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天狼公子

第001章 天狼公子

帝俊十三年,弱鳳離京都。

這一日,卞陵城裏鑼鼓喧天、彩旗招展。卻是卞州太守大人王子堯新娶一門侍妾。

東凌帝國自十三年前,炎王東方俊領兵清君側,攫取中樞,逼迫帝星遠遁海外。至今已掌控琨山到東海的整片廣闊沃土,帝令所至,莫敢不從。

東凌有六州,凌州乃帝攆所在,青、元、降三州拱衛帝都,成犄角之勢。冀州還在青州以西,比鄰琨山,與西慶王朝隔山相望。降州以東是為卞州,戍邊廣闊東海,為帝國疆土豎起一道堅實屏障。

我們這位王大人的髮妻早在十幾年前便已去世,不曾續弦了。這位侍妾也是大有來頭,乃是東海羅伊島二島主慶豐次女,年方二九,卻早有悍名在東海諸島流傳。今日太守大人迎娶新房,羅伊島主嫁女,當是卞陵城的頭等大事,更是大大的喜事。

人群攢動、當得起萬人空巷,張燈結綵、好一片喜慶天地。

王太守素有賢名,自王子堯三年前履歷卞州太守,為帝戍守東海,實實在在是辦了幾件大益百姓的好事。東海海盜猖獗,前幾任太守以此為名多次搜刮民脂民膏,卻未曾見到東海風氣改觀。反倒是王太守一上任便親領東海駐軍,三月內清掃了大大小小二十一家海盜群族,還了卞州百姓一個大大的太平。只此一件,王太守便對得住卞州百姓的真心擁護。

卞陵城百姓的熱情是高漲的,得知剿滅海島羅伊島出力甚大,往年羅伊島對出海民眾收取出海費用這些小事自然不被百姓記在心裏。再想起王太守履新之時,有人四處造謠,羅伊島之流本就是最大的海盜窩點,這樣的笑話怕是茶前飯後的談資都沒人樂意聽了。

喜事自然是熱熱鬧鬧的辦,王大人更是張貼府榜,三日不夜禁,民眾可着綵衣。徹底將整座城池的熱情推向了另一個高。潮。

已是王大人小登科的第二天,卞陵城裏仍是人聲鼎沸。城中主道東臨的越府人家酒樓卻迎來了衣衫襤褸的爺孫倆。

這越府人家酒樓佔地足有四畝,前庭後院若熊虎般盤踞在卞陵城中。似乎為了同慶民之父母太守大人新婚大喜,越府人家酒樓外也高高掛起了大紅燈籠,在酒樓入門處垂下一堆橫幅:同祝大人新婚喜,共賀卞陵三月春。

來到酒樓們的爺孫倆,年老者居后,年級大概七十餘歲,也是古來稀的年級了,臉上紋路皺在一起,如同乾癟的核桃一般,身材消瘦更是半弓着身子,一雙眼深深陷入臉頰,雙目閉着,大概是個盲人吧。

老人身前的小兒不過十二三歲。身子單薄的很,臉上黑漆漆的怕是多日不曾洗過,衣服也如同身後的老瞎子一般,破破爛爛更是多處結出了泥垢,小兒齊耳短髮也是亂成一團,倒是眼中很有一股子幹練的色彩,大眼睛時不時的骨碌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麼好玩的玩意。孩子手握一條歪歪扭扭的棍子另一端握在老瞎子的手裏。

小乞丐牽着爺爺來的越府人家門口,倒也沒有直接邁進門去,而是站在門外躬身怯懦的說道:“大老爺,賞一口吃的吧。”

酒樓小二匆匆趕到門口,擋在了小乞丐的身前,卞州府大老爺新婚大喜,四處賓客自是比起往日多了許多,這越府人家酒樓的買賣自也是好了許多,只是苦了小二,每日工作加了很多,但是掌柜支付給他的薪資是斷然不會加的。

碎步小跑到小乞丐面前的酒樓小二,一身短衫打扮,伸手拿下左肩上的白抹布,用力朝前揮了揮,大聲說道:“去去去,一邊討飯去。”

小乞丐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揖首道:“大爺,我跟我爺爺聽聞咱卞陵城的大老爺新婚大喜,特意來城恭賀的,大老爺家等待接見的人丁太多,還沒召見我們,我們爺倆就是在您這叨擾半日,給一口飯一碗水,我們爺倆就感激不盡了。大爺。”

“切,就你們這樣臭要飯的都能跟王大人攀上關係,那我就是當今國舅了,滾一邊去,滾蛋。”又有衣着得體的恩客進了酒樓,酒樓小二留下一罵罵咧咧的話走開去招呼來人去了。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爺爺,咱們咋辦啊?”小兒似乎想不到就會這般被人拒在門外,回首看了下身後的老瞎子,彷彿忘記了老頭早已看不到了。

這時,卻從二樓走下一個少年公子。一頭長發簡單的束在一起,雙手背在身後,合身的白色長袍將少年公子的身材彰顯的越發修長,腳下卻不倫不類的蹬着一雙熟牛皮的包鐵尖靴。明眼人就知道,這是卞州駐軍的軍靴。這些軍中物件可不是一般人家就敢隨意穿戴的。

自當今皇帝陛下“清君側、鋤奸佞”奪得天下,對軍家的管束越發嚴格了,別說這些正兒八經的軍裝,就是軍中用過的箭簇也必須備案銷毀,不得遺留到軍外一絲。

不難猜測,這位公子不是軍中之人就必然是家世顯赫的少年公子,最後一種可能就是這個公子哥是個大白痴,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這少年公子正是卞陵總兵胡銳的幼子胡慶隆,家中排行老三,諢名胡三兒。

自三年前王大人履任卞陵,更是一上任便將東海海盜剿滅大半。我們胡總兵自皇帝登基以來,便在卞州駐軍,也是一直被海盜滋擾的甚是煩惱,奈何他雖是手握兵權,府衙不肯出資他也就只能望洋興嘆,手中的錢財不過朝廷發下的軍餉,剛夠手下的兵士果腹,又哪有餘力出征海盜。

還好王大人一上任便大開府庫,與胡總兵一起掃平了東海海盜。胡總兵也終於在每月的上報摺子中,不再是懇請朝廷劃撥軍餉,揚眉吐氣的一大口。

雖然胡銳還是在卞陵駐軍,但是他的大兒子可是在年前才被皇帝欽點做了太子侍讀。這可是祖墳冒煙的大好前程,來日新帝登臨尊位,胡家可就是扶龍之臣了。

這幾年來,胡家跟王大人更是交好。胡三兒雖在軍中也有軍職,不過仗着自己老爹是這三分地里的軍中大佬,更有這位與自己老爹就差焚香結拜的太守大人罩着,所以基本日日在卞陵城中廝混。

胡三兒雖還是一個少年郎,更是不曾真的辦過什麼實事,不過到底家中底蘊在那裏,待人接物還是比較穩重的。或者說這就是軍家子弟的氣質使然吧。

今日胡三兒會同幾位卞陵城內大佬的公子少爺,在這越府人家飲酒作對。即是同慶王太守大喜,也是幾位公子哥在一塊聚樂。方才在樓上聽到樓下小兒大聲喊着滾蛋,胡三兒才下來看看。

正好看到小乞丐作揖,心中倒是覺得這小乞丐還有幾分教養,沒準真與王大人沾親帶故。我們胡三公子往日也是個古道熱腸的少年郎。看到此處已是不忿。

只聽胡三兒大聲道:“你這小二好生無禮,開門做生意,上門便是客,你怎敢出口傷人,你家掌柜平日便是如此管教你的嗎?”

樓中掌柜景十三聽到聲響已小跑出來,仰頭望着胡三兒。這位爺可不是他可以招惹的,雖說平日從未聽說胡三兒有仗勢欺人的作為,不過人家的身份到底在那裏擺着呢。待的景十三問明事由,匆忙趕走了小二,對門口老瞎子爺倆說道

“兩位客人還請樓內稍作休息,咱們大老爺大喜也是咱們小百姓的大喜日子,莫說一口飽飯一口茶,我這就着人為兩位準備一桌吃食。”

還不待景十三再說什麼,胡三兒已打斷道:“景掌柜不用麻煩了,我帶着兩位去我桌上就是了。”景十三哪裏還敢多說,唯唯諾諾的自行去了。

胡三兒帶着老小二人到了二樓的雅間,裏面坐着的人早就等的有些着急了。素來知曉這位胡兄很多事情上很是胡來,不過看到他竟然帶着倆乞丐進了雅間,到底有些慌亂。這些公子哥往日大都自擁風雅,與乞丐同桌還是第一次。

席中人不僅暗道,胡總兵這個兒子還真是個彪子,難怪都喊他胡三兒,真是老子英雄兒魂淡,啥樣的人都交往,也不怕給你家老子抹黑。

胡三兒卻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招呼老小二人坐下,自己在主位旁坐了。胡三兒抬起手來從左手介紹道:“這位是咱們府城主簿孫大人公子孫淼。”孫淼雖不想搭理這倆乞丐,無奈被胡三兒第一個抬了出來,笑着對二人點了點頭。

小乞丐說道:“孫公子一身玄衣、颯爽風姿,若不是胡公子介紹,我還當您是哪裏來的少俠呢。”

孫淼此人確實樂於武藝,也時時想着去江湖裏做那人人愛戴的大俠,不過自家身份在這裏擺着,總是不能隨心所欲,聽到小乞丐此言,已是先高興了三分。

胡三兒又介紹孫淼左側的少爺,卻是卞陵府下大沽縣令之子王浩,這人已二十二歲,卻是一個整日給這些府衙公子哥幫腔作勢的小人。小乞丐誇讚王浩器宇軒昂,王浩自是喜滋滋的,且不細說。

最後卻是一位十四五歲的小孩子,原是卞陵軍備大人張都幼子張子權。這孩子自小跟着胡三兒廝混,今日自然少不得他。

小乞丐跟着張子權卻如自來熟一般,這一會已經兄弟相稱了,張子權有是個心裏存不住事的,突兀地大笑說道:“好弟弟,一會哥哥帶你去百花樓好好開開眼界。”

孫淼聽到此話皺了皺眉頭。胡三兒拿起手邊的筷子點了點張子權,喝道:“小傢伙,胡說八道些什麼。等下大少來了,你同他見過禮,就速速回家,小心晚上張伯伯查你的學業。”

這話說出,張子權小臉已經有些紅了。張都雖是軍職,卻一直期盼這家中能出來個讀書的苗子,當今時節里,誰家不樂於做那書香門第。

張子權這小孩本就是家中幼子,自小家人寵溺的厲害,雖然張都為他尋了三位私塾先生,也經常提問張都學業,卻大都被張子權想方設法矇混過關。人小鬼大,可見一斑。

孫淼看有些僵場,便主動提起王大人這樁喜事來轉移話題。說道:“不知胡兄昨日有無隨胡大人進府給王大人賀喜。”

胡三兒笑道:“子水你好生糊塗,我本就是憊懶的性子,這種事我巴不得跑得遠遠的,怎麼會自己上杆子跟老爹去呢。我倒是知道哪裏都少不得你的身影,想來昨天你跟孫大人一同去了吧。”孫淼字子水,胡三兒稱呼孫淼的表字自是拉近了同孫淼的關係。

孫淼輕笑道:“三兒哥這你就想差了。我確是去了大人府上,不過不是跟我爹去的,是大少昨天一早就接了我過去。我本想去喊你,大少只說三兒哥那性子,喊他過來不是叫他難受嗎,果然還是大少知曉你呀。”

胡三兒聽孫淼如此說,應道:“這事大少前幾日就同我說過,我才不去呢,你陪他就可以了嘛,都是自家兄弟,哈哈哈。”

“你啊你啊,你這個無賴的性子也不知道胡大人這些年是怎麼人過來的。”孫淼笑着說道。

小乞丐這時插話道:“不知兩位公子說的大少又是何方高聖,難道這卞陵城裏還有比兩位公子更有風采的嗎?”

之前小乞丐對大家的誇讚還在席間,他這時突然插話也未曾引起胡三兒和孫淼的不悅。反倒是王浩心有不忿,暗道,你個乞丐竟敢插話,我堂堂縣公少爺都在這邊陪襯這,就算是插話也該是我來插話,你算的老幾。

這時還是年少的張子權快速說道:“哎呀,大少呀,當然就是咱們卞陵城裏最大的少爺了,可不就是咱們王大人家公子嗎,昨天王大人大婚,大少可是要在人前改口的,這慶蓮到底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大少自然要。。。”

張子權還未說完已再次被胡三兒用筷子敲了腦袋:“我說你個小傢伙,今天怎麼這麼多話。”

胡三兒轉身對小乞丐說道:“大少正是王大人家公子王琪少爺。我跟子水的風采可不敢跟大少相提並論。”

小乞丐眼睛轉了轉,笑眯眯的說道:“我聽說咱們大老爺的新娘子以前在東海群島素有賢名?”

孫淼說道:“那是當然,慶蓮十五歲就統御羅伊島幫眾剿滅各方海盜了。”胡三兒急道:“子水慎言,那是王夫人,你今天怎麼跟子權一般胡言亂語。”孫淼此時已明白自己失言了,笑了笑沒有說話。

倒是王浩說道:“王夫人那是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鬚眉,咱們王大人更是人中之龍,統御零散駐軍就剿滅了東海海盜,那可是大大的有作為。”不得不說王浩真的是睜眼不看風色,只顧着拍王子堯的馬屁,卻不經意間詆毀了胡銳。

胡三兒自然是聽不下去了,說道:“東海海盜一直很是猖獗,三年前家父與王大人同心協力,還要多虧羅伊島深明大義,為出征部隊提供情報與補給。如此才有了我大凌彰顯國威,剿滅東海海盜的大業。”

小乞丐就緊跟着說道:“我怎麼聽說羅伊島本就是海盜窩點,說是剿滅海盜,反而是朝廷軍家幫着羅伊島剷除異己……”

小乞丐還未說完,王浩已拍桌立起。

剛剛胡三兒截下王浩的話,王浩已經明白鬍三兒心中不悅,這小乞丐胡言亂語,明目張胆詆毀王大人跟胡總兵包庇羅伊島,王浩怎會放過這個表現的機會。

王浩瞪大了眼睛,指着小乞丐喝到:“也不知道那家沒教養的小子,在這裏混吃混喝還敢大放厥詞,今天不修理你,你不知道你王爺爺幾隻眼。”

原本剛剛小乞丐說道羅伊島胡三兒心中也有不喜,不過這些坊間流言一直存在,何況胡三兒是個隨性的人,身邊的人說幾句家裏的壞話他自要好好教訓,明白教育身邊人是誰給他們的衣食住行,小乞丐這樣的外人胡三倒是更樂意去做結善緣。

原本胡三兒還沒有因為小乞丐的事生氣,反倒是王浩在自己面前拍桌子叫胡三兒很是氣惱。

胡三兒喝道:“王浩,你做什麼,這是對待客人的樣子嗎。”

胡三兒雖在外人面前都是玩世不恭的樣子,作為他親近的孫淼、王浩之人卻是明白的很,王浩此時已有些後悔。

卻不想小乞丐嘻嘻笑道:“哎呀,這是怎麼地,胡公子不要訓斥王公子嘛,是我說錯話,我給大家賠不是。”

正是字字誅心。王浩本來平時就很怕胡三兒,這是聽到小乞丐還在煽風點火,心中也是大怒:“你不就是個總兵的兒子嗎,沒王大人你老子就是個爬不起來的廢物將軍,還敢訓斥我。”

王浩自然不敢胡三兒怎樣,但是他把怒氣發到了小乞丐的身上。“你這臭要飯的,我們兄弟說話哪裏有你插嘴的份,吃你的飯喝你的茶葉,吃飽就滾蛋。”

不想方才胡三兒剛剛因為酒樓小二對小乞丐高呼滾蛋伸出正義之手,這時他身邊的人又對小乞丐喝出了滾蛋的字眼。

胡三兒也是個明白人,確實是小乞丐在挑事,他沒有說話。倒是張子權人小看不出這些,正要站起來就攔住王浩,卻已先被孫淼拉住衣角。

“哈哈哈,各位兄弟久等了,為兄來遲一步,家中客人實在太多,來晚了,來晚了,各位兄弟……”

樓梯處聲響傳來,原來是王琪到了,一襲青衫映入眼帘。

“這是怎地了,王浩你怎麼站着,是在恭迎我嗎。哈哈哈,這兩位朋友又是何來,面生的很,三兒,是你朋友?”

王琪微笑着來到桌前。手把着王浩的肩膀,壓着他坐在座位上。

“三兒,怎麼回事?”王琪的笑很溫和,但是眼中一片冰色。

胡三兒搖搖頭沒有說話,他知道原本王琪就對王子堯迎娶慶蓮一事很是不滿,王琪又是個愛惜羽毛的人,剛才的話無論如何不能叫王琪知曉。可惜他不知道,王琪剛剛在樓下就已經聽到小乞丐的“大言不慚”了。

“這位朋友不知道怎麼稱呼?”王琪直直的盯着老乞丐,他感覺這個人很熟悉,但是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此人。

小乞丐還是笑眯眯的樣子:“哎呀,還沒打狗主人就出來了,我剛才在說王子堯壞話呢,你明明聽到了,還裝?”

王琪臉色已經有點發黑了:“家父畢竟為一方太守,還請閣下注意言辭。”

小乞丐這時卻不笑了,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件,遞給張子權,拍着他的肩膀,說道:“子權哥哥,你把這個拿給張軍備,我在這邊等着你,晚上帶你去百花樓。”

現場氣氛很奇怪,王琪盯着老乞丐一動沒有動。胡三兒跟孫淼坐着,瞪大眼睛看看小乞丐有看看王琪,都沒有說話。

王浩已經坐下了,但是又想站起來,又不敢站起來,就這樣半蹲着、煎熬着。

張子權很是莫名其妙。:“弟弟你說啥,找我爹幹啥,這勞什子玩意給我爹?帶我去百花樓?叫我爹知道了還不打斷我的腿。”

小乞丐看着王琪卻對張子權說道:“咱們兄弟有緣,我不會害你。”

方才席間這些事,張子權確實沒有看明白,不過他確實對小乞丐很有好感。

現在的張子權完全搞不懂情況了,只是習慣性的向著胡三兒望去,胡三兒看到張子權看過來,點了點頭。

張子權拿着小乞丐給他的物件去了。

張子權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胡三兒跟王琪都明白。那是一道金令,一道見令如見君的金令。胡三兒這憊懶的性子也有點搞不懂情況了。這是怎麼回事,大喜的日子皇帝的金令就到了,是要查誰。這小乞丐又是誰。王琪一直看着那個老乞丐做什麼。這倆人到底是什麼人。他今天到底做了什麼。

王琪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坐了下來。拿起胡三兒面前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輕輕拿起,手卻一直在抖。

王琪說道:“蔣統領,五年沒見了。”

一直安靜的老乞丐突然笑了,笑得很難看,比哭都難看,所以看到他笑了大家都笑不出來。

“太子一直很想念你。”

王琪突然躥了起來,他坐着的椅子已經碎掉了。

王琪大喊道:“是誰!是誰要我父子的命!太子……太子叔叔……他對得起我奶奶嗎?”

老乞丐不再說話,小乞丐輕聲道:“可以不孝,可以不仁,但是不可以不忠,一個叛國的人,已經不是人了。”

王琪雙眼通紅:“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小乞丐緩緩站了起來,手敲了桌子三下:”本公子姓左,字天狼。”

自從王子堯履任卞州太守以來,卞陵城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上次大概還是三年前王太守與胡總兵剿滅二十一家海盜的時候。此次適逢王大人新婚大喜,門禁大開,三天無夜禁。卞陵城簡直變成了一座不夜城。

不夜城終究也有黑天來臨的時候。

張軍備突然領兵包圍了太守府,彷彿在上演着卞陵城最大的一個笑話。

人生何處不是戲劇。昨天方才小登科的王大人,如今卻被禁足府中。前天還是待字閨中的慶大小姐,今日也就只能自己孤零零一個人離開卞陵,返回羅伊島。即便羅伊島尚在東海,即便羅伊島有着自己的武裝力量,但是在有備而來的張軍備眼前,到底不過是一群拿着農具的百姓罷了。

原本還想着老爹娶了十八歲的慶蓮,叫已經十九歲的他很為難的王琪王大少,今天真的很為難。

老瞎子從晌午就在自己面前坐着,一動沒有動過。自從知道小乞丐的身份之後,王琪就一點念想都沒有了。看着眼前的老瞎子,不,應該是禁軍副統領蔣桂芳,王琪心中很苦。

王子堯的母親曾經是炎王府的侍女,當時炎王還未登臨尊位,太子的奶媽便是王子堯的老母。

王子堯不過三十七歲,卻已是一方大員。東凌帝國不過僅僅六州之地。王家的滔天權勢覺不是外人看的那麼簡單。王子堯母親尚在,王子堯想不到是誰要這樣做。

但是知道來人是左天狼的王琪知道。他真的知道是誰!正是炎王,不,應該說正是當今皇帝陛下。太子生父,東方俊!

左天狼不是他的名字,他的字也不是天狼,那不過是世人對他的一個稱呼。他也喜歡,天狼便成了他的字。

左青,突然出現在這個世間的嬰孩。

十三年前,一個風雪夜,炎王領兵清君側。

帝國百勝將軍常空領六萬百夜軍砥柱京都。

即便禁軍、羽林衛、所謂勤王的七路大軍都已在炎王手中,但是六萬百夜軍的存在就完全抵住了“清君側”的二十萬大軍。

常空無愧百勝將軍之名,帶兵鏖戰京畿。

但使百夜一卒在,不叫逆賊進京都。

從盛夏到初秋,從深秋到寒冬,整整五個月,炎王寸步難進。在這個大軍頹廢的時間裏,一個小小孩童出現在炎王大帳外。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到這裏的,也沒人看到他是怎麼進到軍帳裏面的。

行軍參謀還在為炎王、武國公、寧侯分析京都地勢的時候,一個小小孩童突然就出現在了行軍地圖上。孩童小手抓着地圖一處,咿咿呀呀的喊着:“啵,啵,啵……”

炎王本自煩躁,看到這小小孩童卻有些喜上眉梢,不經意間看到孩童抓着的地方,突然眉飛色舞起來。

“這是,這是,對!就是這裏……”

炎王終於想起來了。他還是少年皇子的時候,與大皇兄出遊,不小心掉落一個山坳,整整四天沒有找到出路。當時的炎王差點就要死掉了,還是大皇兄用自己的血餵給了炎王,天曉得大皇兄是怎樣找到一條羊腸小路。原來那個山坳聯通這京城與京畿步軍營,很狹窄的小路,兩側都是高山,僅容二人并行。

但是現在炎王想起了這條路,也就想起來怎麼攻破百夜軍的制勝法寶。京畿步軍營早就在炎王掌控之中,炎王找回了記憶中的這條路,但是他彷徨了。

炎王屏退左右,自己伸手抱起來小小孩童。低聲說道:“大皇兄,我現在要奪得是你兒子的江山,難道我真的要走這條你救我的路嗎。大皇兄,為什麼你要早歿,大皇兄。”炎王的聲音是痛苦的,然而他的眼中根本沒有悲傷。

炎王是否走了這條路沒人知道,京城巷戰的所有軍士都已塵歸塵土歸土。

炎王抱着這個小小孩童登臨帝位。這個小小孩童是誰,就是左青!

東方無涯是太子,但是沒有人知道東方無涯是否真的會成為來日的新帝。因為還有一個人,左青。

帝王的心思總是難猜的。左青到底會成為來日新帝的臂膀還是會成為來日新帝登基的阻擋。沒有人知道東方俊是怎麼想的。

三年前,左青十歲。文從大學士泰淵先生,武從禁軍副統領蔣桂芳。從小小孩童長成了一個端正溫雅的少年郎。

左青的名字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東方俊只是告知天下,這孩子叫做左青。卻沒有人知道左青這個名字的由來。

一晃又是兩年,突然有一天,左青出現在了朝堂之上。

他就坐在高坐尊位的東方俊的腳下,每天隨着東方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反倒是已經三十五歲的太子殿下,在廊下站着,還要仰頭去看左青。一個少年郎能有什麼心思,沒有人知道。東方俊對左青的偏愛舉國皆知。

誰也不知道,左青怎麼就到了卞州,怎麼就進了卞陵城。又怎麼手持皇帝的金令,調張都圍困了王子堯。

左青六歲的時候曾作詩一首

朱唇輕啟碧羅裳

鬢髮如墨白凌霜

悔不彎弓射天狼

星眸凝彩帝無雙

卻是左青見到了太子的小女兒東方寧公主,小孩子春心萌動,這可不得了。這首小兒撰語一不小心就在京都廣為流傳了。人們也很雅興,給了左青一個新的稱呼。

天狼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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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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