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影像
在瀚海公司,一等人自然是老闆和老闆身邊的班子,二等人是為老闆看錢的財務部,三等人是為老闆賺錢的業務部,四等人是為上訴機構提供服務的行政部,至於維修部,那是四等人之外的不可接觸者。李陽平是維修部的主任,辦公室都在行政部,和行政部的中層幹部為伍。至於到荊天宇吳興文這種維修部的底層,那就更加是完完全全沒有一點話語權,被三等人罵了,一點脾氣都沒有,只能乖乖去幹活。
吳興文和荊天宇填了單子,就出門去做維修了。剛出公司,吳興文就說:“哎呀,我忽然想起來還有點事,阿宇你自己去給吳總修機器吧,反正他那兒也出不了什麼大問題,最多也就是重裝系統。你修完記得回公司銷維修單啊,眼看着就要下班了,我就不回去了。”說完吳興文就走了。
荊天宇也不在意,這種不公平待遇他碰得多了,於是自己啟程去修機器。到了地方,就看見一個肥肥胖胖老闆摸樣的人正在喝茶。荊天宇估摸着這應該是吳總,就上前打招呼說:“吳總你好,是機器壞了嗎?”
“是啊,中午我出去之前還好好的,下午一會就點不着了。”吳總說,“你看看是怎麼回事。”
荊天宇上前一看,機器根本點不亮,按下電源,一點反應都沒有。這種情況不是電源燒了就是主板壞了,不論是哪一種,都必須拆開機箱才能診斷。翻開機箱,荊天宇頓時就覺得有些棘手,這電腦用的是超小型的迷你機箱,還是從來都沒見過的類型。瀚海公司是一個IT公司,理論上是做軟件的,不過做了軟件,很多時候還要給人配硬件。尤其是吳總這些對合同項目有影響的實權派,少不得要給些好處,給人配些好機器。
所謂的好機器,當然就是看起來漂亮的,顯示器弄大一點,機箱弄小一點。雖然說羊毛出在羊身上,可是利潤高一點是一點。各種配件也就只顧着好看了。反正那些老總對機器的要求很低,什麼過時低價處理的電腦零件都可以往裏面塞,最後弄個高大上的屏幕和不明覺厲的機箱,就可以冒充高檔電腦了。
就算萬一真的出了什麼問題,那不是還有維修部嗎。而把這些過時處理零件塞到不明覺厲的機箱裏面,那可是很困難的。大機箱還好,頂多是螺絲孔不配套,那些小機箱和迷你機箱可就要命了,很多時候尺寸根本配不上,好幾次荊天宇都颳得滿手是血,膠水電鑽銼刀一起上,才勉強裝上去。
吳總這個電腦顯然也是這種情況,機箱前面挺好看,後頭卻是銹跡斑斑的,連最基本的防護都沒做好。一看這個樣子,荊天宇就知道螺絲肯定已經銹死了,很難拆開。幸好今天整套螺絲刀到了,要不然光用公司提供的那些,就算能拆下來也要費九牛二虎之力,外加不知道多少時間,到時候肯定被吳總投訴。
“怎麼樣?能修嗎?”吳總問。
“還不知道呢,我先拆開看看。”荊天宇打開包,拿出那個快遞盒子,一打開,幾十把螺絲刀閃閃發亮。
“你們瀚海還真專業。”吳總誇獎說。
“那當然。”荊天宇乾笑一聲,對了對螺絲孔,拿出最合適的一把十字螺絲刀,插上去……果然銹死了擰不動。不過這也難不倒荊天宇。他又拿出一把扳手來,先對着螺絲敲了敲,然後利用扳手把螺絲刀卡死,一用勁,那些螺絲就咔嚓咔嚓的動了。很快四顆螺絲都卸了下來。機箱裏面繡得更是厲害,帶出都是一片一片的鐵屑,這種情況很容易發生短路,能撐到今天才壞已經算不錯了。
“是哪裏壞了?”吳總問。
“應該是發生短路了。”荊天宇面不改色的倒打一耙,“您沒有好好保養機器吧,平時辦公室裏面濕氣太重,也沒有按時檢查。您看現在機箱裏面生鏽這麼嚴重,能不壞嗎。”
其實電腦這玩意兒,設計出來就是不間斷使用的,最多一兩年清一清灰塵。機箱本來就應該做好防鏽處理,之所以會銹成這樣,是因為製造的時候偷工減料。可是荊天宇要這麼說的話,不就是倒自家公司的台?雖然說荊天宇只是公司最底層,可畢竟食人之祿,就應該忠人之事。
“的確沒保養過。”吳總點頭承認,“不過我家裏的電腦也沒保養過啊,用了兩三年還好好的,這才用了一年不到。”
“家裏和辦公室是不一樣的,辦公室的環境複雜很多,所以需要定期保養。其實就算是家裏的機器,也應該一年保養一次。雖然說保養了不是絕對不會出問題,不保養也不一定會出問題,可是保養了出問題的幾率會小很多。”荊天宇一本正經的說。
“原來是這樣。”吳總是外行人,馬上就被唬住了,“這能修嗎?”
“應該可以。”荊天宇說,修是肯定能修的,個人電腦無非就是CPU內存主板硬盤機箱外設,哪一個零件壞了就換一個,總能讓機器重新運轉起來。只要硬盤沒壞,沒損失數據就行。就算硬盤壞了,也能夠做數據恢復。
“我還有事,有好幾個飯局。”吳總說。
“那我拿回去修好了。”荊天宇說,“修好了再給您送回來。您這期間可以先用我們公司提供的手提電腦。”
“這個倒不用,我有其他電腦。”吳總說,“就是這個……這個電腦上面有些機密信息。”
“機密信息啊。”荊天宇覺得有些難辦,“要不我先把硬盤拆下來,把其他部分拿回去修?”要荊天宇留在這裏修機器,那是絕對不行的。現在快要下班了,凱信就算還有人加班,那也不會很多,萬一出了什麼事,荊天宇可付不起這個責任。這還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就算過去幾個月,凱信里有什麼東西壞了或者丟了什麼,人家都會想起來荊天宇來過,那還不煩死。
“拆了硬盤?”吳總問。
“信息全都在硬盤裏面,拆了硬盤信息就不會泄露了。”荊天宇給他解釋。
“那內存呢?”吳總問。
“內存是運作的時候臨時儲存一下資料,斷電就沒有了。”荊天宇說,當然事實不是這麼簡單,可對外行解釋,越是簡單粗暴效果就越好,“比如說您公司的賬本,不用的時候都儲存在庫房裏面,要用的時候才查找到要用那幾本,抄出來放到您的辦公桌上。庫房就相當於硬盤,辦公桌就相當於內存,一斷電抄本就全都沒有了。”
“我都是直接看原本啊,誰看抄本啊。”吳總說。
“這個……我只是打個比方。”荊天宇說。
“我明白的,跟你開個玩笑。”吳總哈哈大笑,“好了,你去把硬盤拆了吧,我得趕快走了。”
“很快。”荊天宇鬆了一口氣,立馬去幹活。
可還真沒法子快,這機箱還真是驢糞蛋子外面光,外頭很漂亮,裏面卻是一塌糊塗。迷你機箱本來就小,還要塞下去那麼多零件,裏面當然是亂七八糟的。這機箱更是其中的極品,硬盤和CPU互相遮擋,要拆硬盤,必須先把CPU拆下來。要拆CPU呢,又要把內存給拆下來。要拆內存呢,還得先把電源給弄鬆了才行,等於就是要把整個機子都拆開。
拆都這麼困難了,裝的時候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也不知道這是維修部哪一個前輩裝的,想來肯定是花了不少功夫。把電源柴鬆了,又拆內存,拆完內存拆CPU,拆完CPU,發現硬盤螺絲很特別,幾把螺絲刀湊上去都不合適,雖然能勉強塞進去,可是都用不了力。那幾顆螺絲又銹得厲害,根本擰不動。
“怎麼了?”吳總問。
“沒什麼。”荊天宇說,凱信是公司的大客戶,吳總是凱信的實權高層,都不用投訴,只要抱怨一下,荊天宇的工資非得被扣光不可。這個月上網買了不少東西,本來就銀根緊張,再被扣錢的話,那根本就不用過了。他在盒子裏找來找去,忽然看到一把很不起眼的小螺絲刀,形狀正合適!
不過這小螺絲刀和其他螺絲刀好像不是一套的,樣子顏色都完全不一樣。這是怎麼回事?荊天宇有些疑惑,看着手裏的螺絲刀,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現在也不是追究的時候,趕緊幹活才是正經。他拿起螺絲刀,頂着小小的螺絲,忽然間他眼前一個恍惚,看到了一段畫面。
吳總摟着一個很妖艷的女人坐在大班椅上,扭來扭去又摸又親,電腦屏幕上播放着日本愛情動作片,忽然間那女人好像被碰到了敏感之處,啊的尖叫一聲坐了起來,打翻了桌面上的茶壺,茶水撲的淋到機箱上,冒出一陣青煙,電腦就黑屏了。
“你看看。”吳總對那女人說,“叫你別亂動你就不聽,把我的電腦都弄壞了,我電腦里那麼多重要東西。”
吳總剛說完,畫面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