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楊文彬
嚴君黎四處打量了一圈,對一片狼藉的景象皺了皺眉,隨後他目光上移,捕捉到牆角一個監視攝像頭。剛想開口說點什麼,卻被突如其來的喊叫聲給打斷了。
“警長!警長!警長你聽我說啊,我知道兇手是誰!”
嚴君黎轉過頭,沖他叫喊的人正是一開始在人群中央吵鬧的戴眼鏡的年輕人。
“你是什麼人?”
“警官,他叫王建設,是王醫師的弟弟,是內科的醫生。”
嚴君黎轉過頭來,回答他的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夥子,有沒有二十歲都不知道,看起來像是個醫院的實習生。還沒等嚴君黎繼續詢問,王建設就從人群中擠了過來,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
“警官!兇手除了楊文彬不可能有別人了,楊文彬他早就對我哥圖謀不軌。我哥出事的前一天們還發生過爭吵,我哥因為他的腿罵了他幾句,差點沒動起手來。今天他就一氣之下把我哥給殺了!”
嚴君黎感到頭痛起來,連忙抬起手示意王建設閉嘴。
“好了好了,七嘴八舌的,我哪有那麼多耳朵可聽!一個一個的說!”
原來,那名年輕的實習生名叫顧衍,是死者王醫師的實習助手。名叫楊文彬的醫師,與死者同為外科的主刀醫師,似乎與死者生前有些矛盾,而死者的弟弟王建設則一口咬定楊文彬是殺害死者的兇手。
“你就是楊文彬?”嚴君黎轉過身來,上下打量着這個相貌平平的醫生,他忍不住想要猜測這個人的年齡。雖然他長相併不顯老,可是他的表現實在太過沉穩,表情也不似其他人,十分冷靜。他跛着一條腿,可是卻站得筆直,似乎也沒有想過要找個地方坐下來。
“我是楊文彬。”醫師抬起頭,目光與嚴君黎相交。
嚴君黎有一種錯覺,他好像從這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醫師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麼特殊的東西。
“死亡時間大約在昨天夜裏兩點到四點之間。死者死於心臟刺穿,傷口很小,但是很精準,一擊斃命,當場死亡。兇器應該是解剖刀、手術刀一類的工具。”李鴻從屍體前直起腰,對嚴君黎說道,“具體的還需要驗屍以後才能判斷,但是兇手是醫院裏的人,這一點基本可以肯定了。”
人群中立即傳來一陣騷動。
“那麼,”嚴君黎轉過了身,“昨天晚上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是誰呢?”
“昨天晚上八點鐘,不值夜班的人就都回家去了。”一個護士開口說道,“昨晚外科值夜班的就是王醫師,還有他的助手顧衍。內科值班的醫生就是王建設醫生。”
“那麼其他科呢?”
“醫院一樓只有外科和內科,其他科和外科室不在一層樓上。如果別科的醫生下來殺人,必須要經過電梯或者樓梯,那樣門衛室的大爺一定會注意到。”楊文彬沉着的說道,“並且晚上九點以後,醫院為了安全起見,上下電梯都需要門卡,即使是病人也必須要持有門卡的人帶領才能上下。門卡的記錄一查便知,因此別科的醫生下樓來殺人的可能性很小。”
“那麼楊醫師,昨天晚上凌晨,你在哪裏呢?”嚴君黎銳利的目光投射在楊文彬身上。
“……我,昨天晚上並不是我輪班,因此我在家中睡覺。”
“有人可以證明嗎?”
“沒有。”楊文彬搖搖頭,“我是獨居。”
“什麼在家睡覺!你分明就是趁這個機會殺了我哥以報私仇!”王建設大吼大叫起來,食指直指着楊文彬,“你根本沒有不在場證明!”
“王建設,那你呢?”嚴君黎皺起眉頭。
“啊?我什麼啊?”
“你的不在場證明呢?”
“我……我當然是一直在辦公室里寫工作報告,一步都沒有出過門!”
嚴君黎笑了起來,“你一步都沒有出過門,豈不是也沒有人可以證明你的不在場證明了嗎?”
“這……這……”
“那麼你呢?”嚴君黎把頭轉向了助手顧衍,問道,“昨天夜裏你在做什麼?”
“我……當時應該是一個人在資料庫整理資料。”顧衍低下頭思考道,“啊,對了,兩點半的時候我出來倒了杯咖啡,當時前台的張護士應該看到我了。”
在一旁的張護士一聽立刻想了起來,點點頭說,“對,我記得,正好是兩點半的時候,我看見他從資料室里出來,他還和我抱怨整理資料累得慌,我就讓他整理完以後可要跟王醫生要獎金。唉,沒想到今天王醫生就……”
嚴君黎點了點頭,掃過面前的幾個人,最後又把目光落到了楊文彬身上。但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是他剛才派去調查監控錄像的石立澤。
“嚴隊!不好了……那個,那個監控錄像,實在是太奇怪了,你得過來看看!”
監控錄像的畫面上是王醫師的辦公室,這是案發前,王醫師正在鏡頭底下翻一翻資料,喝一喝茶,這段動作一直持續了五分鐘左右。隨後,王醫師站起身來走出門外,看上去像是要去解手。隨後畫面里就變成了空的辦公室,這段畫面持續的時間比較長,大概有二十多分鐘的時間,於是工作人員乾脆按了快進。
“辦公室外的走廊上沒有監控攝像頭嗎?”嚴君黎插嘴說了一句。
“本來是有的,但是上個月壞掉了,也就一直沒有人管。”工作人員解答道。
“嚴隊,你快看快看,馬上就要到重點了!”石立澤催促道,於是嚴君黎的目光又重新放回了監控錄像上。
二十多分鐘的空白后,身穿白大褂的王醫師又回到了畫面里,坐了下來,開始翻書。就在嚴君黎已經開始趕到不耐煩的時候,畫面突然一陣雪花,然後變得一片漆黑。
“這是怎麼回事?是兇手乾的?”
“不是的,您忘記了?這兩天是太陽黑子活動周期,不是常有這種大規模短時停電嗎?”工作人員耐心的解釋道,嚴君黎這才想起來,點了點頭。
時間的確很短,黑屏的時間不過才二十秒左右,畫面就又重新清晰了起來。可是屏幕上呈現的畫面卻令所有人大驚失色。
屏幕里的王醫師已經面部僵硬,毫無生機的死在了椅子上,胸前滲出鮮血來。
“這……這,這怎麼可能?”嚴君黎一下子站了起來,“中間只有二十秒的時間,兇手居然來無影去無蹤的殺死了王醫師?而且兇手怎麼可能會預料到斷電的精確時間,再來到辦公室殺人呢?他、他是上帝不成!”
過了一個上午,案子也絲毫沒有什麼頭緒。警察們查了門卡的記錄,從值夜班開始到下班之前並沒有樓上的人下樓的記錄,也就是說,嫌犯只能是一樓的醫生和護士。剩下的時間裏,嚴君黎花時間和院長、主任和醫院裏不起眼的護理人員聊了聊天,得到了不少的信息。
首先是王建樹其人,工作的認真程度沒有人否認,包括院長在內,都十分認可他的工作態度和成績。但是他脾氣似乎不太好,時常因為某些小事發火,而且吵起架來很不客氣,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傲慢的人。私下和同事的關係處的並不好,可要說誰能和他結怨到要去殺他的地步,又想不出來幾個。再說他的弟弟王建設,惡劣的性格和他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是奇怪的是兄弟倆卻不怎麼吵架,感情也挺不錯,因此王建設似乎不太可能殺自己的親生哥哥。然後就是助手顧衍,顧衍很年輕,據說是大學還沒有畢業就跟着王醫師實習了。王建樹雖然性格惡劣,可是對顧衍卻很好,甚至是明顯的偏袒這個孩子。而顧衍對王建樹也像對自己的親人一樣依賴,據說他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當即就哭得泣不成聲。
這樣看來,最有嫌疑的人還是楊醫師楊文彬了。
楊文彬的性格孤僻,喜歡獨來獨往,同事們都不怎麼了解他,只知道他年輕的時候出了意外,跛了一條腿。而王建樹醫師一向很不喜歡楊文彬,似乎是認為他一個殘疾人居然和自己坐到一樣的位置而心有不滿。據外科的小護士們說,經常看到王醫師和楊醫師吵架,而王醫師氣極的時候總能說出一些十分難聽的話來。並且王建樹和楊文彬同為主刀醫師,而現在的外科主任已經年邁,還有一年就要退休了。如果王建樹死了,主任自然是楊文彬來做。王建樹的死,對於楊文彬來說可謂是百利而無一害。
嚴君黎站在明海醫院樓下,從口袋裏掏出煙來,點着了叼在嘴裏,深深的吸一口,又吐了出來。
“嚴隊,又抽煙啊,對身體不好的。”李鴻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笑着說道。
“啊,小鴻啊。這不是想案子,沒根煙我腦子轉不動。”嚴君黎拍了拍這個自己隊裏年紀最小的警員,“這案子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我看最後還不一樣是石立澤一幫人團團轉上幾天,最後無功而返,隨便寫上幾個字當作報告交了差就是了。”李鴻扁着嘴,一看錶情就知道還是在為之前的事情鬧彆扭。嚴君黎的心裏一痛,因為他絕望的想到如果再這樣下去,這話就會變成真的了。
“小鴻,你不能這麼想。不過是幾次失敗而已,就把你這樣百年出一個的天才都給打敗了?”嚴君黎厲聲說道,“不努力怎麼知道破不了案子,就算真的破不了,我們的身份也不允許我們有一點紕漏,知道不知道?”
“是,長官!”李鴻立馬像模像樣的敬了個禮,然後笑了起來,“嚴隊,我有時候真是特別敬佩你。他們總說,嚴隊這個人,先是刑偵大隊長,然後才是嚴君黎,今天我算是信了。”
“小鬼頭甭油嘴滑舌的。”嚴君黎叼着煙,一巴掌拍在李鴻的後腦勺上,吐出一個煙圈來,說道,“說正經的,案子。”
“我不油嘴滑舌,我這嘴裏面都好幾天沒油水了,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嚴隊,咱去吃飯吧,邊吃邊說!”李鴻笑嘻嘻的說。
兩人在附近一家小麵館坐下來,由於穿着警服,周圍人看他們的表情都怪怪的,這兩人倒也不在意,就聊起案子來。
“就我們今天見到的嫌疑人來說,王建樹的弟弟和助手似乎都不太可能殺王建樹。也許還有別的相關人員,但是就目前看來,那個楊文彬是最有嫌疑的。看起來就古怪的很,而且還是個瘸子,之前還和王建樹有過節。”
“嗯,沒錯,不過就算兇手是他,監控的那二十秒又怎麼解釋呢?”嚴君黎的表情又沉了下來,想到那詭異的一幕,覺得身上都冒出了雞皮疙瘩,“任是什麼人也做不到那樣的事情啊。”
“嚴隊……你說,該不會是鬼怪殺人吧?”李鴻忽然一臉很害怕的表情,“不是都說醫院裏面鬧鬼多嗎?又是半夜死的人……”
“小鬼,胡說什麼呢!這世界上哪有鬼怪!要有也是裝神弄……”嚴君黎的話說了一半突然吞了下去,李鴻奇怪的剛想問怎麼回事,就看到了麵館門口進來的人。那不是楊文彬又是誰呢。
“咦,他怎麼……”
楊文彬沒有穿白大褂,嚴君黎險些沒認出他來。這位醫師穿着普通的格子襯衫,看上去倒比在醫院時年輕了許多。他腳步輕盈,熟門熟路,看樣子應該是常在這裏吃飯,在點了一碗面之後,他的眼睛向這邊看過來,明顯是看到了他們兩個人,可他一愣之後又把臉轉了過去,想要裝作沒看見。
怎麼能讓你得逞?
嚴君黎當下就直接站了起來,露出好像跟對方很熟的笑容熱情的向醫生的方向招手:“楊醫生!這邊這邊!哎呀真是太巧了,居然會在這裏遇見您吶!”
楊文彬端着他的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臉的尷尬。這下子再也沒法裝作看不見了,他只好端着面坐到了嚴君黎對面。微慍的眼睛看向得意的眼睛。
“嚴隊長,好巧。”
“是啊是啊,好巧啊,那什麼,楊醫生平時就經常來這裏吃飯嗎?”李鴻趕緊接上話茬,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楊醫生根本就沒有想吃這一套的意思。
“嚴隊長,李警官,我知道你們懷疑我是兇手。不僅是你們,醫院裏所有人都懷疑我,可我並不是兇手。”楊文彬輕輕的把手裏的碗放下,面色如常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