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日升荒嶺

七 日升荒嶺

一輪血紅的太陽從山谷一端探出頭來,湖面頓時紅光漣漪,周遭樹木也皆染上血色,令人瞧着有些畏懼。

蒼鷹輕聲對趙盛說:“陛下,你若龍體安康,咱們這便動身吧。”

趙盛拉住蒼鷹,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蒼鷹哥哥,李伯伯說那蒙古人身邊的好手內力很高,要你別再這般稱呼我,以免被旁人聽去。你今後就叫我小盛吧。”

蒼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咱們走吧,莫在此處耽擱了。”

李麟洪在一旁說道:“蒼鷹老弟,你先歇歇吧,我看你一晚上沒睡,臉色難看,只怕要累趴下啦。”

李書秀和拉普說了會兒話,見他雖然精神不振,但並未受到重傷,心中安定下來,想:拉普這般爽朗強壯的男。。。男子,雖然這會兒有些委頓,但很快便會振作起來。

她此刻剛剛脫離險境,只覺得如在夢中,暗想身處在這峽谷之內,自己竟能有與心上人單獨相處的機會,不免有些雀躍,但仔細想想,又有些嬌羞害怕。

她拍拍自己臉頰,着惱的想:阿秀!你也太沒出息,太沒義氣了。哈薩克族的朋友死傷慘重,拉普正在最傷心的時候,你怎能想着這般。。齷齪的事?況且拉普早已有心上人了,你這般覬覦於他,簡直卑鄙無恥至極。

她背對着拉普,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忸怩不安,心神不寧,不禁裝作四處張看的模樣,她朝蒼鷹他們那兒望了一會兒,心中陡然一震,不禁暗呼一聲。

只見蒼鷹脫下戰袍,露出消瘦結實的上身,那身上的傷口觸目驚心,令人毛骨悚然。那些鬣狗的利爪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痕,有些深入肌理,創口入骨,此刻依舊在淌血。隨後他又反覆受傷,傷痕縱橫交錯,密密麻麻,就彷彿剛剛被凌遲過一般凄慘。

李書秀從小到大,雖然見過不少慘事,但如這般駭人的慘狀,卻是從未見過,便是恣意想像,只怕也無法想起這般情景。

在剎那間,她腦中的柔情蜜意蕩然無存,眼前慘烈的傷口在她眼中閃爍,深深映入她腦海之中,再也揮之不去。

她想:蒼鷹兄弟受了這麼重的傷,可卻不吭一聲,這等英雄氣概,好生令人欽佩。

蒼鷹在湖裏洗了洗手,捧起湖水,澆在傷口之上,李書秀瞪大眼睛望着他的舉動,知道傷口一旦浸濕,疼痛加倍肆虐,尤其是他這般傷勢,若是自己,只怕會痛的昏倒。怎生想個法子,替他緩解些痛楚?

她望了一陣,忽然臉紅起來,暗想:我這般瞧一個男子身軀,只怕頗為不妥。。。但咱們行走江湖,自然義氣為先,蒼鷹於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應當補報。

她忽然想起師父教過一些推拿手段,用以止血止痛,效果頗佳,只是自己從未試過。

蒼鷹盤膝而坐,將傷口擦拭了一會兒,身子猛然抖動,嘴裏發出嘰里咕嚕的喊叫,雙眼眯起,嘴唇緊閉,捏緊拳頭,額頭青筋暴起,看樣子這痛感猛然決堤,再也忍耐不住,在此刻一股腦爆發出來。

趙盛哭道:“蒼鷹哥哥,蒼鷹哥哥。”抱住蒼鷹腰部,一張小臉貼在他胳膊上。

李書秀再無遲疑,快步走到蒼鷹身邊,伸手在他巨骨穴上用力一點,內力透入穴道,令他劇痛頓時緩解下來。

蒼鷹睜開眼睛,輕聲道:“多謝姑。。。小哥。”

李書秀臉上一紅,垂下腦袋,想:他早就知道啦。但此時已無法退縮,腦中稍稍回憶一番,想起師父傳授的要訣,手指如飛,迅捷靈動,在他啞門、胸道、靈台諸穴上連點。她第一次使出這“風來雲去”指法,雖然有些生疏,但認穴準確,內力巧妙,加上毫不猶疑,竟然頗有名家風範。

趙盛止住啼哭,睜大透徹的雙眼,驚道:“李大哥,你這便是傳聞中的點穴功夫吧?”

李書秀點點頭,心中頗為得意,但聽師傅說過,點穴功夫在江湖上也算不得如何稀奇,只不過自己久居塞外,這門手段卻極為罕見,因而不可輕易施展,以免引起轟動,露了家底。此刻情勢危急,俠義為重,她自然也不能隱瞞。

玄鏡冷眼旁觀,忽然道:“你這是雷霆一指王輝的指法,李兄弟,你便是他的傳人么?”

李書秀暗嘆一聲,但被人認出師承,卻也不能隱瞞,否則便是不敬師長的罪名,只能恭敬說道:“不錯,在下蒙師父大恩,習得這一身武藝。”

玄鏡笑道:“十多年前,這雷霆一指王輝在江湖上好大名頭,後來聽說他遠赴西域,從此銷聲匿跡,想不到竟然來到此處,還找了這麼一位年輕有為的徒弟,真是好福氣,好福氣啊。”說著連連摸着鬍子,笑得陰陽怪氣。

他一旁的天德道人東張西望,頗為不安,似乎感到大難臨頭。果然玄鏡在他肩上一拍,又笑道:“小徒年紀雖然比你大上那麼兩、三歲,功夫卻。。。。唉。。。望塵莫及,望塵莫及。貧道曾和王輝切磋過武藝,他心胸豁達,讓了貧道一招,令貧道至今感懷於心,更何況他慧眼識人,果然比我玄鏡更勝一籌。”

他也不說是自己教的不好,將罪名一股腦推在徒弟身上,暗指他資質平庸,枉費自己這麼一代宗師的教誨,臉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天德道人哭笑不得,只能閉嘴不語。

李書秀有些吃驚,想:聽他口氣,這道士居然比師父還厲害,我若全力與他相鬥,不知道能不能抵擋個五十招呢?

蒼鷹抖了一會兒,驟然凝住,從行囊中取出一件短衫穿上,對李書秀拱手說道:“李兄弟內力不俗,在下感恩戴德。”

李書秀微笑着說:“咱們彼此彼此,若不是蒼鷹兄弟你捨命相救,我哪兒還有命能幫你呢?”

她在懷中摸索一陣,取出那幅地圖,仔細查看一番,又往周圍對照許久,說道:“地圖上說,沿着這湖泊往北走去,穿過迷宮般的山谷,便能達到那乃蠻王的皇宮。”

九和郡主忽然說道:“李兄弟,我有一句話,你姑且聽着,答不答應,自也由你定奪。”

李書秀眉頭一揚,遙望着九和郡主,郡主目光與她一碰,臉上泛起紅暈,但依舊大聲說道:“你也見到身後那山谷中的鬣狗有多麼凶暴,也不知這前方山谷深處更有何等可怖的妖魔鬼怪在等着咱們,若是只憑你們這些人,恐怕。。。。恐怕捱不到這迷宮的盡處。”

李書秀明白過來,說道:“你是要與咱們同行么?”

九和郡主點頭說道:“我們此次前來,乃是尋找一本名為‘九幽九天昇陽降陰功’的秘籍,其餘寶物,本郡主一概不放在眼裏。咱們盡棄前嫌,齊心協力,互相照看,等找到寶藏之後,我發誓絕不會打其餘寶物的主意。”

蒼鷹聽到這拗口的名字,眼中一片迷糊,腦中似乎有某個念頭在翻滾折騰,若隱若現,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李書秀朝拉普那兒望去,問:“拉普兄弟,你覺得呢?”

拉普昂首說道:“一切自有真主旨意,若真主讓你們活着取到迷宮寶藏,那我也無話可說。”

蒼鷹暗暗好笑,心想:這真主把你害得夠嗆,你偏偏還這般篤信,這宗教的迷魂功夫,當真令人佩服。

李書秀又朝蒼鷹他們瞧瞧,李麟洪咳嗽一聲,說道:“那勞煩郡主與你們手下一同發誓,除了那本秘籍之外,其餘寶物一概不碰。”

九和郡主斬釘截鐵的以成吉思汗的名義發誓,兩位蒙古士兵也堅定的大聲念了幾句蒙古話。玄鏡與天德表情有些勉強,但依舊悶悶不樂的以重陽祖師的名頭小聲起誓。

李麟洪沖李書秀點點頭,李書秀說道:“那咱們一言為定。”

當下眾人在湖畔修養,將水壺灌滿之後,趁着天色已明,戀戀不捨的離開了湖泊,朝北方崢嶸曲折的山谷走去。

————

走了大約有一個時辰,草地至此終結,前方道路坎坷,兩旁山峽高聳,一株株杉樹柏樹矗立在山坡之上,四處不時傳來野獸吼叫之聲。

趙盛聲音發抖,對蒼鷹說:“蒼鷹哥哥,咱們還不如待在那湖畔邊上呢。”

蒼鷹笑道:“小盛,那湖畔雖然安逸,卻不過是咱們途中的歇腳之處罷了。咱們此行肩負重擔,前路難如登天,若是貪圖安穩,不思進取,那可大大的不妥。咱們雖然貿然深入險地,處境看似不妙,但正所謂不破不立,運極而化,陰陽相興,福禍相依。。。”

李麟洪肅然起敬,笑道:“蒼鷹老弟,真想不到你滿口之乎者也,只怕是一位從軍秀才吧。”

蒼鷹頗為得意,腦袋抬得都快與脖子垂直了,他朗聲說道:“那是自然,在下雖然身處軍中,但卻有呂蒙之志,於這詩詞歌賦,四書五經也頗有一番鑽研。”

趙盛哈哈大笑,說道:“蒼鷹哥哥文能提筆定乾坤,武能上馬平天下,真是我大宋。。。。。”李麟洪反應奇速,立馬伸手遮住趙盛嘴巴,神情緊張的要命。好在蒙古人那邊也正在閑聊,看似並未聽見。

李麟洪哀聲求饒道:“兩位祖宗,你們可長點心吧。我老李算的魯莽了,可與二位相比,真是心細的像姑娘家啦。”

趙盛吐吐舌頭,一臉歉然,蒼鷹卻毫無悔過之情,反而抬頭挺胸,瞧模樣可張揚的要命。

李麟洪長嘆一聲,只覺得頭大如斗,望望前方隱秘的山谷,心中着實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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蛆蠅屍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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