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擦身而過
宋晏覺得，他以往認識了十幾年的姬玉，眼下已經徹底換了個人。
就比如現在，放着一堆公務不處理，居然又跑到了外城，就只是為了見一個鄉下丫頭。更讓他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的是，姬玉手上拿着一個明顯就是街邊小攤子面前買來的油紙包，神情專註地用筷子夾着裏面的東西吃！他隱約看到了整個的雞蛋，切碎的豬蹄，還有一些一看就上不了檯面的素菜。
身為攝政王，可以說姬玉每天用的那都是珍饈佳肴，無一不是宮裏的大廚們花費了巨大的心思製作，色香味俱全且高端大氣上檔次。可是現在，他看到了什麼？芝蘭玉樹般的攝政王殿下，竟然一邊吃着這樣粗鄙的食物，一邊摸着唇微笑！
宋晏打了個冷戰，好吧，不管姬玉現在如何沉醉，該稟告的事情還是得說。
“王爺，琉璃鏡作坊那邊已經可以正式開工了，蕭夫人昨日便遞上了帖子，想和你商量一下出售的事宜。你看是否要抽個時間見她一面？”
這琉璃鏡的工藝，便是由蕭夫人提供的，不愧是京城最會做生意的女人，青蓮居的財富每年累計起來，都比得上半個國庫。琉璃鏡這樣大的買賣，她都能毫不猶豫地獻給姬玉，對於目前急需銀子擴展勢力的攝政王來說，不得不對這個內宅婦人刮目相看。
蕭氏之所以這樣做，除了表明投靠的心思，便是為了自己的女兒蕭悅姌了。即使沒有明說，雙方卻顯然心知肚明，就連宋晏這個外人都能看出來。只可惜，對於姬玉來說，人家送來的財路照收，美人呢，卻是繼續冷冷淡淡。
雖然比起其他連眼都沒入的京城貴女們而言，蕭悅姌的確算是特殊的存在了。可是，看了姬玉對程錦繡的態度，宋晏覺得連他都為蕭美人心疼。還有蕭夫人，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也沒讓姬玉看在眼裏，有些時候，他這個主子比誰都無情。
“告訴她，明日到作坊商議便可。”
蕭夫人當然不會一無所獲，這琉璃鏡的利潤，可是抽了三層給她的。姬玉就事論事，覺得蕭夫人並不吃虧。以蕭家的本事，也吃不下這琉璃鏡的買賣，甚至還很有可能被胃口更大的世家直接搶走。就比如上官家的那老小子，他可沒自己這麼大方。
吩咐完了之後，姬玉也不再耽擱，他並非每日都如此空閑，眼下，得儘早回宮了。
“將桌上的東西裝好，一起送回府上，用冰鎮着。”
姬玉一個人，自然是吃不完這麼多的滷味，他不想隨便扔了，又怕天氣太熱壞掉，便特意囑咐了一番。宋晏不甘不願地應了，心裏別提多憋屈了，他可不是姬玉身邊的雜役，為什麼連這樣的小事都要交給他來做！
滿身怨念的宋晏瞪了瞪油紙包裏面的滷味，恨恨地夾了個滷蛋咬了一口：“我倒要看看這是什麼山珍海味——咦，還挺好吃的！”
“好像還有很多中藥香料的味道，奇怪……”
越吃越有嚼勁兒，宋晏沒幾下便啃完了一個滷蛋，只覺得口舌生津，肚子都忍不住叫了起來。他一看，滷蛋只剩下兩個了，再吃掉太明顯，便將別的素菜都吃了一點，絲毫不記得之前的吐槽，嘴巴根本停不下來。
眼看沒剩下多少了，姬玉不敢再吃，只能咽着口水艱難地將東西裝了起來，隨即加快了步伐走出去。
“不行，我得問問攝政王殿下在哪兒買的，再來上兩大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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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程錦繡也在回家的馬車上。
“枝兒葉兒，你們怎麼照顧大姐的？竟然讓她摔了一跤，連嘴巴都磕腫了！幸好沒有破相，綉兒，來，讓爹看看，要不先去醫館買點葯吧？”
程學文心疼地開口，一邊數落着兩姐妹，程枝兒和程葉兒內疚地低下了頭，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龐娟娟沒說話，左看右看，心裏卻羨慕得不行。程錦繡的家人對她可真是偏心呀，雖然爹娘也對她不錯，可是比起大哥來說就差遠了。
“好了爹，是我自己不小心，關枝兒葉兒什麼事。就磕碰了一下，明天就好了，你就別大驚小怪的啦！”
程錦繡無奈地開口，眼中卻閃過一抹羞澀。和姬玉不小心親了兩次，竟然連嘴巴都腫了，這樣丟臉的事兒她要怎麼說！
街對面的一輛樸素的馬車裏面，幾個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的人影不時地嗚咽抽泣着。仔細一看，除了兩個大人之外，竟然還有三個孩子！為了以防這些人哭鬧，他們的嘴裏更是塞了東西，發不出一點聲音。
“嗚嗚嗚——”最小的男孩子不過才三四歲，巨大的恐懼包圍着他，顫抖着靠在一個女人的懷裏，抽噎得上氣不接下氣。那女人心疼得要命，偏偏自己也無法動彈，只能嗚嗚嗚地搖着頭不停地流着淚。
程學武目赤欲裂，若非手腳被縛，他真想一腳將程花兒踢死。這個不爭氣的賤丫頭，到底是為什麼得罪了世子和夫人，害得他們一家成了現在這幅鬼樣子！
鎮國公府上的富貴，那種錦衣玉食的生活，若是從沒有得到過，他或許還不會有這樣大的落差。由奢入簡難，更別提他們竟然要被送到莊子上當農戶！就算是以前在桂花村，程學武就從來沒有下過地，等到了莊子那邊，他們怎麼活得下去哦！
程花兒也是淚眼朦朧，明明夫人說過饒了她的，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早知如此，她就不打罵那個丫鬟了！不，一定是夫人自作主張，避開世子處置了她，她必須去見世子的面，找他說清楚！
想到這裏，程花兒忽然劇烈地掙紮起來，看着他們的婆子一時不察，竟被她從車廂裏面滾了出去。一邊發出嗚嗚的求救聲，一邊往人群裏面靠近。她原本以為會有人看到之後伸出援手，可路過的行人雖然震驚，卻誰都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開玩笑，京畿重地，哪有人販子這樣的存在？更別說這輛馬車雖然簡樸，上面卻有鎮國公府的銘牌，稍稍有些眼色的人都知道，這種事情不能管。
“作死的賤丫頭，你不要命了嗎？”婆子嚇了一跳，立刻跟着跳出去怒罵了起來。
“背叛了主子，做出吃裏扒外的事情，我們主子心善，沒要了你的命，只不過送去莊子上，已經是大慈大悲了！你這賤丫頭，竟然還想着逃跑！給我回來！”
婆子一邊罵一邊追過去抓她，而一旁的路人聽了她的話，更是紛紛恍然大悟。這裏是外城，出入的不是商販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根本沒那個膽子去管閑事。更何況又是人家府上的下人，更沒有置喙的餘地。
這樣的響動，自然是驚到了附近的行人，有不想惹事的，也有那圍堵着看熱鬧的。程學文被堵在後面，不得不停下了牛車。
“前面又怎麼了？可別是貴人出行吧？”
“外城哪有那麼多貴人，爹你別再好奇看熱鬧啊，免得再惹了事，等人群散了咱們再過去。”
程錦繡忍不住開口，上次的事情給了她陰影。不過，一想到上次，那個馬車裏面的貴人，怎麼感覺像是今天在女學的時候，她無意間幫了忙的那位啊？那個時候只是匆匆一督，她都沒看的清臉。
算了算了，不管是不是，反正以後都沒關係。
程家一行人坐在牛車上聊天，說著女學裏面的趣事，想要逃走的程花兒卻是死死地盯着他們，恨不得足下生翼衝到他們身前去。
大伯，大姐！救救我，救救我啊！
此時此刻的程花兒，已經無力去思考為什麼去了南方的大房二房會出現在京城，她只覺得遇到了絕處逢生的希望。她不要被送到什麼莊子上，哪怕是離開了鎮國公府！尤其是大伯他們竟然也在，看他們的衣着打扮，顯然過的不差。
可惜的是，她再怎麼掙扎，也終究被縛住了手腳還有嘴巴，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那身手敏捷的婆子很快便追了上去，惡狠狠地踢了她幾腳，直痛得她滿地打滾。隨後便抓起她的衣脖子，提小雞一般的塞進了馬車。
“快走快走！別耽誤了時辰，到時候城門都關了！”
婆子對着車夫催促了幾聲，馬車軲轆，漸漸地和牛車擦身而過。被車門隔絕的程錦繡他們，自然也沒辦法看到，程花兒那張絕望灰敗的臉。
回到家之後，程錦繡便從柳家兄弟那裏得來了一個好消息，他們已經找到鴨子的貨源了。眼下只等着程學文出面簽訂了契約，便可以正式推出鴨子系列的滷味了。
鴨子沒有豬肉價格貴，他們也會省下不少成本，而且口感味道更好。雖然滷味已經在外城附近推廣開來，可每天都是那幾樣，都有熟客在抱怨種類太少了。
不過，這樣一來的話，家裏人就會更加忙碌了。然而一想到源源不斷的銀子，就連程學文這樣的懶惰個性都能轉過來，一家人也是累並快樂着。
“我們最近的生意可好了，甚至有些大戶人家的管事，吃了我們的滷味，還專門來進貨，討家裏的主子歡心呢！相信過不了多久，咱們程記滷味的名聲就會越傳越響，甚至傳到那些貴人老爺們耳朵裏面去！”
李氏眉飛色舞，說的是唾沫橫飛。
“現在這附近的鄰居，都上門來和我們家攀交情呢！就連柳氏那個潑婦都送了一盆花生過來，老娘我都不稀罕！”
“眼下生意好了，幾個孩子也都進了學，咱們家的日子是一天好過一天。我看啊，不如趁着現在天色還早，到觀音娘娘廟裏去拜拜吧！多虧了觀音娘娘的庇佑，將福星綉兒賞賜給了我們程家，才有眼下這樣的光景。”
黃氏忍不住開口，她不但想謝謝觀音娘娘，還想求觀音娘娘保佑他們程家，讓老爺子的身體也快點好起來。
程錦繡也點了點頭，阿奶到了京城之後，天天窩在家裏忙活，這麼久了都沒出過一次門。這附近的都是京城本地人，下意識地看不起她這個鄉下來的村婦，阿奶連個說閑話的人都沒有。又不能跟以前那樣，隨意打罵媳婦兒，整個人都憋得蔫兒了不少。
這外城就有一個娘娘廟，聽說香火很是鼎盛，距離也不遠，坐牛車最多一刻鐘就到了。於是，程學文駕着牛車，帶着黃氏，程老爺子，還有幾個小的，再次浩浩蕩蕩地出了門。
程學文如今已經把外城多數地方跑遍了，也算是熟門熟路，他一邊駕車，一邊為黃氏介紹着附近。沒過多久，便到了這次的目的地。
“哎呦，這娘娘廟可真大，人真多啊！”黃氏震驚地開口，只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娘娘廟附近不但人多，四周還有不少攤販，簡直熱鬧極了。
程錦繡也是第一次來古代的寺廟呢，還是她總是找借口背“黑鍋”的觀音娘娘，頓時也有幾分興趣。上次她可是說過要拜謝觀音菩薩的，這次來了可不能食言。
“爹，你帶着奶還有弟弟們四處看看，枝兒葉兒我們去買香燭。”
“行。你們快點啊！”
程錦繡點了點頭，雀躍地帶着兩個丫頭往賣香燭的地方跑去。她卻不知道，不遠處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看到了她，眼睛頓時一亮，當下便直直地朝着她走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