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唐喬回到家時，驚訝地發現車庫裏停着唐懷章的車。作為一名醫生，唐懷章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工作上，即使偶爾休息，他也有別的應酬。唐懷章和唐喬的關係一直很淡漠，在唐喬母親還沒有去世之前，兩人也不算疏遠，可現在卻他們卻甚少交流。
唐喬走進客廳，第一眼就看到了十年來在他夢中反反覆復出現的旋轉樓梯，呆愣了片刻，才把目光轉向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唐懷章身上。
“爸。”唐喬有些笨拙地喚了唐懷章一聲。他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說出過這兩個字。
唐懷章朝他點點頭，“回來了，吃飯。”
因為唐懷章的歸來，保姆特意多做了兩個菜。兩父子面對面坐着，低頭吃飯夾菜，沒有一句交流。
唐喬心不在焉地吃着，味同嚼蠟。上一世自從唐懷章去世，唐喬就沒有一個親人，不過他也不在乎。唐喬一直以為，他只要有沈慕就夠了。直到在大雨中失去了性命，他才清楚地意識到，朋友和親人對他有多重要。從前他一直不覺得唐懷章有多愛他，唐懷章對他所做的不過就是盡一個父親的義務而已。可現在想想，以唐懷章的條件，多少女人對他投懷送抱，他卻始終沒有再娶；即使是重病纏身，也在為唐喬在醫院的前途鋪路——在這個男人沉默寡言的背後，到底隱藏了多少？
唐喬不禁覺得好笑，上一世他看了二十多年都沒有看明白的東西，現在居然輕而易舉地就懂了。
唐喬吃完，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面前和他有着同樣漆黑眼眸的男人，覺得鼻子有些酸。
感覺到唐喬的目光，唐懷章抬起頭，有些疑惑地和唐喬對視着。
唐喬勉強笑了笑，“最近醫院裏忙嗎？”
“不忙。”唐懷章停頓了下，似乎覺得自己也該關心一下兒子，“你的學業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
“我記得你在準備升學的事情。”
“唔。”唐喬想了想，道：“我改變主意了，高中的課程不簡單，還是一步一步來比較好。”
唐懷章皺起了眉，但還是說：“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
一直等唐懷章吃完飯，唐喬也沒有回房間，而是坐在沙發陪唐懷章看新聞。
唐懷章覺得這個時間高中生應該去做功課，可是看著兒子聚精會神看電視的樣子，又實在不忍心把他趕走。
兩父子各懷心思地坐在一起，看完了新聞又看了天氣預報，眼看黃金檔的劇就要播了，唐懷章接到了一個電話，立刻就起身趕向醫院。
唐喬看着唐懷匆匆離去的背影，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剛想回房間，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就震動起來。唐喬拿老式的按鍵手機，看着屏幕上閃爍着的名字，心裏一沉，許久沒有按下接聽鍵。等手機停止了震動，唐喬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層汗。
唐喬頓時覺得很挫敗，畢竟是上輩子愛了那麼久的人，即使現在對沈慕已久完全死心，看清了他人渣的本質，現在卻還是不能從容淡定地面對他。剛剛獲得新生，唐喬不希望短時間之內再見到沈慕，不是怕自己對他舊情復燃，只是擔心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去直接給沈慕一拳。雖然唐喬很不想承認，但別說是他，就連唐懷章都得罪不起沈慕。
唐喬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了高中生的身份。不得不說，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清閑了。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只是上學聽課，簡直比他讀醫學院的時候還要輕鬆。
沈慕又給唐喬打了兩個電話，唐喬都當作沒看見，沈慕也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他。
天氣越來越冷，學生們也迎來了期末考試。趙錦之被考試折磨得不成人樣，可還是胖。唐喬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趙錦之知道唐喬的實力，已經見怪不怪了。
可是等成績出來，趙錦之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唐喬的分數依舊是他難以企及的高度，可是卻比以前的水平差了不止一點兩點。
“不是……你怎麼回事啊？”趙錦之都在替唐喬着急，“這次考這麼差，不想升級了啊？”
“嗯，不想。”
“什麼？”趙錦之難以置信地看着唐喬，“為什麼？”
唐喬隨口答了一句：“為了陪你啊。你那麼笨，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
趙錦之猛地停下了腳步，感動地眼圈都快紅了，“小喬，你人真好。”
“……”唐喬相當無奈，“你別這樣叫我。”
趙錦之興高采烈地追了上去，抓住唐喬的衣角。“嗯，那你不陪沈慕啦？”
“他不需要我陪。”
趙錦之連連點頭，“你說得很對。小……唐喬，你的決定很正確。”
唐喬覺得趙錦之的話有些不對勁。看來趙錦之似乎也覺得沈慕人品有問題。唐喬想起上一世他和沈慕在一起后，趙錦之似乎非常生氣，有一段時間甚至對他不理不睬。要不是確定趙錦之是個直男，唐喬都要以為他對自己有意思了。
“錦之。”唐喬斟酌着措詞，“你是不是……沒有很喜歡沈慕？”
“啊？”趙錦之毫不猶豫地否認了，“怎麼會！他是我們的朋友啊！”
“那你為什麼不希望我早點去他的大學陪他？”
趙錦之被唐喬問得一愣一愣的，思考了半天，才猶猶豫豫地說：“我、我只是不想那麼早和你分開。”
“哦。”
“還有就是，我覺得……”趙錦之的聲音很低，似乎很不習慣在朋友背後說他的壞話，“有的時候你對沈慕太好了，比我爸對我媽還好。可沈慕對你只是一般好。”趙錦之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其實我就是為你不值！沈慕那傢伙又不是你的女朋友，沒有必要對他做到那種程度吧！”
唐喬沒有想到看起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趙錦之居然再這個時候就看出來自己對沈慕好得不正常，並且一直在位自己着想，感動的同時，唐喬還問了一句：“哪種程度？”
“比如去年聖誕節，你和他約好了一起去玩遊樂場的夜場，結果他和女朋友看電影去了，壓根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害得你在大雪中等了好幾個小時，回到家就高燒不斷。”趙錦之越說越氣憤，“沈慕知道后只是隨口道歉，你竟然就原諒了他！”
唐喬回憶了一下，好像的確有這麼回事。自己比較早熟，在國中的時候就意識了自己的性向和對沈慕的感情。不過沈慕怎麼對他，讓他受多大的委屈，他從來都沒有怨言。沒想到趙錦之卻暗暗地為他不平，一件和他沒有關係的事情卻被他記了這麼久。唐喬突然理解了前世趙錦之生氣的原因，大概也是恨鐵不成鋼吧。
趙錦之說完，不安地看着唐喬。他知道唐喬很在意沈慕，也不知道他這麼說沈慕，唐喬會不會生氣。想到這裏趙錦之有些後悔了，他可不想失去唐喬這個朋友。
可他等了半天，唐喬都沒有什麼反應，看他的眼神也還算溫和。趙錦之忍不住問：“唐喬，你不生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氣？”
聽唐喬這麼說似乎完全沒有把人剛剛的話放在心上，趙錦之鬆了口氣。“說到沈慕，我們明天什麼時候去機場？”
“嗯？去機場做什麼？”
“接沈慕啊！他明天的飛機。”趙錦之很是吃驚，“他沒和你說么？”
“沒有。”
“啊？真的假的？”
唐喬好笑道：“真的。”
“那你還去接他嗎？”
“當然……不去。機場離市區很遠，打車都要很久。再說，沈家肯定會有人開車去接他，我們去湊什麼熱鬧。”唐喬說完，才發現趙錦之看他的眼神簡直可以用驚恐來形容。“你你你……你真的是唐喬嗎？”
“……”唐喬懶得理他，攔下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前對趙錦之道，“我先走一步了。”
“等等！”趙錦之嚷道，“假期你會找我么？”
唐喬沖他笑笑，“當然。我還要去你家拜年呢。”
春假開始了。可對於唐懷章說，年前正是最忙的時候，唐喬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家中一直只有他和保姆兩個人。保姆是一位快要六十的婦人，在唐喬還沒出世前就在唐家幹活，可以說是看着唐喬長大。唐喬對保姆的感情很深，幾乎是把她當親人看待。前世在唐喬搬入沈慕的公寓后，這位老人也回了老家，而後一直沒有和唐喬聯繫過。
過年前大掃除是一直以來的習俗，保姆早早地開始了對這種兩層別墅的清掃。唐喬怕她一個人會太累，想聯繫家政公司找人來幫她，卻被她一口回絕。
“花那冤枉錢做什麼！我動作利索着呢，不用幾天就能完事！”
唐喬沒有辦法，正好他也沒事，便擼起袖子幫她的忙。
整理自己房間的時候，唐喬在抽屜里發現了一個錢包，裏面錢的數目非常可觀。保姆正好路過，看見唐喬拿着錢包，笑眯眯道：“等過了年，錢也攢夠了吧？沈家那位少爺收到你的禮物，一定很高興。”
“嗯？”
保姆一邊拖地一邊嘀咕：“也不知道是什麼鞋，居然那麼貴，是金子做的不成。”
唐喬搜尋着腦海中的記憶。高中時期他的確攢了很久的錢，又排了一晚上的隊給沈慕買了一雙限量的運動鞋當禮物。沈慕收到他的禮物很開心，只是唐喬從來沒有看到他穿過那雙鞋。
唐喬看着錢包出了神，這時從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唐懷章回來了。
保姆很開心，“唐先生終於能在家裏吃上一口飯了。”
唐喬笑着點點頭，“您也別忙了，我們一起吃飯吧。”
兩人一起下了樓，唐懷章連外套都還沒脫。“唐先生，我這就去做飯。”
“不用了。唐喬，你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沈家。”
“出什麼事了？”
“沈慕身體有些不舒服，我得去看看。”
沈慕身體一向很健康，現在估計也只是個感冒發燒而已，而身為s市小有名氣的醫生，唐懷章連飯都來不及吃就得趕去沈家。唐喬心裏不太舒服，“那你就好了，為什麼要帶上我。”
唐懷章有些奇怪，他知道唐喬和沈慕的關係一向很好，以前就算他不說，唐喬也會主動跟過去。唐懷章解釋道：“沈慕叫我順便把你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