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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愉昭儀……”方容華渾身顫抖,臉色雪白地望着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蘇沁琬,雨點打在她身上,瞬間便將她淋了個濕透。
袁翼凡也是想不到跟着他們的竟然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心中大驚,見方容華哆哆嗦嗦着欲去扶起地上的蘇沁琬,他連忙伸手拉住她,制住了她的動作。
“這樣大的雨,她這樣倒在地上會傷身子的!”方容華掙扎着欲推開他。
“靜嵐,靜嵐,你聽我說,她已經看見我們了,若是讓她平安無事地離開,咱們的一番佈置全都會白費,不單如此,只怕性命也難保,我們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決心,絕不能毀於一旦!”一絲狠辣從他臉上閃過,他猛地鬆開了方容華,上前一步將無知無覺的蘇沁琬抱起。
“你要做什麼?你要對她做什麼?她是無辜的,你不要傷害她,不要,她若有個三長兩短,這輩子我都會良心不安的!你放開她,放開她!”方容華大驚失色,快步上前緊緊扯着袁翼凡的袖口,驚慌失措地叫道。
袁翼凡腳步一頓,紅着眼咬着牙關道,“她不死,那就是咱們死,方家闔府上下死!”
方容華臉色又白了幾分,雙唇不停地抖動,片刻之後,緊緊抓着他袖口的手終於緩緩地鬆了開來……
袁翼凡心中一定,壓低聲音又道,“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願傷害她,事已至此,咱們便將她的生死交由老天決定!”
言畢逕自抱起昏迷中的蘇沁琬,大步流星朝不遠處水流滾滾的玉楊河走去,‘啪’的一下細碎的響聲,一枝芙蓉簪從蘇沁琬發上掉到了地上,激起小小的水花。
方容華張着嘴還來不及出聲阻止,只聽‘撲通’的一下巨響,卻是袁翼凡用力將抱着的蘇沁琬拋進了河中……
“不要不要,她會死的,她真的會死的!快救救她,救救她!”方容華瘋了一般撲過去,不理會死死抱着她的袁翼凡,拚命掙扎着欲下去救人。
“靜嵐靜嵐,想想咱們,想想咱們!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愉昭儀若是就此死了,那也是我害的,與你無關,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咱們便可以相守一生再不分離了,我不願再過那些只能想着你度過漫長的日日夜夜的日子,你可明白?!”袁翼凡緊緊地抱着她,又痛又苦地沉聲道。
在他懷中掙扎着的方容華的動作終於緩緩地停了下來,他一咬牙,大手一撈將她打橫抱起,飛快地往玉楊山上走去。
山上有一條隱蔽的路可以直通莊外,這也是他上一回遭遇意外時偶爾尋到。
正走了不過半丈遠,身後突然傳來‘撲通’的一下物體落水聲,一下便讓他止了腳步,就連他懷中已經六神無主的方容華也回過神來,抖着聲問,“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東西落到河裏了?”
袁翼凡望了望猶泛着一圈圈漣漪的玉楊河,心中雖也震驚,可更知道此時已經沒有讓他可以去探個究竟的時間了,只能一咬牙,抱緊懷中的方容華,加快腳步往山上去。
嘩啦啦的河水滾滾,卷着密密麻麻的雨水往下游直泄而去,河水奔流的響聲,雨點砸落的響聲,依稀夾雜着一聲聲綿綿不絕的低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娘娘,對不起……”
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的不得已,他日九泉之下方靜嵐願受油鍋刀山之痛,以贖今日之罪……
***
“奴婢一轉身便已不見了娘娘的蹤跡,奴婢到處都找過了,可就是不見,如今下着大雨,娘娘也不知身在何方……”淳芊又驚又怕地跪在地上,顫抖着朝趙弘佑稟道。
她實在是怕得緊,四處久尋不見主子蹤跡,又見大雨轉眼便至,再顧不得其他,直直奔到趙弘佑處,驚慌失措地將蘇沁琬失蹤之事道出。
“立即着周源帶着禁衛軍找,一個角落也不能放過!”趙弘佑驚懼非常,簡直不敢相信耳邊所聽到的,他的小狐狸明明方才還好好地在他的跟前,怎的一轉身便不見了?
心中又慌又怕,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在顫抖,他緊緊地咬着牙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的小狐狸是個小壞蛋,一定是躲起來與他逗樂,如今必是等着他去找她!
對,他要去找她,要是不去,萬一她生氣了可怎生才好?那壞脾氣的小壞蛋……
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起身,在身後一聲聲驚呼當中沖入雨簾,急促地邁步朝蘇沁琬可能去的每一處尋去……
“皇上,屬下必定親自將娘娘尋回來,您身上有傷,實不宜淋雨……”周源又急又慌地勸着早已失了冷靜,狀似瘋狂的趙弘佑。
半個時辰已過,失蹤的愉昭儀仍是毫無音訊,整個山莊均是被他的人所保護着,好端端的一個人怎可能突然便蹤跡全無?
“皇上,前頭又有宮女來報,崔芳儀久未見歸,亦是遍尋不着……”
“皇上,方容華身邊的宮女芳菲來報,方容華至今下落不明……”
周源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
一個失蹤了不止,如今卻是後宮三名主子一起不見了?他自問自己佈置周全,找不出半點疏漏之處,怎可能三名主子同時在這被重重保護着的避暑山莊失蹤?!
“大、大人,有一事屬下不知當回不當回?”正震驚間,一名年輕的禁衛猶豫着上前小聲沖周源道。
“如今是什麼時候了?有話直說!”周源急火攻心,劈頭蓋臉地噴過去。
“袁大哥、袁大哥也不見了……”皮膚黝黑的年輕人不敢再耽擱,低低地道。
“你說誰也不見了?”周源尚且不及反應,趙弘佑猛地衝過來,抓着他的衣領鐵青着臉逼問。
“袁、袁翼凡袁大哥……”
趙弘佑死死地咬着唇瓣,目光帶火地射向周源,他相信周源的能力,這麼多年來他辦事從未有過疏漏,這一回,他也相信他會將此處的防護措施做得盡善盡美。可是,可是若是出了內鬼呢?尤其是那個內鬼還是他一手提拔、深信不疑的袁翼凡呢?
周源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在如今這個非常時刻,一點一絲的可能都不能錯過,他不敢想像,假若三位主子的失蹤真的是與袁翼凡有關……
“報!皇上、周大人,有人發現玉楊山上有人影,似是一男一女……”
玉楊山?周源一怔,還不及動作,卻見趙弘佑施展輕功飛身往玉楊山方向疾馳而去……
翼凡,袁翼凡,你可千萬不要讓我、讓我後悔曾經付出的那些信任……他咬緊牙關,運氣緊緊追着趙弘佑的身影而去。
“皇上,有根簪子!”奔馳着的趙弘佑,聞聲立即便停了腳步,接過禁衛遞過來的簪子,身體一晃,幾乎把持不住要倒在地上。
這是今早他親自為小狐狸插上的芙蓉簪……
他的小狐狸呢?他的小狐狸在何處?為何會將簪子落到此處?他的小狐狸……
雨水打在他頭上,身上的衣裳早就已經濕透了,臉上肆意流淌着的,不知是雨水,還是從通紅的雙目中滑落的淚水。
“皇上,山上有人影……”年輕的禁衛話音未落,卻見眼前一花,原還站在身前的趙弘佑已不見了蹤影。
趙弘佑滿腔怒火,身上縈繞着森冷的殺氣,他使出畢身所學,如脫弦之箭一般朝那漸近的兩道身影飛馳而去……
“拿箭來!”滿臉肅殺之氣緊盯着遠處一高一低的兩道身影,直到手上觸到冰冷的弓箭,立即彎弓搭箭,對準高的那道身影……
‘嗖’的一下凌厲破空之聲,前方半抱半拉着方容華疾行的袁翼凡,左邊腿上突然一陣劇痛,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啪’的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翼凡,啊!是血,翼凡,你腿上……”方容華驚懼非常地彎下身子欲去攙扶,卻被他腿上那枝穿透而過的羽箭嚇得顫慄不止。
袁翼凡咬着牙,忍着劇痛用力將箭折斷,根本不敢回頭去望身後是何人追來,“快、快走……”
“不、你的腿、你的腿……”方容華哭着顫慄着。
“翼凡,走不了了,咱們走不了了……”她絕望地失聲痛哭,緊緊地抱着他的臂,早已沒了離開的力氣。
“不,靜嵐,可以的,只差一點,差一點咱們就可以永不分開了。”袁翼凡摟着她,強壓下腿上的劇痛,極力撐着站了起來,彼此攙扶着艱難地邁出幾步,脖子上已經搭上了冰冷的利劍。
“你把我的小狐狸弄到哪兒去了?說!你把愉昭儀弄到哪去了!”受傷了的左腿被人用力一踢,他再忍不住‘撲通’一下倒在了地上,回首一望,見一身殺氣的趙弘佑雙目沾毒地盯着自己。
“皇、皇上!”方容華身上的血彷彿一下便凝住了,只望着橫空出現的趙弘佑哆嗦不止。
趙弘佑一腳踩在袁翼凡受傷的腿上,只聽一陣骨頭斷裂的聲音,袁翼凡額冒冷汗,臉上血色全無,緊緊咬着牙關抵擋那一陣劇痛。
方容華回過神來,撲到趙弘佑腿邊哭求,“皇上,你饒過他吧,嬪妾願承擔所有罪名!娘娘,對了,娘娘,皇上快去救救娘娘……”
“皇上,愉昭儀和崔芳儀找到了……”方容華話音未落,便有急匆匆地趕來的禁衛搶過了話頭,只不過瞬間,‘哐當’的一下鐵劍落地聲,趙弘佑已經回身順着那禁衛來時路飛奔而去。
周源眼神複雜地望着滿身狼狽的袁方二人,他作夢也想不到看重的下屬居然膽大包天敢拐宮中嬪妃。
“大、大人,對不住……”袁翼凡勉強扯起一絲蒼白的笑容,迎上他的視線,顫聲道。
他不會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唯一覺得無顏面對的,唯有眼前此人,眼前這個一直對他委以信任的上峰。
“你沒有對不住我,你只是,只是……”周源闔上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氣,事以至此,再多的抱歉與責怪已無益,如若愉昭儀無恙尚好,假若她出了事……
趙弘佑一路飛奔,直到見前方岸邊被禁衛撐着傘護着的纖弱身影出現在眼前,他只覺心神俱裂,驚懼萬分地飛掠過去,一把將扶着禁衛的手站了起來,正咳嗽不止的蘇沁琬抱入懷中。
“沁琬,沁琬……”
蘇沁琬被水嗆得正難受,突然便落到了熟悉的懷抱中,只稍怔了須臾,頓時便摟着他的脖頸‘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你怎麼才來,你怎麼才來?人家快嚇死了,嗚嗚,你怎麼才來!”
落水那一刻醒過來的恐懼至今縈繞心腔,她不敢回想在冰冷的河水中那股絕望之感,苦苦掙扎依然無法阻止下沉的身體。
她不想死,她答應過娘親會好好的活着,她還沒有給他生小小狐狸,還沒有見證他一輩子對她好的諾言,她怎麼捨得就此死在這冰冷的河水中……
那一刻,她終於承認,哪怕曾經心生絕望痛苦,她依然是愛着他的,她就是這樣沒出息,再痛再難過也無法將付出的情絲徹底斬斷。
“對不住,都是我不好,我來晚了,對不住,不要怕……”趙弘佑緊緊地抱着她,力度之緊像是恨不得將她揉入身體裏,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全被這一聲聲的大哭打得七零八落。
“皇上……”打着傘的年輕禁衛猶豫着將手上乾淨的斗蓬遞過去,趙弘佑一手仍是緊緊地抱着哭泣不止的蘇沁琬,一手抓過斗蓬小心地將懷中人包入裏頭,稍一用力打橫抱起她,將她的哭聲全數收入懷中。
崔芳儀苦笑着望着抱着蘇沁琬漸行漸遠的高大身影,還能說什麼?到如今這地步,她還會認為皇上對蘇沁琬不是真心的么?他出現的那一刻,所有的目光全數落到蘇沁琬身上,渾然不覺蘇沁琬身邊的自己。
仰着頭嘆了口氣,她多希望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多希望自己可以心腸再狠一點,任由蘇沁琬淹死在玉楊河裏。
可是,她沒有辦法,她接受了十幾年的教育,沒有教過她怎樣才能狠得下心見死不救,沒有教過她怎樣才能視人命如草芥……
“……娘娘。”一旁的禁衛眼帶同情地喚了她一聲,她抬頭沖他微微一笑,啞聲道,“麻煩給我尋一根棍子。”
沒有心疼她的人抱着快要脫力的她離開,她的身份也使得眼前這些人不敢輕易地觸碰她,她只能靠自己……
感激地向為她尋來木棍的禁衛笑了笑,將身上一半的重量交由那根粗壯的木棍,拖着仿若千斤重的腿一點一點往前走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幾乎要支撐不住倒下去,才有一名中年宮女急匆匆地朝她走來,將她背到了背上。
趴到溫暖的背脊那一刻,她終於放心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