊咳了兩聲,然後對凌旭介紹身邊的年輕女人,說道:“這是我朋友,於曉珊。”
之所以說是朋友而不說是女朋友,是因為他們兩個是相親認識的,現在還是第二次約會,彼此都並不能算是熟悉。
而凌旭當著於曉珊的面說那麼不客氣的話,湯力當然覺得尷尬,並不願意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開始給他們互相介紹,在介紹了於曉珊之後,又對於曉珊說道:“這是我中學同學,凌旭,我們高中畢業就沒有見過了。”
於曉珊對凌旭點了點頭,“你好。”
凌旭嘴裏還咬着勺子,也點了點頭。其實他是應該撞一下湯力的肩膀,然後說:不錯啊,女朋友都有了。可是他看到這樣滄桑的湯力又有些糾結,覺得這感覺上去更像是湯力他爸。
湯力不願意為了跟凌旭聊天而冷落了於曉珊,畢竟他還想跟這個女孩子繼續發展下去的,於是對凌旭說道:“我先陪她去買兩個蛋糕。”
不料於曉珊卻說道:“既然同學那麼久沒見了就好好聊聊唄,我自己進去先挑着,你們說話吧。”
說完,她就拉開玻璃門,進去了蛋糕店裏面。
湯力看着於曉珊背影,傻笑了一下,覺得這姑娘真是不錯。
凌旭看着他表情,問道:“女朋友?”
湯力回過神來,又傻笑一下,說:“還在談。”說完,又奇怪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凌旭很坦然,回答道:“我在這家蛋糕店上班。”
“上班?”湯力顯然很詫異,嗓音都有些變了,他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街對面“悅購”的招牌,愣了一下說道,“原來當初的傳言是真的啊?”
凌旭先是沒理解湯力的意思,後來卻猛然意識到,湯力可能是知道些什麼的,至少對於他自己所苦苦追尋的過去的事情,並不是一無所知。
他抓住湯力的手,說道:“什麼傳言?”
湯力有些莫名,他覺得凌旭怪怪的,可是兩個人那麼多年沒見,他也不知道到底怪在了哪裏,於是只能說道:“當初你不是高考都沒參加就轉學了嗎?我爸媽說聽說是因為你爸媽離婚了,你媽帶着你走了。”
離婚了?凌旭緊接着追問:“帶我去了哪裏?”
湯力搖頭,“我怎麼知道?反正就沒消息了,跟我們也沒聯絡了。可是那些傳言我們也都不清楚真的假的。”說完,湯力看他的眼神越發奇怪,“帶你去了哪裏,你自己會不知道嗎?這些事情你自己才最清楚吧?”
凌旭覺得自己說出口的這句話顯得他非常傻,可他還是對湯力說了,他說:“我失憶了。高二之後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湯力懷疑地看着他,嘗試着要把手縮回去,但是沒有成功,不過語氣里全是不相信,“失憶?演電影啊?”
“真的!”凌旭有點急,“湯二傻你能不能行了?你快告訴我吧,我都要急死了。”
湯二傻是過去凌旭給湯力取的外號。
高中的時候,凌旭又帥家裏又有錢,再加上愛在外面惹是生非,花錢手腳大方,身邊是跟了一群簇擁者的。湯力就是其中之一,雖然現在回想起來,湯力也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個二傻,可是聽到凌旭這麼喊他,還是忍不住覺得有點親切。
這時,於曉珊手裏提着麵包店的紙袋子從裏面推開門出來,微笑着說道:“我買完了。”
湯力頓時後悔,心說自己該跟進去搶着付錢才對。
這時候於曉珊都出來等着他了,他更不好意思耽擱,於是對凌旭說道:“我得走了,有空我們再說吧。”
凌旭抓着湯力的手,可憐兮兮喊道:“二傻……你跟我再說一會兒。”
湯力看他有些不忍心,可是轉頭一看妹子還在等着,又猛然硬起心腸,他對凌旭說:“我給你電話號碼,下次有空出來我們慢慢聊。”
到最後,湯力還是與於曉珊一起走了,只給凌旭留下了一個他的手機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