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劃破鄉村寂靜的夜空，唐喬顫抖地抱住剛剛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小傢伙——剛出生的嬰兒都丑得要命，五官都還沒舒展開，小小的身體不停地扭動着。小傢伙邊哭邊努力睜開眼睛，看到了他這一生第一眼見到的人。

唐喬確定孩子健康，就把他遞給了村醫的妻子，“麻煩你，替他清洗下。”

陶菲生了四個小時才把孩子生下來，唐喬和女人都累得筋疲力盡，而陶志和陶母只是在門外默不作聲地等着。“謝天謝地，總算母子平安了！你這小孩，可真有兩三下子。”

唐喬笑笑，“我爸爸是醫生，我平時沒事就喜歡偷看他的專業書。”

“哦哦，真好！城裏來的小孩就是不一樣。”女人念叨着，抱着小傢伙去洗澡了。

看着陶菲大汗淋漓卻平靜的睡顏，唐喬腦中的弦一下子鬆了下來，雙腿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

陶菲和沈慕的孩子出生了，早產了兩個月。孩子的父親估計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的存在，而唯一愛他的母親卻軟弱地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這孩子的未來，究竟會是怎麼樣的？唐喬聽着嬰兒響亮的啼哭聲，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唐喬休息了一會兒，才起身把自己手上的血跡洗乾淨，他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但他也管不了那麼多，推開了門。

陶志見他出來，連忙問：“小妹她怎麼樣了？”

“她和孩子都平安無事。對了，醫生怎麼一直沒來？”

“據說是離村裡不遠的國道上出了車禍，現在路堵着，車子完全過不來。”

陶母冷哼一聲，“醫生沒來，她還不是替一個狗男人生了孩子。等着吧，明兒這事肯定就會在村裡傳個遍，我們陶家的臉面可算是被她丟光了。”

唐喬懶得理陶母，對陶志道：“回去收拾一間屋子給老師，她這次元氣大傷，必須好好休息。”

陶母突然想到了什麼，問唐喬：“你是她的學生？”

唐喬冷淡地“嗯”了一聲。

“看你們的關係很好，你知道那野種的父親是誰嗎？”

唐喬沉默不語。

見唐喬沒有直接否認，陶母覺得有戲，又急急地追問：“那男人家世如何？大概有多少家產？在s市有房嗎？”

“我只是陶老師的學生。”唐喬冷冷地說，“您認為老師會把她的私事告訴我嗎？我這次也是來這附近調研，碰巧遇到老師的。”唐喬目光一暗，“還好有這個碰巧，要不然今天說不定就……”“一屍兩命”這個詞唐喬實在不願意說出口。

“媽，你問他幹嘛？等小妹醒來，你直接問她唄。”陶志說，“反正她逃不掉。”

這時，女人抱着洗乾淨的嬰兒走了過來，笑吟吟道：“這孩子太小了，不過哭的聲音很大，很健康。”

唐喬道：“畢竟早產了兩個月，後續的營養要補足才行。以老師的情況，可能母乳不會很多。”

“啊！這年頭奶粉很貴的……”陶志有些不安地看向陶母。

陶母知道陶志的心思，“你放心，這是誰生的，就讓誰養！反正這野種不是我們陶家的，我們不會給他出一分錢。”

女人臉色微變，顯然也覺得陶家母子過分了些，不過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她也參合不了，只能試着緩和氣氛，“哎呀，這孩子真可愛，你們不抱抱？”

陶母看都沒看孩子一眼，陶志也一動不動。女人正尷尬着，唐喬伸出了手，“給我吧。”

女人把小嬰兒交給唐喬，唐喬看着自己懷裏軟綿綿的生物，莫名地有些不知所措。小傢伙已經睡著了，在唐喬看來，他的臉和其他剛出生的孩子幾乎一模一樣。可一想到孩子身上流淌着沈慕的血，以後說不定會越長越像他的父親，唐喬就覺得他沒有辦法對這孩子產生好感。

“我抱去給老師看看。”唐喬進房間時，陶菲已經醒了，她勾勾毫無血色的嘴唇，目光直直地落在唐喬懷中的嬰兒上，一臉欣慰，似乎只要她的孩子平安降臨，無論多大的痛苦，她都願意承受。

“老師。”知道陶菲現在並沒有力氣，唐喬把熟睡的嬰兒放在她的身邊。陶菲伸出手，顫抖地輕輕地撫摸着嬰兒額頭，就這麼痴痴地看着。

看着陶菲似乎在水裏浸染過的眼眸，唐喬知道，她從未後悔過。

“唐喬，謝謝你。”陶菲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自己向唐喬道謝，她真的欠唐喬太多，已經不知道用什麼去報答了。

唐喬笑笑，在床邊坐下。“是個男孩。”

“嗯。你幫他取個名字吧！”

“我？”唐喬揚揚眉毛，“還是算了吧，這種事情應該是由長輩做才是。孩子的舅舅和奶奶都還在門外呢。”

“他們已經走了。”女人推開門，拎着茶壺走了進來，“說什麼柏柏一個人在家，實在不放心。嘖，孫子是寶貝，外孫就是草啦？真是的……”

陶菲眼神黯淡了下來。即使就一扇門的距離，她的親人都不願來看他一眼。他們對自己尚且如此，更別說對她的孩子了。“不用麻煩他們了，你來取就好。你為我們母子做了這麼多，比誰都有資格。”

唐喬沉默了一會兒，問：“孩子要姓什麼？”

陶菲苦笑，“還是別姓陶了，我媽也不會允許。”

唐喬明白陶菲的意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他不是在國慶假期出生的么？就叫沈國慶，怎麼樣？”

女人立刻叫好：“這個名字不錯！大氣！”

陶菲一愣，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道：“就按你說的。”

唐喬看了小傢伙一眼，笑道：“我開玩笑的。唔……沈唯辰，唯一的唯，辰時的辰，老師你覺得呢？”

女人有點不解：“我覺得沈國慶就挺好聽的。那個什麼辰，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唐喬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只是腦子裏突然蹦出來這兩個字。”

“沈唯辰……唯辰……”陶菲念了幾遍，道：“唐喬，我很喜歡這個名字，我想他也會喜歡的。”陶菲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親了一口小嬰兒的臉頰。

陶菲在診所里休息了一天，就回到了家裏。她回來的時候，陶母正在哄她孫子熬雞湯，正眼都沒看陶菲一眼。唐喬不太放心，親自去看了一眼陶菲坐月子的房間。面朝北，常年沒有陽光，屋子裏陰暗潮濕，似乎很久沒有人居住了，傢具上都是一層厚厚的灰。唐喬忍無可忍，“老師，這裏根本不是坐月子的人能住的，你跟我回s市吧。”

陶菲抱着沈唯辰小嬰兒，無奈地搖搖頭，“不行，孩子現在出生了，要置辦的東西還很多，我的積蓄實在是不多了……”

“那你就忍心讓自己和孩子吃苦？”唐喬厲聲道，“老師，我早就告訴過你，如果你不能給孩子一個……我現在已經不說幸福了，至少要是衣食無憂的生活，那你乾脆就別把他生下來！你難道不知道坐月子對一個女人來說非常重要嗎？萬一出什麼問題，那是一輩子的事。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你也替你的沈唯辰想想吧！”

陶菲唯唯諾諾:“我、我不會讓我兒子吃苦，我自己一個人吃苦就夠了。唐喬，我必須為將來考慮，我的孩子要吃奶粉，以後還要上學，我……”

“你覺得你媽和你哥哥會好好照顧你們？”

陶菲猶豫道：“再怎麼樣，我們還是一家人……”

唐喬見陶菲一副任人欺負的軟弱樣，實在是怒其不爭，但考慮到她的身體，又不敢對她大小聲，乾脆直接甩門走了——眼不見為凈。

唐喬大步走在鄉村的小道上，清秀俊美的外表吸引了不少村民的目光，可他全然沒有發覺，只覺得胸悶得厲害。唐喬安慰自己，他能做的都做了，幫了陶菲這麼多，前世的債也還清了，更何況，前世導致陶菲悲劇最直接的人又不是他，罪魁禍首都毫無負罪感的逍遙，他憑什麼要為陶菲那是包子還被狗惦記的樣子氣得咬牙切齒？

可即使這麼想着，唐喬還是慢慢地停下來了腳步。站在陽光下，側身看着自己的影子發了會兒呆后，而後攔住了一個大媽，“你好，請問這附近有沒有大型超市？”

唐喬下定決心，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幫陶菲，等明天他就回s市，至於陶菲和她的孩子，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以後他們的事情，都與自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