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不可破咒

?【第十章】不可破咒

*************************************************************

有些事是值得為之去死的。——西里斯·布萊克《阿茲卡班的囚徒》

*************************************************************

四目相對，斯內普的眼睛危險地眯起，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另一個世界……”良久，斯內普輕聲說，“那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事……”

“這麼說，你堅持認為存在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你憎恨的人，也就是我，死了。而你是救世主。”斯內普揚起一條眉毛，嘴唇扯出一個輕蔑的冷笑。

“我不知道你對亞歷克斯的嫉妒已經到了這個程度。”

亞歷克斯。

這是哈利第二次聽見斯內普用教名稱呼他的弟弟。在霍格沃茲七年，哈利很少聽過斯內普用教名稱呼學生，更不用說是個格蘭芬多，還是個波特。

這讓他有一絲絲好奇和不快。只是這情緒與嫉妒無關。

“救世主。”哈利苦笑了一下，“我寧願我不是。”

“在這個世界我不是，當然。我清楚我的位置。”他看着斯內普，平靜地補充了一句。

斯內普久久地凝視着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但並沒有把話說出來。他的神情放鬆了。

“做救世主是一份可怕的責任，你應該慶幸你不是。”過了一會兒，斯內普終於開口，聲音里透出少見的誠摯。

“我今天會帶你去見見亞歷克斯，出於你母親的請求，也出於……”他頓了頓，改口道，“我也覺得你應該見見他，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也許你會有……某種想法。”

他希望我去見他，然後內疚、懺悔，為了那些我沒有做過的事。哈利想。

亞歷克斯。總是亞歷克斯。

那樣溫柔憐惜的語氣，出自尖酸刻薄的魔葯教授之口，真是奇迹。

所以，不是所有的斯內普都討厭救世主，但所有的斯內普都討厭哈利·波特。這規律適用於全宇宙。

很好。現在他可以確信這感覺確實是嫉妒。

哈利慢慢地坐下來，發覺自己的指尖都在顫抖。他把手放到餐桌下面，竭力讓聲音保持平靜：“既然你不相信我，你不怕我殺了他？”

脖子一緊，長袍的領口被魔葯教授緊緊抓住，抓得那麼緊，他有窒息般的暈眩感。“如果你敢傷害他，我會叫你生不如死。”斯內普惡狠狠地說。

四目相對，他看見男人眼裏的惶恐與擔憂，他忽然明白了，斯內普擔心的不是亞歷克斯，而是莉莉，但這並沒有讓他好受一點。

黑色的火焰在他心底燃燒，憤怒象巨蛇一般盤踞在他的身體裏，就要躥出來，把尖牙扎進這個男人的脖子裏。

他想傷害這個人，毫不留情地撕碎他的層層護衛，把毒牙刺進他心裏最柔軟的角落。

“如果我真的做了，如果人真的死了，”他故意用最清晰最穩定的語氣說，“你做什麼都沒有用。再怎樣後悔，再怎樣報復，你都只會比我更痛苦。”

“生不如死的，只會是你。”

“因為你無能為力，因為你挽不回過去。”

他感到斯內普的手在顫抖，魔葯大師的面孔變得象石膏面具一般的蒼白、凝固。

內心的黑色火焰熄滅了。哈利輕輕地嘆息一聲，撥開了斯內普的手，低聲道：“所以你應該慶幸，他們都還活着，一切都可以挽回。你還有機會。”

不像我。

他在心裏黯然補充了一句，悄然握緊了發抖的手。

沉默。

哈利感受到了魔葯教授那銳利中夾雜着一絲絲好奇的目光：“那麼……”

哈利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起頭來，迎向斯內普那具有穿透性的審視：“我想，也許你可以接受一個牢不可破咒？”

***********************************

戈德里克山谷。

上次他來的時候，正值滴水成冰的隆冬季節。白雪覆蓋了整個村莊和所有的街道，他在黑暗中逃亡，摸索，在冰冷的墓園憑弔父母的墳墓，墓園裏所有的植物都是光禿禿的，赫敏不得不用魔法變出一個聖誕玫瑰花環，才能為死去的父母做祭獻。

而現在已是初春。雖然撲面而來的風裏,仍帶有料峭的寒意，雖然在某些背陰的角落，還存留着沒有融化盡的殘雪，但樹木的枝頭已涌動出新的綠意。風信子和番紅花爭先恐後地從剛解凍的泥土中冒出頭來，一些向陽的地方已綻開出粉白、鵝黃的花朵。湛藍的天空深邃高遠，雲雀在林間翩躚追逐，將大地春回的信息向四方傳播。

但危機並未過去。遠未過去。因為他還活着。

只有他死去，才能真正結束一切。

能讓他臨死前再一次見到死去的親人們，也許是命運的最後一次慈悲。但如果他在回魂石前吐露的心愿真的有效，為何他見不到父親，反而見到了斯內普？他不記得在禁林前出現的實體記憶中有斯內普。

他側過頭，看着身邊的魔葯大師。

斯內普的面孔蒼白瘦削，帶着長期不見天日的人那種不健康的灰敗。油油的黑髮披在肩上，寬大的黑袍在涼風中抖動，讓人想起中世紀禁慾苦修的教士。隱匿在黑暗中或許不覺得什麼，此刻站在明亮的光線下，他的蒼老和疲憊無處遁形。那額頭和面龐上無數細小的皺紋，那隱隱可以看到血管的枯瘦的手，陽光下簡直駭人。

他就像死去多日又被強行拖出墳墓的拉撒路【注一】，茫然地站在不屬於他的藍天下。他身後是一株枝葉繁茂的接骨木，似乎比他這個活人更有生機。

這個人，這個哈利親眼見到他死去的人，就站在哈利面前。他一生的記憶，他所有的情感與悲喜，都完全袒露在哈利眼前，有如掌心的紋路一般纖毫畢現。

他犯過錯。

為此他用盡了一生來彌補年輕時的過失，就算當事人仍然覺得不夠，但他已付出了他的所有。

他是應該得到幸福的。

哈利不禁有些羞愧，就在一秒鐘前，他還在遺憾，為何復活的那一個不是自己的父親。

斯內普似乎不喜歡這裏。他渾身不自在地撥弄着接骨木那灰褐色的枝條，忽然道：“你……你看到的那些幻象……”他停頓下來，似乎不知道該怎麼確切表達。

然而哈利已然會意，答道：“你和我都死了？是的，先生。如果你指的是這個。”

接骨木的細枝在斯內普手中折斷，他回過頭來看着哈利，黑眼睛裏涌動着莫名的情緒：“那麼你的父母……”

哈利看着他，慢慢地說：“他們死得更早一些，在我一歲的時候。”

就在這一刻，他們都把彼此看得通明透亮。一種不可言說也不必言說的情緒，將他們連結在一起。

時光無言，只有風吹過樹梢發出的低沉的細語。

這時，一股突如其來的魔力波動讓他們警覺起來，斯內普握緊了魔杖。

眼前的景象開始象湖水一樣泛起了陣陣漣漪，空氣本身也在顫動。接着，隨着幻身咒的失效，西里斯·布萊克的身影顯現出來。他戴着頭盔和護目鏡，騎在一輛巨大的、帶黑色挎斗的摩托車上。

西里斯摘下頭盔，捲曲的黑色長發落下來。西里斯不耐煩地撩開擋在眼睛前的黑髮，盯着哈利，讓哈利不禁屏住了呼吸。

漫長的幾秒鐘后，西里斯把目光轉移到了斯內普身上，板著臉說：“聽着，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但莉莉堅持……”

“我不會傷害他們。”哈利突然插口說，聲音有些嘶啞，“我願意立牢不可破咒。”

西里斯迅速轉身，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他，又看向斯內普。

斯內普點了點頭：“是他的主動要求。我可以做見證人。”

西里斯看着哈利，一直凝固在臉上的面具象蠟一般的融化了，他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真心的笑容，整個人都被這個笑容照亮。

“那就沒有問題了，哈利。來吧。”他向哈利伸出手來。

他仍然叫他哈利。

哈利悄悄地把汗涔涔的手心在外袍上蹭了蹭，握住了西里斯的手。觸手處溫熱柔軟，是活人實在的**，不是幻影或幽靈。

哈利感到自己的眼眶濕潤了，喉嚨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他努力微笑了一下，希望自己的笑容不要顯得太僵硬太苦澀。

西里斯注視着他，眼裏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他朝斯內普點頭示意了一下。

斯內普撇了撇嘴，把魔杖杖尖點在他們相握的兩隻手上。

哈利不待西里斯發問，便開始陳述：“我發誓我將不會傷害波特家族的任何人以及親友，我發誓絕不會將他們出賣給食死徒。”

他每說出一句誓言，便有一道細細的、耀眼的火舌從斯內普的魔杖里噴出，像又紅又熱的金屬絲一般，纏繞在他和西里斯相握的兩隻手上。

“我發誓我將永遠維護波特家族的最大利益。我將盡我所能，保護他們不受任何人的傷害，包括伏地魔。”

“為此，我會不惜戰鬥至死。”

第三道火舌從魔杖里噴出，照亮了西里斯驚訝的面容。火舌與前面那兩道交織在一起，緊密地纏繞在他們相握的兩隻手周圍，像一條噴火的蛇。

斯內普收回了魔杖，嘴唇蠕動了一下，象是吞下了什麼難喝的藥水。

西里斯注視着哈利，低聲道：“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隨即笑了，調皮地向哈利眨了眨眼：“不過我很高興這是一個驚喜，而不是驚嚇。”

“來吧，哈利。讓我帶你回家。”

他一把將哈利拽上了飛天摩托，用腳一踢，發動了摩托車。車子像火龍一樣吼叫起來，衝天而起。空中傳出他朗朗的笑聲：“謝了，鼻涕精！我猜我欠你一個人情。”

哈利坐在挎斗里，忍不住扭過頭去想看看斯內普的臉色，想必精彩得很。但斯內普已經憑空消失了，他只能看到悠遠的白雲和起伏的山谷。

“我們已經進入防護罩了。”西里斯解釋道，“波特莊園方圓五英里之內都是禁止使用幻影移形的。尤其是現在。”

他說最後一句話時，語氣有些沉重。哈利竭力不去想這是否與亞歷克斯有關，雖然他知道一定是的。

幸好西里斯也沒有繼續提起。哈利有種感覺，西里斯此刻也心亂如麻，不知道該如何對待自己。

這難堪的沉默並沒有延續很久，兩三分鐘后，西里斯說道：“坐穩了，我們要下降了。”

哈利向下一望，不禁驚呆了。他以為他會看到一所在廢墟之上重建的寓所，可是他現在看到的，是一個一望無際的恢宏而莊嚴的城堡，象一大片蒼青色的陰影，靜靜地躺在地平線上。

飛天摩托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開始急速下降。迎面吹來的冰冷的風刺得哈利兩眼生疼，他閉上了眼睛，感受到類似飛機着陸時耳膜的壓迫感。接着，飛天摩托彈跳了一下，停住了。

“歡迎回家，哈利。”西里斯在他耳旁低聲細語。

哈利睜開了眼睛。波特莊園，這座沉寂了近千年的魔法世家，現在正矗立在他面前。

***************************************

【注一】拉撒路：瑪利亞和馬爾大的兄弟，已經埋葬在墳墓里四天後被耶穌復活，復活時身上還纏着裹屍布。

【注二】接骨木，elderly。我一直疑心人文社是不是譯錯了，elderlyander應該翻譯成接骨木魔杖，而不是長老魔杖，因為原著中死神是從接骨木上折了根枝條做成elderlyander給佩弗利爾三兄弟中的老大，當然也可能兩重意思兼有。那個，想必大家也都記得哈利是佩弗利爾家老三的後人。

作者有話要說：教授的外貌描寫參照了原著。抱歉，俺這裏不出產斯萊特林性感之神。如果你愛他，請愛他的全部，包括他枯瘦的身材和滄桑的容顏。不要勉強小哈給教授洗頭了，這對兩人都是一種折磨。

下一章預告：

第十一章母子重逢

肌膚相觸的一剎那，喚醒了他被遺忘了十六年的記憶，那些深埋在心底最純真的思慕與渴望，那些本應該屬於他的慈愛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