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唐喬閉了閉眼睛，他不知道該怎麼樣勸說陶菲。以前在醫院工作的時候就有不少同事為這個問題爭論過。不被期待的生命，究竟有沒有權利降臨到這個世界上？陶菲肚子裏的孩子是無辜的，難道只是因為父親的無情就要生生地抹殺掉？
”老師，我問你，無論沈慕什麼態度，你是不是都要把這孩子生下來？”陶菲還沒有回答，但唐喬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上一世，陶菲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告訴了沈慕，驚訝過後，沈慕毫不猶豫地叫她把孩子拿掉。那時候的沈慕還是一個大學生，他不可能去當一個孩子的父親。更何況，生在豪門，沈慕知道自己以後肯定是要娶又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再把他們的孩子當成繼承人好好培養。他絕對不允許陶菲肚子裏的孩子出世。
知道了沈慕的無情，陶菲沒有過多糾纏，但她始終不同意拿掉胎兒。最終這件事被沈慕的父母知道了，對他們來說，一個懷孕的女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煩惱。他們把這件事交給唐懷章，讓唐懷章替陶菲做手術。陶菲的孩子，是唐懷章親手拿掉的。
陶菲的眼神一如前世般的堅定，”是。”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孩子以後會面臨什麼？他的父親不承認他的存在，而且你覺得你的父母家人會接受他嗎？你的同事，朋友又會怎麼看他？你確定憑你一個人能把他教育成一個不像他父親的人渣嗎？”
陶菲臉色蒼白，”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是我和小慕的孩子，我不要他死。”
”我不懂。”唐喬冷冷地說，”明知道他不會幸福，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堅持。”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給我的孩子幸福。”
唐喬沉默了片刻，最終嘆了口氣。”既然這是你的選擇，我沒有立場再說什麼。只是，老師，如果你真的想保證你的孩子，請你不要告訴沈慕。甚至，不要告訴任何一個人孩子的父親是誰。”
”為什麼！”陶菲驚恐道，”小慕，他是孩子的爸爸啊！”
”那又何如？唯一期待孩子出生的人，只有你而已。”
陶菲放在膝蓋上的手不住地顫抖着，”我不信。小慕他不會那麼無情的。”
唐喬諷刺地笑了笑，”你不相信我，應該相信你的耳朵吧。”
陶菲猛地抬起頭，”你什麼意思？”
”不久前，我和沈慕通過一次電話。這裏有那通電話的錄音。”唐喬拿起床頭的話筒遞給陶菲，”你可以聽聽。”
陶菲迫不及待地接過話筒，小心翼翼地放在耳邊。唐喬突然不忍心看到陶菲失望透頂的樣子，默默地離開了房間。
唐喬在客廳里喝完了一杯茶，陶菲才從房間裏出來。她失魂落魄的，原本水潤的大眼睛中一片空洞，似乎只是站着，就消耗了她所有的精力。
唐喬連忙上去扶住她。她死死地抓着唐喬的手，”唐喬，這些都是真的嗎？”
唐喬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現在再給陶菲希望，只是會讓她死得更慘。”老師，我的父親是沈家的私人醫生。十多年來，他不知道替沈慕父親的眾多情婦少做過多少次手術。那些女人，妄想用孩子得到沈家巨大財產的一份，可她們的結局呢？沈慕生在這樣的家庭，他只會比他的父親做得更狠。我知道無論我怎麼勸說，你都不會改變注意。但是，如果你真的想保住你的孩子，你就別妄想沈家人知道孩子的存在。”
陶菲輕輕地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唐喬。我先走了。”
”老師，我送你。”
唐喬把陶菲送到門口，又替她叫了一輛出租車。當陶菲打開車門事，唐喬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老師，為那種人渣生孩子，你真的覺得值得嗎？”
陶菲虛弱地笑了笑，”我不是為他生孩子，我是為我自己。”
唐喬不明白。有了這個孩子，陶菲的生活只會越來越難過，唐喬不能想像一個二十齣頭剛從大學畢業的女人該怎麼獨自撫養一個孩子。可唐喬沒有問下去，只是看着出租車離她越來越遠。
之後，陶菲沒有再私下找過唐喬。她和往常一樣，努力地工作，甚至比以前還有拼。唐喬雖然無奈卻不好說什麼，他買了不少對孕婦有益的補品，趁着周末送到了陶菲家。
陶菲和學校另外兩個老師合租了一間公寓。公寓雖小，但該有的都不缺。陶菲看着唐喬帶來的東西，驚訝道：”這些都很貴吧！我不能收。”
唐喬淡淡道：”我不是給你的，是給小朋友的。”
陶菲還是很猶豫，”可是你還是一個學生呢。”
唐喬朝她眨眨眼，”其實，我真正的身份，是一個醫生。”
看唐喬嚴肅的樣子，陶菲忍不住笑了出來：”謝謝。”
陶菲的房間比較亂，地上擺了不少紙箱子。唐喬問：”老師，你是要搬家了嗎？”
”嗯。”陶菲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再留在這裏，室友很快就會發現我懷孕的事情了吧。”
唐喬想說那又如何，又想起現在的社會並不像十年後那麼寬容，陶菲未婚先孕，還不能告訴別人孩子父親的身份，即使是在s市這種大城市，也會遭受很多異樣的目光。特別陶菲還是一名老師，學校會允許這種”壞榜樣”繼續教育青少年嗎？
陶菲顯然也想到了這些。&我已經向學校辭職了，一個月後就離職。”
”老師打算去哪裏？”
陶菲淡淡地笑了，\”還能去哪裏？等孩子生下來，我就回老家。”
”可是，你不是說你的父母不能接受這些嗎？”
”但他們是我和孩子僅剩下的親人。”
唐喬都替陶菲感到心酸，可他作為一個局外人，只能尊重她的選擇。
”很可惜，不能陪你過完整個高中生活了。”陶菲道，”唐喬，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老師相信你一定能考上非常好的大學，前途無量。”
”我會的。”唐喬微微笑着。
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唐懷章終於如願以償地坐到了醫院副院長的位子。剛上任的唐懷章神采奕奕，心情特別好。唐喬趁機和他說起了陶菲的事情，當然唐喬只是他告訴子怡和自己關係很好的恩師懷孕了，希望能在用他任職的醫院生產。唐懷章難得地開起了玩笑，說唐喬年紀輕輕都知道”走後門”,但還是痛快地答應了。
有了唐喬的幫助，陶菲做一些常規的檢查都非常的方便。能在市裡最好的醫院生產確，陶菲是想都不敢想的。她越發地感激唐喬，甚至在一些時候會忘記他只是一個高中生，把他當然一個成人來依賴。
一個月後，陶菲從學校離職，她租了一間單身公寓，一個人安心地待產。陶菲工作了幾年，大部分的收入都是寄回老家，自從她決定把孩子生下來，工資全都自己留着，這讓她的父母很不滿，幾次打電話催她寄錢回去。可陶菲始終沒有答應，她為數不多的積蓄，要全部用在她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除了偶爾來拜訪她的唐喬，陶菲幾乎不和其他人接觸。唐喬每次來都會帶不少東西，陶菲實在不好意思接受自己學生的”資助”，唐喬總是隨隨便便道：”這些我家裏都很多，又用不着，你不要我只好丟掉了。”陶菲只好收下。作為回報，她會輔導唐喬的功課，即使她心知肚明，唐喬的外語都快到母語的程度了。
孩子的預產期是在年底，陶菲買來不少的毛線，天天在家替未出世的寶寶織衣服。唐喬看着她臉上那麼認真的表情，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去世多年的母親。
是不是每一個即將當媽媽的女人，都這麼美？
這天，唐喬又來到醫院給唐懷章送飯。正好碰到來做檢查的陶菲。陶菲的主治醫生唐喬並不陌生，他前世還在這位醫生手下實習過。他知道醫生的實力，很放心陶菲在他手下生產。
唐喬笑着和陶菲打了招呼，”老師。”
”唐喬。”陶菲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她的臉色也好看了很多，”你怎麼在這裏？”
”我來找未爸爸。老師你是來檢查的嗎？”
陶菲點點頭。
來醫院的次數多了，不少醫生都認識唐喬，這位產科醫生也不例外。”你是唐院長的兒子？”
”是。”唐喬非常有禮貌，”叔叔好。”
”你好。”醫生笑了笑，”快念大學了嗎？”
”還有兩年。”
”嗯，你肯定也會學醫吧？哈哈，唐院長真是有個好孩子。”
唐喬但笑不語。
醫生道：”你要不要進來看看？”
”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就當替你提前實習了。”醫生又問陶菲，”你介意嗎？”
陶菲笑道：”不介意。”
醫生讓換好衣服的陶菲躺下，在她的肚子上塗了一些冰涼的液體，一邊替陶菲做b超一邊給唐喬講一些醫學常識。不一會兒，一邊的顯示屏上就顯示出陶菲肚子的景象。
”胎位很正，寶寶看起來也很健康。”
唐喬看着屏幕上剛成型不久的胎兒，嗯，鼻子眼睛腿都不缺，小／雞／雞也在。
陶菲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眼睛溫潤如水。
”老師，”唐喬道，”要不要聽下他的心跳聲？”
陶菲眼中一亮，問醫生：”可以嗎？”
”可以啊。”醫生旋了一個旋鈕，胎兒的心跳聲響了起來。
咕咚咕咚咕咚......彷彿是世界上最動聽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