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忍着
他走進一步,低首垂眸,“你這丫頭,瞞我作甚?本王既已查清,隨西榷國使臣一起來到北辰的,有一株能解世間所有奇毒的冰霜草,但若要得到它,恐怕沒那麼容易。”
被他說中,李薇把手中的弓箭甩了甩,神色鬱悶,“我想要得到它。有了它,王爺身上的毒說不定就可以解掉了呢。西榷國來使帶着這樣的寶貝前來,無論是要比試還是要比試,我都希望自己不是那個拖後腿的。”
“你一代帝王,他們還敢讓你出戰不成?”官千翊聲音絲毫不低,苛責她不該如此不把自己身份當回事。
“可朕若強一些,也許就會對北辰更有利不是嗎?”
“不,你可以做得更好,但不應該只是學習射箭。你是一國之主,有很多可以用的人才。此外,十七殿下,”官千翊眸光微閃,想起方才他走近這裏看到的那一抹人影,“他也是皇室正統血統,也有責任承擔他該做的事情,你不該一味地攬下所有的對與錯,北辰國嚴格說來,對他的意義更重。”
李薇雖有些不明所以,但她知道王爺在教她。
官千翊道,“去找國師大人,他能讓你學到很多。”他希望她能想到身邊所有可以幫忙的人,而不是一味的只知道依賴他,萬一有一天他真的不在身邊了,她也能找到破除困難的好辦法。
在宮牆一側的北辰魄漸漸隱了身形,轉身離去。
李薇第一次踏入國師大人的祈暘殿。想來也是她的不對了。自從請了晏空大師作國師,怎麼一次都沒有來探望過,若不是這次官千翊提醒,她恐怕也不會過來。
踏入內院,裏面一片奼紫嫣紅,雖已過了春季,這些花兒倒是開得美艷。只是隱約從中升起一顆花白的腦袋,抬起手中的澆花器具,邊淋,邊摘去枯老的葉子和花朵。
她以為自己走進了個農耕花園。裏面正在摘花除草澆水的人竟然是晏空大師?
“大師。你為何在此?花農偷懶去了嗎?”李薇不由問道。
“呵呵,陛下今日得空過來了?”晏空大師抬起頭,那本是剃光的頭髮現在都長到半寸長了,幾近白色。眉間倒是灰黑的。下巴又留着花白的長鬍子。倒是有一種慈祥的意味。
他把搭在脖間的毛巾拿了下來,邊走出來,邊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
“國師大人在這樣的天氣居然汗流浹背。朕覺得不可思議。”李薇在一側石桌坐了下來,摸了摸刻在石桌面上的棋盤線條。
“陛下稍後,本師去換一身衣服。”
李薇應了一聲,“快去吧,居然還穿着大褂子。”
晏空大師呵呵兩聲,走得倒是不快,卻幾步已經回了房間。
片刻后,小童端了一副茶具出來,香茶也泡好了,李薇問他話,他不回答,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原來是個啞巴,她揮手讓他下去了。
晏空大師出現時,又恢復了一身的飄逸,仙風道骨,只是那一頭不長不短的白毛有些滑稽,李薇笑了笑,給他斟了一杯茶。
“陛下難得來找我這個老頭子啊,今日倒是稀奇了。”老頭也是直話直說,嘖嘖飲了一口茶,看了看自己打理的花園,“自殿下說了要出外遊學,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過來我這了,所以老頭我只好和這些花花草草作伴了。”
李薇面色微赧,他似乎在責怪她這個主人待客不周了。
“老頭你一向能自娛自樂,未入宮之前,還經常在河邊垂釣不是?如今又能找到花草為伴,當真是走到哪都能適應,天生無憂。”
“人哪能天生無憂。我如今的瀟洒也是經歷了代價才換得的,或許,也並不能說是換的,而是經歷的多了,自然會改變。有些人被苦難壓垮了,從此只會誇大困難,一臉苦相;有些人多磨多難,卻學會了繼續堅強,只把無憂的面孔露出來,於是成為陛下口中的無憂之人。”
“大師高言。”李薇恭敬受教。
“呵,你這丫頭,其實一開始並不屑我老頭吧?你心中無佛,也不相信鬼神,請我回來鎮宮,是官千翊的意思,如今來找我,也是他的意思?”
李薇摸了摸鼻子,“其實不是不屑,也不是沒有想到要麻煩國師幫忙。國師大人的本事我又不是沒見過,能把北辰魄在一個月內教習得如此好的人朕沒有資格不屑。找死,我可能是一時還不習慣這樣的工作和生活,覺得任何事情都能找王爺幫忙,於是不想要再麻煩其他人,不想與太多的人打交道。可惜了,王爺卻要教會我如何御權、御人之術。可能我還是太自私了,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一個人身上。”
“一國之主,想要封閉打交道,你想得倒是天真。”
大師摸了把鬍子,似乎頗為愜意,“找本師何事?”
“西榷國來使帶來了一株能解萬毒的冰霜草,我想要。可如今想不到有什麼保穩能勝出的法子,王爺還說讓我趁此機會修正兩國比試的條規,我覺得難度好大,壓力好大。”
大師問道,“如今陛下作了什麼準備?”
“查探了往年的比試項目,有探知他們這一次帶來了什麼寶物、什麼人才,根據他們所帶來的人,我最近也在京都招攬想對應的人,到時候可以拼一拼。至於賽制,我想着到時候能見到來使的時候使用各種法子讓他們落入朕設置的坑中。不過具體如何實施,還沒想好。”
大師點點頭,“你不是還沒想好,而是不知該如何着想。”
李薇羞愧地點頭,“的確。不知如何入手。”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句話你雖懂,可並未真正懂得御用。”
“願聞大師道其詳。”
“為控制大局,你懂得抓敵國的弱點,這很好。但是,大局需從小處着手。那些使團來着皆是人,是人就都會有弱點,以其弱點挾之,先下手為強,我們就能把握最有利的局面。再則。天下有條不紊的計劃。大都以目的划之,陛下若清晰自個的最終目的,也就能規劃出最有利於自己的計策。”
“以弱點挾之,以目的划之?”李薇喃喃許久。突然明白自己缺少了什麼。
“佈局者。要縱觀全局。做到有條不紊,有序而有道,明着大義。暗者避之,然各種奇淫巧計能勝者皆為妙計。陛下你有心贏西榷,又必須要把他們帶來之物據為己有,如此,揣人心計不可不用,而且必須要大用,這時就必須要考量到來者每人的弱點了。”
李薇立即起身,揖手答謝,“多謝國師大人指點,朕明白了,先告辭了!”
晏空大師看着那飛快奔跑的影子,呵呵地笑了:倒明白得快,就不知道學會了幾層、能用到幾層。
李薇回到崇明殿,讓東南西北四大暗衛分別出動,將使臣的祖宗十八代全部查遍,邊角都不能放過,着重查他們最的弱點和喜好。隨後在崇明殿忙到半夜,花費了一大疊的宣紙和筆墨,畫畫塗塗,直接在裏頭睡過去了,只是第二天還是在長樂宮醒過來的。
李薇想着應該是王爺把她帶回寢宮的,可惜了,沒能將他留下來。
她心情不錯地踏入宮殿,突然發現裏面已經有人了。
皇弟?李薇發覺一大早北辰魄在宮殿裏等着她時,竟高興得心口微疼。
“皇弟,你今天是——”她生怕自己看錯了,或者會錯意了。
“皇姐不是說要安排臣弟學習嗎?為何這兩日都不把臣弟帶上?”北辰魄略有不悅,見她高興的模樣,單手撫胸口,似要暈倒,卻顯得有些誇張了。
然而李薇竟然直接就暈了過去。
北辰魄一怔,隨後立即奔了過去,“皇姐?你在和臣弟開玩笑嗎?皇姐!來人啊——”
房間裏,官千翊、北辰魄和碧嬤嬤都在緊張看着床上的人,不明白昨日還好好的陛下怎麼今日就暈倒了?
北辰魄死死盯着把脈已經過去一炷香的老御醫,“你可別告訴,皇姐是因為太高興了而暈倒的!”
老御醫搖頭,“這癥狀,似乎不像氣上攻心,反倒像是中了毒。”
“毒?”其他人皆是一驚。
“陛下一直好好的,怎麼會中毒?”碧嬤嬤第一個不相信。在她看來,若是中毒,多半都是解不了的,能給陛下下毒是多麼困難,這毒性肯定也是最難解的。
“到底什麼毒?”官千翊冷靜地問。
“據臣判斷,此毒應該是叫鎖心毒,可以研製成粉末,入茶水無色無味,也可以灑入空中,吸入者也會中毒。且,此毒會在體內潛伏一兩日,遇到宿主心情激動時就會發作。咳,此外,”老御醫老臉似乎紅了些,“中此毒者,不可行房事,女子不可破身,否則毒素蔓延全身,五感全失,再也不可動彈。”
碧嬤嬤早已哭了,“究竟是誰這麼狠毒?陛下她…嗚嗚嗚…才這麼年輕…”
北辰魄有些煩躁,“嬤嬤你先別哭,皇姐會沒事的。”
碧嬤嬤立即止住了聲音,就看着官千翊和太醫能想出辦法。
老御醫道,“不擔憂,陛下如今只是高興了激動而暈闕,過大半天後會醒過來的。往後若是能平心靜氣,自然也無憂。不過,若是要解毒,卻是不好解。藥材即便尋齊了,也還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的時間,每天熬了給陛下泡澡驅除毒素。”
官千翊道,“鎖心毒既然是粉末,不可能直接撲面,下此毒的人恐怕是下在茶水中。此人並非想要陛下的性命,如此可以排除是刺客。兩日前中的毒,那就是她練劍后出宮的那天,本王去先去查一查。十七殿下若能幫忙,請隨施太醫準備藥材。”
北辰魄反應有些遲鈍,待腦子清晰了,官千翊已經出門去了。他果真不夠穩重,遇到這樣的事情竟然慌得失了分寸。北辰魄看向碧嬤嬤,“碧嬤嬤,讓宮裏的人嘴巴穩當些,不準泄露今日陛下的情況,施太醫,本殿隨你抓藥去。”
李薇在午後就醒了,得知自己的情況,開始分析是何人所為。鎖心毒雖比較歹毒,可若她一直保持心情氣和,活得一樣正常,下毒之人難道只是想嚇一嚇她?還是有其他的目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毒的名字和癥狀,怎麼那麼像離心蠱?只是後者的解藥比較難尋。
前兩日,她有在崇明殿喝過茶,出宮後去了染布坊,也喝過一些東西。難道是在染布坊中的毒?李薇想起了那名叫北戰的男子,現在想來有些可疑,但他沒有機會下手才是,因為喝茶的時候他並不在場,難道是提前下的。
李薇把那日染布坊的情況也差崔成轉告了官千翊,讓他能查個仔細。
隨着朝貢日子的臨近,她如今歇不得。北辰魄傍晚的時候就把藥材收集齊了,和碧嬤嬤一起守着給她燒了藥水,李薇聞着那氣味,簡直要逃,被碧嬤嬤抓着哭着給攆進去了。
泡完澡,李薇一身葯的氣息,雖然不濃,可她心裏難受。想到接下來還要泡七七四十九天,她覺得這一身的藥味肯定要隨她一身了,那她可怎麼辦?
官千翊倒是覺得奇怪,陛下這幾日總是有意無意躲着他,每次他走近幾步,她都會退後幾步,堅決不讓他近身,難道又有什麼事情瞞着他?
“陛下,為何老躲着本王?”
李薇開口扯了個嚴實的謊言,“太醫說了要朕保持心情平和,你一靠近朕就會心跳加速,會犯病,所以你別過來。”
官千翊聽了這話心裏是高興的,只是又不願總是挨着她如此遠,又忍不住問道,“本王靠近了,你也會暈?”
“對,會暈的。”李薇想着自己身上的藥味,退後一步,不想讓他聞着。
“未曾想到,薇兒對本王心思如此深。”官千翊唇角微微彎起,有向著她走近幾步,“可陛下往後有四十九天不能與本王親近,就不難受嗎?”
李薇瞧着他得意的神情,咬咬牙,“難受朕也忍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