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柔軟的你(4)
第7章最柔軟的你(4)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下午第二節課上課前,班主任笑盈盈地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去辦公室。
因為是課間休息,辦公室里都是老師,而在這種女性佔多數的地方,溫少遠的出現無疑是顆粉紅色的炸彈。
他身高腿長,慵懶地倚在辦公桌旁,長腿微伸,明明只是個隨意的動作,由他做來,莫名多了幾分隨性和隱約的魅惑。
大概是剛從哪個正式的場合出來,他西裝筆挺,就算此刻翻着聞歌的作業本,也絲毫沒有違和感。
聞歌進辦公室后見他這樣,頭皮便一麻。
班主任很熱情,讓溫少遠坐下后,又倒了杯熱水放到他的身前。
他身後的飲水機發出咕咚咕咚吞咽般的聲音,聞歌看着眼前冒着熱氣的水杯,不動聲色地往自己這邊移了移——溫少遠從來不喝飲水機里的水。
班主任剛結束實習走馬上任,幹勁十足,只要是她職責以內的事情都要管一管,抓一抓。比較好的地方,大概就是還不會威懾學生,總是軟綿綿的嗓音,哪怕氣急了,也只是用力拍一下桌子,揚高聲音而已。
她先是看了眼聞歌,輕聲問道:“聞歌,這位是你的小叔?”
聞歌點頭,把紙杯又往自己面前移了移。
班主任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眼年輕帥氣的小叔,終於開始今天的話題。簡單的開場白后,她向溫少遠大致介紹了一下聞歌的學習成績,以及在學校的學習狀態。
溫少遠安靜地聽着,時不時點一下頭,表示自己雖然不出聲,但是帶着耳朵。
沒有不耐煩,他是真的很認真地在聽她說與聞歌有關的任何事情,甚至是細微之處。
直到班主任喝了口水,看見溫少遠側目看向聞歌時似笑非笑的表情后,眼保健操結束,上課鈴聲響起,班主任才看向聞歌:“聞歌先去上課吧。”
聞歌磨蹭着不願意離開。
溫少遠看了眼被她移開的紙杯,忽然笑了笑:“讓她留下來,聽老師說完吧!有些問題當面溝通的效果更好。”
家長都沒意見,班主任自然無話可說。
擺在溫少遠面前的,還是班主任昨晚電訪時和溫老爺子說的“不合群”的問題。
“兩次考試換座位,聞歌都是女生里落單的那個。上課不愛發言,不喜歡集體活動,很多老師和學生對聞歌的名字都很陌生,第一印象也是內向、沉默寡言。這也許並不是很嚴重的問題,但長此以往,漸漸就會被排斥……”班主任的話音一頓,瞥了眼聞歌,見她安安靜靜地垂着眼,委婉地表示,“我教的是英語,有一次作文題目是《我的好同學》,要求寫同班同學,並選取一件真實的事情,聞歌是唯一交了白卷的。”
溫少遠微抿了抿唇,並未在班主任面前說什麼,只是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感謝你的留心,回去之後,我會和聞歌好好聊聊。”話落,他側目看向聞歌,問道:“這兩節是什麼課?”
“勞動課和美術課。”聞歌訥訥地回答,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他站起身,顯然是想結束這次的交談:“那我替聞歌請一下假吧,先帶她回去了。”
班主任有些暈乎地點了一下頭,也站起身來。
“這是我的名片。”溫少遠遞了一張名片過去,“聞歌的父母是軍人,職業比較特殊,聞歌一直都由我監護,有問題麻煩老師您多和我溝通。聞歌對學習也有很大的熱情,希望您能耐心地引導,多照顧一些。”
班主任低頭看了眼名片,看到上面的“溫少遠”三個字時,微微愣了一下,脫口道:“咦,你不姓聞啊?”
溫少遠笑意微斂,目光沉靜地看了她一眼,很輕很緩地問道:“有問題嗎?”
聞歌回教室拿書包,又悄悄地從後門出來。
溫少遠正站在走廊盡頭的公告欄前,目光沉靜又專註。
走廊里的過堂風帶着春天的涼意,掀起他的衣角,露出了他插在褲子口袋裏的半截手腕。
他知道她就在不遠處,並未投去目光,只輕啟唇,輕聲叫她的名字:“聞歌。”
聞歌答應了一聲,握緊書包肩帶,這才小跑到他的身旁。
由於兩個人的身高差距,她只能仰頭看着他,看着他弧線完美的下巴,微微尖削,透着股薄涼疏離的味道。
他在她面前從來不這樣,即便不高興了,也只是沉下臉來,並未有過疏離的時候,所以在這樣的角度看見與以往不一樣的他,聞歌不免有些心驚。
溫少遠低下頭看了她一眼,指着公告欄上的一處:“下一次,我能不能在這裏看見你的名字?”
聞歌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指尖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紀檢彙報”上。
學校每半學期便會從各班級選出一名優秀學生,負責檢查全校學生廣播體操、眼保健操、儀容儀錶和校服校牌穿戴情況,並把檢查結果登記在這裏,最後寫上紀檢人員的名字。簡單來說,這些紀檢人員就相當於學校的巡邏隊,而能成為紀檢人員,也是一種榮譽的象徵。
她眨了一下眼睛,為難地看着他。
溫少遠輕輕笑了一下,倒讓聞歌猜不出他是說真的,還是在逗她玩。
幸好,他沒有再說什麼,瞄了眼她背後的書包,修長的手臂繞到她的腦後,伸手一提,便把書包提在了自己的手上。
見她目瞪口呆地看過來,他只挑了挑眉,甩着手裏的車鑰匙率先往前走去:“回家了。”
聞歌哎了一聲,小跑着追上去:“小叔……”
某間辦公室。
班主任搓着手,還未從剛才的冷沉氣氛中回過神來,哆哆嗦嗦地捧着茶杯喝了幾口熱水,這才覺得那股涼意稍退。
她盯着桌上的那張名片,忍不住皺起眉來——聞歌性格內向得近乎自閉,這裏面似乎大有文章啊?
她正猜想着,又恍然想起剛才她對面坐着的那個男人,溫溫潤潤的,看上去很年輕,卻偏偏讓人無法因為他的年輕而輕視他本身,那瞬間張弛的力量,讓她此刻回想起來還有些餘威猶存的感覺。
這樣一個談吐優雅、舉止不俗、穩重又自持的人,竟然是聞歌的小叔?這哪門子的小護短的叔?
昨夜那場大雨過後,A市的天空碧藍如洗,似要滴出水來,明凈澄澈,陽光不驕不艷,落在人身上,暖意叢生。
應該是清潔工剛清洗過車庫,車庫的後門大開,正對着溫老爺子珍愛至極的後花園。
溫家的後花園種着各種名貴花草,溫老爺子最愛園藝,整座花園都由他親自打理,從不假他人之手。
溫老爺子喜一個“貴”字,后花園裏大都是叫得上名字的富貴花,名貴又嬌弱。
牆角立着幾排木架子,專門用來擺放各種盆栽,一片綠意,生機盎然。
車子剛停穩,聞歌就抬手想推開車門下車,不料,手剛碰到車門,就聽見鎖控的聲音響起,無比清晰。
聞歌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溫少遠不太高興,於是縮回手,抱着書包,抿唇盯着自己的腳尖。
車裏的氣氛有些沉悶,加上車內溫度略微偏高,氣流凝滯,這狹小的空間越發顯得逼仄緊促。
溫少遠的左手搭在車窗上,指尖抵在額頭,微微傾斜着身子,似乎有些疲憊,又似乎只是慵懶,就這麼隨意地靠着椅背打量着她。
他不僅動作隨意,目光也很隨性,悠遠又寧靜。
偏是這種眼神,讓人捉摸不透。
聞歌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身子,不太自然也有些忐忑地回視着他。
溫老爺子性情固執,但到底年紀大了,只要不忤逆他的意思,順着他來,萬事都好商量;辛姨是家裏心腸最軟的,只要你貼心懂事些,她便會對你無微不至地疼愛;唯獨溫少遠,是最讓人看不清、捉摸不透的那個人。
許久的沉默后,他才懶洋洋地問道:“離五一還有幾天?”
“五一是星期三,還有……”聞歌掐指算了算。
“還有四天。”他看了眼她用來計數的手指,無奈地搖搖頭,“你數學真的很差勁。”
不用提醒,她一直都知道。
聞歌羞愧地埋頭。
“每年五一,老爺子都會和辛姨一起去金光寺吃齋禮佛,少則半個月,多則一個月。”他抬手捏了一下眉心,眉眼間流露出几絲疲憊,看着她,慢條斯理地問道:“你打算住這裏,還是跟我走?”
聞歌啊了一聲,有些傻眼。
難怪辛姨昨晚在收拾行李,原來是要去金光寺。
等了片刻,也沒等到她的回答,溫少遠眉心微蹙,似乎也覺得讓她跟他去酒店住不太合適,畢竟不是一天兩天,還是在家裏住好。
心思一轉,溫少遠便有了決定,鬆手按下鎖控:“我回來好了,反正有車,也很方便。”
聞歌扭頭看了他一眼,輕聲叫他:“小叔。”
溫少遠聽着少女嬌柔又綿軟的聲音,抬眼,唇角微揚:“再叫幾聲聽聽。”
真讓她叫,聞歌又叫不出口了,她摟着書包,有些無措地捏着拉鏈絞了幾下,見他閉上眼耐心地等着,這才微不可聞地又叫了幾聲“小叔”。
溫少遠的眼前不禁又浮現出數月前第一次見到她時的畫面。
溫敬臨時被召回部隊,蔣君瑜一個人他又不放心,就讓溫少遠陪着一起南下。在那之前,他對這樣一個女孩的存在一無所知,直到那天清晨他下了車,透過銹跡斑駁的防盜窗看見她,再後來,他握住她的手腕,才發現她比自己看見的、想像中的還要清瘦。
她說:“我好久沒出過房間了,唯一能讓我看到外面的就是這扇窗。你是那麼久以來,第一個……來找我的。”
不過,這不是第一句,第一句是:“你好,我是聞歌。”
也是這樣的語氣,讓他記憶深刻。
好像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對她上心的。
後來,她理所當然地成了溫敬的養女,他的小侄女。
她第一次叫他“小叔”的時候,似乎就有一份無形的契約在兩個人之間建立。他對她有了責任感,想讓她變得更好,尤其溫敬和蔣君瑜不在她身邊,老爺子又是一副管你溫飽、放任自由的態度,他忍不住就承擔起了她的全部,最起碼的,不想她委屈,哪怕半點。
都說他薄情寡義,一旦心軟,交付的卻是全部。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手指在眉心蹭了蹭,再開口時,聲音微微沙啞:“你下去吧。”
晚上,辛姨便跟聞歌說了要和溫老爺子去金光寺小住的事情。
聞歌下午被溫少遠打了預防針,聽辛姨說這件事的時候,沒有半分驚訝,對溫老爺子把自己交給溫少遠照顧,更是沒有一點意見——讓她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別墅里,她自己都能把自己嚇死。
吃過飯,辛姨去她房間換被子——天氣越來越炎熱,聞歌屋裏的厚被該換成薄的了。
抽掉了墊在床上的毛毯,辛姨突然想起什麼,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道:“聞歌,你初潮來了沒有?”
聞歌啊了一聲,等反應過來,整張臉頓時燒了個通紅,支吾了半天,最後搖搖頭。
“都十四歲了還沒來?”辛姨微皺了一下眉心,打量了她一眼,見她臉色緋紅,忍不住打趣,“害羞什麼?這是女孩子都要經歷的事情。辛姨是過來人,這才問問你。”
“我……我不知道,不過還沒來……”聞歌揪過枕頭端端正正地擺在床頭。
“知道這事就好。”辛姨笑了笑,又補充道,“來了跟辛姨說一聲,辛姨好幫你。”
聞歌訥訥地點了點頭,心裏思忖着:哪天悄悄去買些衛生巾備用,萬一突然來了呢?辛姨不提她還沒想到,這麼一提,竟憂心忡忡起來。
眨眼到了五一放假,溫老爺子和辛姨提前一天便走了,聞歌放學回家時,家裏已經空無一人。
放下書包,她正要上樓去洗個澡——今天體育課打排球,她出了一身的汗,又吹了半天涼風,身上黏糊糊的,難受極了——還沒邁上樓梯,就聽見電話鈴聲響起。
家裏沒人,她不再顧忌,懶懶地趴在沙發扶手上接起電話:“喂,你好。”
“到家了?”那端聲音輕淺,語氣篤定,顯然是掐着時間打過來的。
聞歌的耳朵一豎,立刻端正了表情:“小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