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字數勿點―老大(原名上流黑社會)已出版
《上流黑社會》第一版的銷量不錯,但由於和諧的問題,第二版改了名字《老大》。
雖然有些……,但還不錯啦,我這兒還有些第一版的樣書,如果有同志不幸誤點入內,可以在討論去索取樣書,作為心靈傷害的補償。
沒辦法……還是得填點資料,以便沖新書榜,大家見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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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這是我的女人!
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即使是並不久遠的未來,也沒有辦法預知。白紹飛怎麼也料想不到自己畢業之後居然會成為一條街的混混老大;同樣的,從他剛開始拎着瓦片刀砍人的時候直到今晚,也想不到未來幾十年的風光。
而最讓他想不到的事情很快就要發生,剛剛坐穩老大的位子,剛琢磨着未來的好日子,剛跟兄弟們拼酒狂歡的今晚——
幾個小時之後,他就要死了!
“嗷!”
慘叫聲從幽深黑暗的後巷不停地傳出來。雖然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但通宵營業的酒吧、火鍋店還是把這條街打扮的燈火通明,人群依然熙熙攘攘,誰也不會去管黑暗中的閑事。
“媽的!連我們大哥的女人都敢碰,看我不揍死你!”
一個穿黑色休閑裝的青年男子倒在地上,一群明顯喝了不少的小混混正使勁踩踏着他的四肢和還說得上英俊的臉蛋,他的嘴角流出鮮血,眼神開始渙散。
這個城市的晚上就是這樣,與白天的一本正經完全不一樣,黑夜有自己的秩序。也許你白天人模狗樣,有崇高的地位,對不起,黑暗中就不是這樣。你要是想到這裏來拽,那麼你一定慘了!
白紹飛其實今年才過二十二歲,他出生在這條小街,家裏窮,可是沒人敢欺負他,因為他從小拳頭就硬,脾氣也犟,哪怕是今天打不過你,從此之後,就算每天傷得半死,也要來找你的麻煩,久而久之,還有誰敢去惹他?左鄰右舍都是幾十年的老住家了,城市經濟的發展,讓這條街的模樣也逐漸改變,因為地處商業中心的邊緣,不少人都紅了眼睛打這兒的主意,但最後還是打了退堂鼓,怕的還是拳頭!雖然上了大學,但剛剛畢業的他找不着工作,沒法子帶着自己的小兄弟,在街上收收保護費。所有的生意都是街上人自己打理,白紹飛帶着一夥小兄弟,照顧着地盤的安全。
後巷被打的年輕人漸漸沒了聲息,他不是這條街的人,這條街的人可不敢去惹小桃。
小桃是白紹飛的女人。小桃身材真像是熟透了的桃子,也不是隨便的女人。她打十八歲起就跟了大哥,死心塌地,從來沒有半點三心二意。
腳踩在黑衣青年臉上的大漢身子壯實,胸脯厚的像門板,他低下頭,察看了一下:“黑鷹,他昏過去了,要不要留點記號?”
被叫做黑鷹的男子,是一個臉上有條深深刀疤的年輕人,他微微點點頭:“這小子敢惹小桃姐,真是不要命了,大熊你下手狠點!”
旁邊還有個戴眼鏡的白皙青年,輕輕開口說:“我看這小子衣服穿得不錯,開的車子是寶馬,估計也有點來頭,不然還是等大哥過來再決定吧?”
黑鷹哈哈大笑:“管他媽的什麼來頭,狐狸你就是想得多,看你膽子比老鼠還小,是吧?老鼠,你來動手?”
靠在牆邊瘦瘦的男子咧嘴一笑:“我來動就我來動,老子廢得人還少了?叫老鼠可不是膽子小,那是大哥誇我機靈!”
其他幾人一起鬨笑,這四個人就是白紹飛的得力助手,要不是這小子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平常也用不着他們出手。為首的叫何英,花名叫做“黑鷹”,白紹飛最倚重他,可算得上是二號人物,絕對能夠獨擋一面;大個子叫劉大雄,人稱“大熊”,有的是力氣,對大哥也是忠心耿耿;眼睛青年叫胡強,花花腸子最多,整天搞陰謀詭計,算是白紹飛的狗頭軍師,大家都叫他“狐狸”;最後那個因為長得瘦小,大名叫張書,可別人都叫他“老鼠”,雖然機靈,但也最好色不過,被大哥教訓了幾次也不改。
張書抽出大號的美工刀,輕輕地在黑衣青年臉上比劃着,一臉奸笑:“你小子也夠膽,小桃姐白白嫩嫩的小手,我老鼠想都不敢想,你還敢去摸一摸,他媽的滋味好吧?靠,看老子廢了你!”
他狠狠攥起刀,就要在黑衣青年的臉上拉一道口子!
“等等!”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巷子深處傳來,一個美貌如花的女人挽着一個個子高大的男人緩緩地走了過來。
四個人一看他們兩個,都趕緊肅穆站好,嘴裏恭敬地叫道:“大哥!小桃姐!”
這來的男人就是街上的大哥白紹飛,旁邊能挽着他的女人也就只有小桃了。白紹飛今天晚上本來挺高興,這半年來風平浪靜,總算也沒什麼人再來打他地盤的主意,老大這個位子總算是坐穩了,生意也越來越好,他還打算帶着小桃出去玩兩天。
誰知道今晚上在小桃開的酒吧喝酒,居然有個臭小子不識好歹,過來搭訕小桃,看他是客人,本來已經不跟他計較,不理他就完了。這小子卻夠狂,一口一個我爸爸怎麼樣,臨到末了灌多了酒,竟然敢跑過來一把攥住小桃的手就往懷裏扯。這可惹火了白紹飛,三拳兩腳把他放倒,一開始小子還敢撂幾句狠話,沒幾下就嗷嗷叫着救命。白紹飛最煩這種軟骨頭,手一揮,幾個兄弟就把他架了出去,在後巷教訓。
大哥當然把小桃摟在懷裏好好安慰,好幾年了小桃也沒受過這個氣,心裏越來越窩火,非要那小子一隻手不可,白紹飛笑笑,喝了杯酒,帶着小桃一起出來。
看四人招呼,白紹飛點點頭。他走到張書身邊,接過美工刀,輕蔑地看了一眼,遠遠地扔到了一邊。手一招,何英會意,從懷裏掏出一把精光鋥亮的小斧頭,送到了大哥手上。
白紹飛掂了掂,又輕輕地揮了揮,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好像是很滿意這分量,他指了指小桃說:“這是我的女人!我來親自動手處置這小子怎麼樣?”
何英他們四個人紛紛大叫:“就是啊!就該大哥給小桃姐出氣,我們錯了,不該搶着動手,大哥你自己來吧!爽快!”
小桃開心地笑了,白紹飛回頭問她:“小桃,這小子哪只手不規矩?”
小桃氣鼓鼓地指着罵:“右手,飛哥,砍了他的!”
胡強心裏頭一凜,他看出來這小子來歷不簡單,估摸着是高官子弟,真要了人家一隻手,恐怕不好收場,但他知道這會兒說不上話,用眼神瞟向何英,指望他能攔一攔。
何英才不管這個,擺擺手,裝作看不見胡強的示意。
白紹飛拉起那小子的右手,嘴裏輕輕地哼了一聲,重重地往地上一甩,喊了一聲:“老鼠!弄醒他,我不喜歡剁死狗!”
張書嘻嘻笑着走過來,嘴裏嘟囔着:“老子剛好有泡尿,就便宜了這王八蛋吧!”也不顧忌就去解褲子。小桃啐了一口,轉過頭去。
一泡熱尿嘩啦啦地當頭淋下,黑衣青年悠悠醒來,一睜眼就看到白紹飛手裏亮晃晃的斧子,心裏大慌,顧不得滿臉的騷尿,哀叫着饒命。
白紹飛擦拭着斧子,冷冷哼道:“你剛才的膽子到哪兒去了,看清楚了!這是我的女人!今天要不給你點教訓,我白紹飛還有臉嗎?”
黑衣青年慌忙哀告:“大哥!大哥對不住!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你的人,不然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啊,大哥饒命啊!”白紹飛也不理他,手一揮,何英幾個人走過來把他死死按住,劉大雄踩住他的腦袋,嘴裏罵罵咧咧:“老鼠,你他媽的尿怎麼那麼臭!好幾天沒去火了吧?別憋着呀!”
白紹飛抬起左腳踩住黑衣青年的右手,手裏揮動着斧子:“你這隻手碰我的女人,我怎麼著也得給她一點交待……”
黑衣青年嚇得魂飛魄散,大叫:“你不能動我!你不能動我!我爸爸是……”
沒等他說完,何英飛起一腳,狠狠地踹在他下巴上,厲聲喝斥:“管你爸是誰,這條街上我們說了算!好好聽大哥講話,不然要你的命!”
白紹飛沖何英笑了笑,揮起斧子,狠狠地剁了下去!
黑衣青年厲聲慘叫,痛地昏了過去。
小桃最怕見血,看到那小子手上一股鮮血噴出,濺了白紹飛一臉,也嚇得臉色蒼白,叫着:“阿飛,夠啦!我們趕緊走吧!”
白紹飛不慌不忙,接過何英遞過來的面紙,慢條斯理地擦乾臉上的血跡,這才開始說話,也不管那小子能不能聽到:“你的臟手碰了我的女人,我念在你年紀還輕,就饒了你這次,就要你一個指頭,算是給你點教訓!”
小桃放下捂住臉的雙手,驚訝道:“阿飛,你沒要他的手?”
白紹飛笑了笑,說:“這小子雖然討厭,但也沒到要手的地步,我白紹飛做事公道,要是都聽女人的話,那還了得?”他斜眼瞄着小桃,篤篤定定。一段時間以來,白紹飛早就建立了權威,他做事狠辣卻公道,比起那些熱血沖昏頭腦的混混,畢竟是受過大學教育,頭腦要好得多。
小桃見了血,氣也消了大半,也明白大哥平素的為人,不敢再計較,把身子往他懷中一膩,細聲細語:“飛,是我不對,你可不要生我的氣哦,別管這兒,讓黑鷹他們收拾,我們回家去吧。”
身子一動,風光無限:“我給你燉了大補的鹿筋哦……”
纏綿的床榻,昏黃的燈光,粉紅的色調,一切都散發著旖旎的風光。這是小桃最喜歡的風格,也是白紹飛最不喜歡的調調,不過他始終認為,家——還是讓女人來管為好,男人——忙的是別的事情!
白紹飛愛撫着縮在他懷裏好像小綿羊一樣的女人。這個女人跟了自己三年,還是一樣那麼吸引人,隨着年紀漸長,更有一種成熟的風韻。
從剛畢業到現在,才沒多久,肌肉結實的後背上已有累累的傷痕。小桃憐惜地撫摸着一條條的傷痕,緊緊地靠在白紹飛胸口。
“阿飛,什麼時候就收了攤子吧。”
白紹飛搖搖頭:“人在江湖,我走了兄弟們怎麼辦?現在也沒多少錢,你說要我出去幹什麼?明天有個大人物要來照顧我們,南方的閻羅王,聽過沒有?要是他能罩着我們,日子就好過了。”
小桃低下頭,撥弄着白紹飛的手指:“可你老是打打殺殺的,我也不放心着呢。”
白紹飛拍拍她的頭:“放心吧,最近一兩年也用不着我去打拚了,現在道上的朋友都給面子,黑鷹做得也不錯。等他們能扛得住了,最多再一兩年,我就跟你退休,找個小生意做做。”
小桃開心地抱住他,依偎着唱起歌來,忽地跳起來:“呀,想起來了,上個禮拜在白雲寺求了個開光的觀音護身符,一直忘了給你,掛起來吧。”
她從皮包里拿出一個紅線穿起的白玉觀音,套在白紹飛的脖子上。白紹飛苦笑一下,他從來不信這個,小桃給的護身符總是三兩天就丟了,也不知道這女人怎麼這麼好耐心,隔上半個禮拜就能給他找個護身符來。
“答應我,這次可不能丟了,白雲寺的老和尚說很靈的。”
白紹飛嘴裏敷衍着,忽然桌子上的手機響起來。他披上一件外套,跳下床接電話。
“大哥!”電話里是何英驚慌的聲音,“不好了!”
“鎮定!”白紹飛雖然年輕,但也知道越是緊急的情況越要冷靜,連黑鷹都慌成這樣,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但他還是厲聲斷喝,要他控制情緒。
何英喘了幾口氣,聲音終於穩定下來:“今天晚上我們搞的那小子,老頭子來頭大得很。現在有一大票人要來殺你,老大你還是躲一躲吧!“
靠!白紹飛暗罵一句,“有消息嗎?”
“老羅說他們一點鐘走,到你那兒估摸半個小時吧。”
白紹飛拿起桌上的手錶,十二點半,還有點時間。
“黑鷹,你聽着,你們在高速路口準備輛車,我開車過來,大雄開我車往北走。明天閻羅王過來想看看我們兄弟,什麼事情你自己拿主意。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大嫂。”言簡意賅交待完,白紹飛掛了電話,開始穿衣服。
小桃有些慌了:“飛,出什麼事情了?”
白紹飛一手把她摟過來:“沒事,有點小麻煩,我出去避一陣子。你乖乖在家等我,我會打電話給你。小心條子,有什麼事情找黑鷹。”
他低下頭,言語溫柔了些:“桃子乖,我很快回來,這種事情以前你也不是沒碰到過,很快沒事的。”
小桃心裏卻是說不出的緊張,總覺得好像要出什麼大事。但她也不敢把這擔心表現出來,默默地幫着白紹飛收拾東西。
白紹飛在她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拉出脖子上掛的玉觀音:“看,有你求得護身觀音在呢,沒事的,我走了。”他拉開門,匆匆跑下樓梯,發動了自己的車,掉頭往高速出口方向去了。
深夜的街道空空落落,路燈昏昏蒙蒙,白紹飛車開得很快,但他心裏並沒有太過緊張,風聲緊只是一陣子的事情。真要過了這段時間,也很難來追究。不過半夜從家裏跑路,總是有些不爽。
他把車子開上高架橋,再過兩個路口就到高速出口了,想着在那兒等着的兄弟,白紹飛踩重了油門,加快了速度。
這時候突然有一輛白色雪弗萊飛快地從右側超車而過,白紹飛怒罵一聲,要是平常,早就追上去打了,這會兒前面就要下高架,顧不上,白紹飛轉動方向盤就要上右轉車道。
誰知道前面那輛雪弗萊原本是疾馳往前,卻突然變道,也要往右轉車道上擠。這會兒白紹飛已經靠近護欄,哪兒還能避得過,“咚”地一聲,兩車撞個正着。
白紹飛一陣頭昏眼花,火冒三丈,一把扯開安全帶,拉開車門跳下去就要揪那開車的人出來打一頓。卻看見那輛雪弗萊的車門也打開了,一個年輕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了,看見白紹飛,急忙跌跌撞撞過來。
“對不起!先生,你能不能幫幫我,有人要殺我!”
白紹飛“啪”就是一記耳光打過去:“有人要殺你關老子屁事,你這麼開車,沒人殺你也自己撞死了!”
那年輕人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卻一把抱住白紹飛的小腿,嘴裏還在亂嚷:“幫幫我!幫幫我!有人要殺我!”
白紹飛不耐煩,一把抓起那小子:“小子你聽着,我現在沒空理你!撞壞我的車,我改天再找你算賬。”順手就要把那小子扔到一邊。
那年輕人被他提起來,神智更是昏亂,雙手死死地揪着白紹飛的衣服。一時間白紹飛倒沒辦法把他拉開,他一氣之下拳打腳踢,年輕人卻死也不鬆手。
這時候,高架旁邊的四十層高樓的窗戶,靜悄悄地伸出了一支狙擊步槍。
握槍的人,手端的很穩,向著那兩人的方向瞄準。屋裏很黑,看不清他的樣子,只是看他微微地眯起眼睛,嘴唇動了動,像是咽了一口口水。
白紹飛還在試着把這黏皮糖小子丟開,久經生死沙場的他忽然有一種戰慄的感覺。手臂上起了一粒粒的雞皮疙瘩,背部的肌肉也開始拉緊,這感覺就好像那次面對二十把砍刀地伏擊一樣。
他奮力把那小子轉過來,擋在危險過來的方向。
就在同時,槍響了。
白紹飛最後看到的景象,就是那小子驚駭欲絕的表情,然後,在眉心,開了一朵血花。
無邊的黑暗。
紅線斷了,玉觀音滑落,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年輕人的右手之中。他們兩個,一起倒地,血流了一地,整個路面都已染紅,也分不清是誰的血。
遠處,響起警笛聲。
“子彈直接穿過腦部,但神奇地居然沒有損傷任何一部分主神經,病人現在處於深度昏迷,主要是腦內淤血壓迫所致,完全有康復的機會。”
“我們的意見,是立刻進行開顱手術,吸收淤血,這樣比保守的治療方法更為有效。”
“胡教授,你這樣的說法是對病人完全不負責任,我們現在根本沒法判斷顱內情況到底如何,應該先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再作判斷。”
“夠了!”一個黑衣老人沉聲說話,“各位都是醫學界的權威,唐家請你們來,是問你們有什麼好的醫療方案,不是聽你們吵架的。”
幾位已經吵紅了臉的專家這才安靜下來。
黑衣老人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我聽你們說了半天,無非就是動手術和保守治療兩種方案。如果只有這兩種結果,那我只需要請示老爺,讓他決定就可以了,不需要你們爭來爭去。”
醫學界的代表們一陣沉默,半晌,那剛才叫得最凶的胡教授才訕訕說:“病人這種情況,確實也只有這兩種醫療方案,相應地,也有各自的風險。一般來說,確實是請病人家屬來作決定的……”
黑衣老人擺擺手,拿起電話,原來倨傲的表情立刻轉為恭敬,電話只響了一聲就接通了,他小聲地彙報着什麼。
不過一分鐘,他就掛上電話,臉上又恢復了冷漠的表情:“決定了,手術,胡教授負責。”說完這幾個字,老人就轉身離去,再也沒看這群醫生一眼。
房間的一側,是透明的玻璃牆,牆對面擺着一張病床,病床周圍堆滿了各種儀器,兩名漂亮的護士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床上的病人。
病人的臉被儀器擋住了,看不清,只看到他右手緊握,像是抓着什麼東西,一截紅線從手指縫裏掛下來。
飛機上,一個老者翻着今天早上的報紙。
第二版的頭條:“黑背景大哥被狙殺街頭,警方稱不排除仇殺可能。”
老者深深地嘆了口氣:“白紹飛死了?”
忽然他旁邊青年的包里有手機鈴聲響起,所有乘客都投來譴責的目光,空中小姐也急忙趕來:“先生,為了空中飛行的安全,請您把手機關上。”
那青年抬起了頭,血紅色的眼眸冷冷地掃了一圈,就好像一道閃電一樣,空中小姐嚇了一跳,不自覺地退了一步,差點摔倒了。
青年沒有理她,接起電話,低低地說了幾句。掛上電話,回頭對那老人說:“義父,白紹飛的手下黑鷹打電話來說,還是歡迎我們過去,甚至願意全部投到我們手下。”
老者臉上微微起了一絲笑意:“黑鷹也是個人才啊!”
隨手把報紙丟在一邊。報紙上,白紹飛瞪大着眼睛,額頭上一個血洞,身後是一灘血污。奇怪的是,那個本來緊緊抓着他的年輕人不見了,整條街上空空蕩蕩,只有他一個人的屍體,孤零零的。
第二章劫后重生
朦朦朧朧當中,白紹飛一直聽到一個聲音在輕輕地呼喚他,有的時候還能感覺一隻大手搭在自己的額頭。
“爸爸!”
從小就缺乏父愛的白紹飛,連爸爸長什麼樣子都已經記不清了。唯一對父親的印象,就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發燒,爸爸的大手撫過自己的額頭。
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爸爸帶着自己踢球,累壞了躺在地上,爸爸拿毛巾幫着擦汗。不對,爸爸什麼時候跟自己踢過球?小時候窮的連飯都吃不起,唯一的娛樂就是和隔壁的孩子打架,怎麼會有踢球的回憶?
亂了,都亂了。
陽光好刺眼啊,桃子怎麼不把窗帘拉上?桃子!
白紹飛努力地揮動雙手,卻覺得手酸得簡直沒力氣舉起來。他奮力地扭動身體,想要起身去拉窗帘,卻覺得有人扶着自己,輕輕搖晃着。
“三少爺?三少爺!您醒了?”
“什麼東西?我不是,你是誰?別吵我!”白紹飛一抹眼睛,終於睜開眼。
一個陌生的老人,正殷切地看着自己,雙手扶着自己的肩膀。一看自己睜開眼睛,臉色忽然一沉,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只是眼角的欣喜卻一時來不及擦去。
“三少爺!您終於醒了!”
白紹飛莫名其妙,腦子卻開始飛速地轉動,那一夜,那一槍。
“你是誰?為什麼我會在這裏?”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老人的臉上顯出驚駭不已的表情:“三少爺!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我是阮七啊,平常你都叫我七叔。你是不是還頭疼?”
“我不是你家什麼三少爺,你認錯人了!”白紹飛頭確實還疼,不但如此,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他掙扎着起身,阮七拉也拉不住。
但才從床上爬起來,白紹飛就頓住了身形。
床對面是一面很大的鏡子,鏡子裏面,一個文弱的年輕人正用右手努力地支撐着身體,一臉迷惘與痛苦的表情。白紹飛搖搖頭,鏡子裏的年輕人也搖搖頭。
白紹飛徹底呆了。
阮七扶他躺下,原本冷漠的老人好像是被這特殊的情況嚇到了,不停地絮絮叨叨着,一點也不像他平日的風格。
白紹飛獃獃地躺下,這是怎麼回事?轉世?投胎?附身?異世?還是到了另一個時代?
他一把抓住阮七:“今天是什麼日子?哪一年?”
阮七定了定神:“三少爺,今天是2012年1月28日,我看你是腦子有些糊塗,不要急。”
“那麼,我是誰?”應該還是在現實的世界裏,那是身份發生了變化嗎?
“你是唐雅軒,也就是唐氏集團唐世榮老爺的三公子。”
“唐氏集團?”白紹飛對這個企業似有耳聞,應該是世家吧,“我怎麼會在這裏?”
“一個月前,你從美國念書回來,本來老爺想叫你去公司上班,誰知道你回來沒幾天,就被人襲擊,進了醫院。昏迷了二十幾天,前兩天醫生才說脫離危險期。”
白紹飛努力地搜索着自己混亂的記憶,卻始終只記得那個桀驁不馴的黑道混混,腥風血雨的江湖,出生入死的兄弟,熱情似火的小桃,哪裏有這個世家公子的影子?
阮七幫白紹飛掖好被子:“我想少爺是因為剛剛醒過來,神智有些不清楚。您好好休息一會兒,應該很快就好了。我去叫醫生來檢查。”
白紹飛木然地配合著醫生的檢查,聽着醫生嘖嘖稱奇地誇讚:“一個月還不到,唐公子就能恢復成這樣,真可以算是一個奇迹了。”
白紹飛忽然想起什麼:“七叔!那天跟我在一起的那個人呢?”
這話出口,白紹飛和阮七的臉色都變了變,白紹飛奇怪自己為什麼把“七叔”叫得這麼順口,阮七揮揮手,示意醫生先出去。
“三少爺,你怎麼會跟那種黑道人物在一起?看現場好像是撞車,是他來害你嗎?那顆子彈穿過你的頭,打中他的頭。你沒事,他倒死了。”
阮七看着他的三少爺一臉呆若木雞的樣子,冰冷的臉上又流露出一絲溫情:“三少爺,你還沒恢復,先不要想了,等養好身體再考慮這些吧。”
白紹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等他稍微恢復一點,立刻讓護士找來了當天的報紙,當然,也就看清了自己橫屍街頭的慘況。
“白紹飛已經死了。”白紹飛坐在床上,喃喃自語。他也無法理解,為什麼明明自己已經死了,思想卻依附在這個孱弱的身體上。
今後,該怎麼辦?
入住高級病房,除了二十四小時陪護的護士和醫生,以及每天固定時間來訪的阮七,完全沒人打擾,正是好好想想未來的時候。
白紹飛是一個適應環境的人,雖然這次的改變太大,一時間接受不了,但等他定下神來,也就不再惶惑了。
不管怎樣,還有機會活在這個世界上,仍然有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雖然身體改變了,但只要精神仍在,沒有什麼不能做的。
何況,這個身份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呢。
唐氏集團的三公子,哈佛工商管理畢業,能力不弱,在讀書期間就幫助父親打理美國的生意,雖然個性上有些保守和膽小,但剛畢業就被老爸召回,想讓他進集團核心的地產事業部幫忙。
“也許這就是有人要殺你的原因。”白紹飛嘆口氣。億萬家財,不知道多少人覬覦,出頭這麼快,很容易是取死之道。
只是,是誰動的手?
白紹飛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再死一次,在病床上就開始收集資料。
老大,唐敬軒,四十二歲,負責集團地產部,資質也一般,但一直幫着父親打理生意,十幾年下來,在公司也有一定的勢力。
老二,唐明軒,三十八歲,負責集團金融投資事業部,同樣是哈佛的高材生,一直興趣都在金融投資方面,亞洲金融危機的時候展現驚人天賦與運氣,拼贏對沖基金,目前是公司紅人。
老四,唐安軒,二十三歲,休學開辦門戶網站,得到家族支持之後,風生水起,在納斯達克上市,市值二十億美金,後來被家族集團收購合併為網絡事業部,與老三的感情最好。
此外,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妹妹,暫時還沒有搞到資料。
會是哪個呢?進地產部影響老大的地位,老大的嫌疑最大;但老二心狠手辣,也說不定是他未雨綢繆;看似最不可能的老四,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紹飛看着眼前的資料,也不由得苦笑,這個名門世家,雖然沒有刀光劍影,但兇險程度不會低於江湖。關鍵是暗箭難防,誰也不知道,會有誰在背後捅一刀。
阮七來看他,白紹飛能夠感覺到這個表面冷酷的老人,對自己有一份特別的關心,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再世為人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個老人,白紹飛自己心裏也有一份親切感。
“七叔,我這次除了意外,總覺得迷迷糊糊的。”
“醫生說你腦部受了傷,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有些事情記不起來,也是正常,有七叔慢慢給你講,你就能想起來了。”
“七叔,你跟我們家一起生活了那麼久,你說爸爸,還有兄弟姐妹們都是什麼樣的人?”
阮七捻着鬍子:“老爺看起來嚴肅,其實心裏都疼你們幾個,不過他是場面上的人,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情不能做,你這次出了事情,老爺其實擔心的很呢。
“大少爺人是笨些,也容易鑽牛角尖,但畢竟還是踏踏實實的。
“二少爺就不一樣了,太聰明,什麼事情都有奇招,就是有的時候手段太辣,這一點連老爺都不喜歡。
“四少爺常年在外國,我記得的只有他小時候最淘氣,現在就不太清楚了。
阮七又搖搖頭:“太太天天吃齋念佛,連面都很少見。你和小妹是一個媽媽,哎,你媽媽和你爸爸私奔后一直鬱鬱不樂,也死了好幾年。
“大小姐呢,嫁人沒嫁好,現在就在家裏陪着太太,人都憔悴了。
“二小姐和姑爺愛佔小便宜,老爺最不喜歡他們。
“你妹妹今年畢業,現在準備考試,過年也該回國了吧,我們都沒告訴她你的事情,也免得她分心。”
聽着阮七的介紹,白紹飛的腦袋卻更糊塗。要說是為了家產,這些人都有動機來做掉老三,但在這個時候,又是為了什麼,用這麼暴力和直接的手段呢?
到現在,白紹飛想到那一槍,仍然是一身冷汗。
白紹飛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好,過年前不久,醫生終於宣佈其留院觀察期結束了。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出院。
白紹飛撥弄着手上的玉觀音,忽然開始有點不想離開,對他這種經歷巨變的人來說,目前這種與世隔絕的狀態也許是最好的療傷吧。現在這個情況,還怎樣去見小桃,怎樣去面對兄弟們?是從此不再見他們,安心的做自己的唐雅軒,還是想辦法做回原來的白紹飛?
人生太多歧路。
但白紹飛始終是個有智慧的人,他深深地明白,過去的生活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現在,能做的,就是做好唐雅軒,然後,才有別的。
“好!”他惡狠狠地掐滅煙頭,“從今天開始,老子就叫做唐雅軒!”
過年是中國最熱鬧的時候,以前的人,無論走多遠,過年總是希望一家團聚。唐家也一樣,不管唐家的子孫到哪裏,年三十的晚上,一定會聚到故鄉蘇州郊外的別墅,祭祀祖先,吃一頓團圓飯。
唐雅軒,也就是以前的白紹飛,從醫院出來,阮七先帶他回自己在西城的公寓。因為快過年了,阮七急着回去做準備工作,叮囑了幾句,也就匆匆走了。
唐雅軒回家后開始翻箱倒櫃,找到了大約四五千美金和兩萬人民幣,還有一堆銀行卡。
他捏着這堆卡苦笑,敲敲自己的腦袋,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哪兒裝着銀行密碼。
“看來明天要去掛失一堆卡,不知道銀行會怎麼想呢。”終於找到了身份證和護照,這樣至少是有辦法把錢給取出來。
第二天,他辦好了銀行的掛失手續,訂了年前飛蘇州的機票。
回家之前的那個晚上,他又去了那條街,玉觀音藏在貼身的衣袋。小桃的酒吧沒有開業,聽說是傷心過度,跑出去散心去了。黑鷹投向閻羅王,讓各方的勢力得到一個新的平衡,倒沒有因為白紹飛的突然去世導致混亂的結果,反而讓兄弟們有更多的發展空間。
一個多月前,小桃和黑鷹為白紹飛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兩人在葬禮上都哭昏了過去,滿街的人也沒有不難過的。一個老大能混到這份上,也夠了,唐雅軒暗自想。黑鷹在南方斡旋,胡強也去了幫忙,老鼠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只看到大熊一個人坐在路邊攤,一杯一杯不停地喝酒,身邊丟了一堆空酒瓶。
唐雅軒忽然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就掉了出來,心裏發誓:“小桃!兄弟們,我是一定會回來找你們的。”
他恨恨地踢下路邊的石子,頭也不回地走開。
西城到蘇州,有一千多公里的距離,但飛過去也還是很快。蘇州是個典雅的小城,唐雅軒從沒有來過,但一下飛機就能感覺是個適宜居住的城市。
風溫和,空氣也滋潤,綿綿的綠意和悠揚的流水。“怪不得老頭子喜歡駐紮在這地方。”唐雅軒吹了一聲口哨。
來接三少爺的司機早已等候很久,唐雅軒看時間還早,就要他帶着去城裏逛逛。到了市中心附近,人群熱鬧,唐雅軒就叫司機先回家,自己走走。他純粹是湊熱鬧,也沒什麼東西要買,只是想看看城市的特色。這城市的人們操一口他聽不懂的吳儂軟語,聽起來像鳥語似的,倒也是好玩。就在他逛累了,想攔輛車回家的時候,忽然有個小乞丐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在他身上狠狠地撞了一下。
“小偷!”這是唐雅軒的第一反應,然後腦子又短路了,怎麼蘇州的小偷膽子這麼大,連我都敢惹。然後才反應過來,現在的自己,瘦弱頎長,一身銀灰色的西裝,金絲邊眼鏡,白白凈凈,斯斯文文的,一看就像是肥羊。
伸手在懷裏一摸,錢包果然不見了。“身手還挺快啊!”唐雅軒還顧得上稱讚一聲,也不大聲叫嚷,跟着那小乞丐一直往荒僻的地方走去。
小乞丐似乎也發現有人跟着,走着走着突然就跑起來,唐雅軒也飛步趕上,可惜現在的身體已經不是原來強壯的身軀,跑不了幾步就氣喘胸悶。唐雅軒心裏暗恨:“這是什麼身體素質啊!”只靠着平素堅強的意志力,咬着牙跟着跑。
幸好那小乞丐體能似乎也不濟,跑到一個無人的巷子,氣喘吁吁地停下來,瞪大了眼睛,指着唐雅軒罵:“你他媽的老跟着我幹什麼?”
唐雅軒笑笑:“你拿了我的東西,我當然要跟着你啦!”
“誰他媽拿了你東西!我告訴你,識相的就早點滾,不然就有苦頭吃了。”小乞丐拿出一把小刀,搖晃着威脅。
唐雅軒幾乎要笑出來了,這幾天他沒什麼機會說髒話,現在聽着小子出口成臟,倒有幾分親切感,一把小刀子當然不放在他眼裏。
小乞丐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一咬牙提着刀就衝過來,唐雅軒雖然現在敏捷大不如前,但反應能力還在,對付個小孩子當然綽綽有餘,身子一閃,腳下使個絆子。小乞丐立足不穩,摔了個跟頭,刀子也掉在了一邊。
他掙扎着爬起來,鼻子摔破了流出血來,這可大為光火,指着唐雅軒的鼻子大罵,話髒的不行,祖宗三代都不安穩。但他也知道打不過,倒也不再來動手。
唐雅軒走過去,一把把小乞丐提起來,順手就是啪啪兩個耳光。只是他這會兒是一文弱書生,兩耳光下來,手也**辣的疼。但這一打,小乞丐就老實了,閉着嘴不說一句話。
“我的錢包拿出來!”
小乞丐掙扎着,從懷裏掏出錢包,狠狠地扔在地上。唐雅軒把他往牆根一丟,彎腰撿起錢包,轉身就走。
小乞丐眼露凶光,看他轉身,突然像小兔子一樣,躥上兩步,撿起地上的刀子,死命地往他后腰扎去。
唐雅軒混黑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這種背後捅刀子的把戲,怎麼會沒防備。閃開刀子,看那小乞丐下刀兇狠,心裏惱怒,一記掌擊劈在他後頸上,小乞丐連哼都不哼一聲就昏了過去。
當然這一記下去,掌緣又是疼上半天,唐雅軒又抱怨半天的體質問題,下定決心安定下來必要好好鍛煉身體。
他伸手探探小乞丐的鼻息,有氣只是暫時暈了過去。平時這麼狠的小孩子,他說不定就有心收到幫派里當小弟了,但現在是上流社會,實在是沒什麼用處。
他從錢包里抽出幾張鈔票,往小乞丐昏迷不醒的身體上一丟,整整衣服就走了。
穿過巷子到大路,唐雅軒攔了一輛出租車,說了地址,終於踏上了回家之路。
唐家的別墅在蘇州郊外,太湖中的一座小島上,原本上島都要坐船,唐老爺子嫌不方便,捐了兩億建座橋,現在從城裏開車過來,也用不了一個小時。
下了橋,唐家的別墅就能望到了。
別墅建在半山腰,唐家特地修了車道直達門口。但出租車還沒有上山,就先被一個路障攔住了。一群黑衣保鏢不知從哪裏鑽出來,帶頭的往車裏看了看,見了唐雅軒,突然變得很恭敬,揮手示意眾人散開。
阮七隨後來到,請他上了一輛黑色的奔馳。
再往上還有三個路障,不過每次都是車子到之前就搶先移開了,也不知道是哪裏操縱的,唐雅軒心裏暗暗的緊張:“真是沒想到唐家有那麼大的排場,不知道我這個冒牌貨能不能混得過去呢。”
車子最後在一棟白色的建筑前停下,阮七下車幫唐雅軒打開車門:“三少爺,老爺這會兒跟大家一起在玩槍,因為我看他也急着想見你,所以就先帶你上這兒來了。”
唐雅軒點點頭,不敢多說什麼,生怕露出馬腳,跟着阮七進門。
進到廳裏面,才聽到乒乒乓乓的槍聲,這房子的隔音效果確實驚人。二樓才是射擊廳,從門口望去,進深大約有一百多米。
遠遠的幾個人站在一端,好像正在看着計分牌。
“爸爸!你的槍法越來越好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
“老二,你是退步了,很久沒時間玩槍了吧,生意是要盯着,但也要休息啊!”
唐雅軒心裏一動,這個大嗓門就應該是現在這個身份的父親了。聽起來中氣十足,應該身體還不錯。
他跟着阮七,往那撥人走去,心裏難免有點忐忑,畢竟是一個也不認得,雖然是看過照片,但要是認錯,可就糗大了。
還在擔心,那邊卻早看到他了。
“爸爸,老三回來了!”聲音老成持重,還帶着一點點激動,應該就是老大唐敬軒了。
老頭子抬起頭來,對着唐雅軒遠遠地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唐雅軒趕忙緊走幾步,趕到眾人跟前:“爸爸!大哥!二哥!大姐!”
憑着對照片的記憶,唐雅軒總算都對上了號。唐世榮的樣子比照片上又老了些,頭髮雖然還是烏黑的,但頸部的皺紋凸現了老人的年齡;老大的頭髮開始有點微凸,臉型平常,下巴圓圓的,倒是一副老好人模樣;老二就要鋒利些,短短的半寸頭,臉瘦瘦的,眼神也有些飛揚;唐怡寧與照片是最不像的,照片里要圓潤豐滿的多,現在瘦了許多,唐雅軒是憑着她眼角的淚痣才敢確認。看到老三回來,唐怡寧眼睛裏面也多了些神采。
“沒事了吧?”唐世榮皺着眉頭,歪着頭問自己的兒子。
“多謝爸爸關心,我已經沒事了。”唐雅軒小心應答。
“沒事了就好,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晚上再說。阮七,你帶他去吧。”
父親的語氣冷冷的,一點都沒因為兒子剛剛經歷一場生死劫數而變得稍稍熱情一點。唐雅軒心裏暗自不爽,但也不多說什麼,跟着阮七離去。才剛下樓,就又聽到槍聲響起。
阮七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老爺一向是這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你出事的時候,他也是很擔心的。”
“七叔,不是我小心眼。你看他們那態度,哪像看到一個劫后重生的親人哪!”
唐雅軒真是沒有料到,上流社會這些人的生活方式和普通的家庭竟然有這麼大的差別。說是住在一起,其實各人佔據了一處住所,已經來了兩天,二姐一家人還沒有照過面。唐老爺子召集了一次晚飯,到的人也不全。大少爺攜夫人,三少爺,大小姐,陪着父親分享了阿拉斯加的鱒魚。
大家吃飯的時候,非常有禮貌地互相招呼着。但這頓飯吃得唐雅軒坐立不安,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是假模假樣,噁心得想吐。
“靠!什麼玩藝兒!有錢人都這麼假模假式,幸好不用跟他們常住在一起,不然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唐雅軒已經想得很清楚,現在這個身份從美國回來,老爹是肯定要安排一個去處的,到時候有了可以自己掌控的資源,想幹什麼都行,這也是他為什麼願意屁顛屁顛跑來的原因。不過這個時候他也有點後悔。
“早知道也不用跟這幫人糾纏,直接跑了就算了,這家子人有錢有什麼了不起,老子還不稀罕呢。”
“老三!老三!”正在胡思亂想的唐雅軒忽然聽到大姐在叫他,這才回過神來。
“大姐,有什麼事嗎?”
唐怡寧有些嗔怪地掃了他一眼:“老三,爸爸跟你說話呢。”
唐雅軒轉過頭,果然見老頭子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老三,吃完飯到書房來。”
唐雅軒答應一聲,老頭子又垂下眼皮吃飯,他也不知道老爺子是什麼意思,心裏有些七上八下。唐敬軒看了他一眼,眼神有點怪。
飯還沒吃完,唐世榮就先離開了,唐雅軒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跟上,正在躊躇,一旁的阮七看出他的尷尬,悄悄拉他到一邊。
“老爺飯後肯定要去打一回拳,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差不多九點鐘的時候,我來接你就行。”阮七雖然淡淡的,但唐雅軒也看得出這個老人在為自己歡喜。
“七叔,你說爸爸晚上叫我去,是為了什麼事情?”
“傻小子,你這也忘了。老爺晚上單獨叫你去,肯定是要安排生意上的事,你在美國市場做得不錯,老爺一直就很高興。這次叫你回來,不會虧待你的。”
唐雅軒心裏一喜:“終於揭盅了!我這冒牌貨能撈到什麼好處,就看這一把了!”
他回到房間,看看時間還早,先洗了個澡,換了件衣服等着阮七。九點,很準時,一輛黑色的福特停在門口等他。
唐世榮的書房很遠,是這一群建築中地勢最高,幾乎就快到山頂了。外牆是白色的,有一個玻璃穹頂。唐雅軒忽然有點恍惚,抬頭看着滿天星斗,有一種陌生的熟悉感。
阮七看着輕聲說:“你小的時候,最喜歡在老爺的書房裏看星星了,我怎麼叫都不肯回去睡覺。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子,一晃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唐雅軒心神一凜,一種不喜歡的記憶開始侵襲自己的大腦,他努力把這種不適的感覺趕出體外。
唐世榮背對着門,仰頭看浩瀚的星空。
阮七輕輕走到他背後:“老爺,三少爺到了。”
唐世榮點點頭,轉過身來:“老三,過來!”他看着自己這個兒子,好像又想起他小時候的樣子,伸出手來,摸了摸唐雅軒的頭,嘴角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阮七看在眼裏,知道老爺今天心情不差,也暗自為三少爺高興。老唐家幾個兒子當中,他最為關心疼愛的就是這個老三,雖然受傷之後像換了個人似的,但一口一個七叔還是叫得親熱,阮七心底也盼着他能得到老爺的歡心。
“你身體怎麼樣了?”老爺子又問了一遍,單獨相處,口氣似乎也溫柔了許多。
“謝謝爸爸關心,我全好了。”唐雅軒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父子之間的距離近了許多,親切感也增強了許多。
老爺子沉吟半晌,在房間裏繞起了圈子。
“老三,你回來幫我的忙,自己有沒有什麼打算?”
唐雅軒做出一副孝順兒子的模樣:“聽爸爸的安排。”心裏暗想:“最好是能獨當一面的事情,真要去地產部,跟老大在一起日子一長難免露出馬腳。那做什麼好呢,我熟的生意也就是夜總會賭場,也不知道唐家有沒有涉足這些。”
老頭子呼了一口氣:“老三,這次讓你回來,本來是因為老大那邊有點事情,想讓你接手地產部的工作。”
唐雅軒心裏一動,聽老頭子繼續說著:“但現在老大那邊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你不久前又出了這個事情,我也不想讓你太操勞,你懂么?”他盯着唐雅軒的眼睛,流露出一絲疑慮與慈愛,也有些怒氣和凄涼。
唐雅軒忽地明白這老頭的意思,進地產部,風頭太勁,難免還有人想下毒手。老頭子心裏早就有了懷疑,現在在調查的過程中,只是不管是哪個兒子女兒的手段,都難免讓老頭子傷心。
他點點頭,老頭子看得出來兒子是聰明人,已經明白了厲害,也鬆了一口氣。“這幾年,也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見到你。怎麼樣,美國那邊的生活習慣么?”
“還好,和在家的時候總有些不一樣,但也過得慣。”唐雅軒小心地應對着。
“我知道你常常去看你妹妹,她怎麼樣?”
“妹妹一切都還好,就是太多人追,我不放心呢。”他也管不了許多,信口胡吹。
老爺子的眼睛裏閃出了神采:“你妹妹長得跟你媽年輕時候一模一樣,沒人追才奇怪呢!不過我放心,你妹妹的性子也隨你媽媽,端莊大方得體,不會有事的。”
唐雅軒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得點點頭,改換話題:“爸爸身體還好嗎?”
老爺子爽朗大笑:“我的身體,還沒到要你們擔心的時候。”他看唐雅軒一臉尷尬,又說,“沒事,我知道你關心爸爸,不過我現在身體還好,你們都放心吧。”
他猶豫了一陣,終於開口:“老三,我想讓你先負責集團廣告部,壓力也不大,去東海,怎麼樣?”
廣告部?唐雅軒差點沒咬碎自己的舌頭,老頭子你要保護兒子,也犯不着這麼個投閑置散吧?做作小廣告,能有什麼出息?
“廣告部雖然不是企業的重要部門,但直接跟我們公司最大的幾個客戶合作,而且留在老爺身邊,老爺是想讓你多累積一點人脈,在關係網裏面越重要,就越沒人會動你,三少爺你不明白么。”回去的車上,阮七勸慰着蔫蔫的唐雅軒。
唐雅軒仔細想想,何嘗不是這麼回事,看來老爺子有點把老三看作接班人的意思。但他原本的想法,只是想撈點資本,再回頭去找自己的兄弟,這麼一來,這事情就跟他糾纏不清了,時間一長,想擺脫現在的身分恐怕就更難。
“唉,老子真的要在這兒乖乖的當孝順兒子嘛?”他撥弄着手上那塊老爺子剛送的百達翡麗,鬱悶地想着。
“老三真的變了。”唐世榮撫摸着一具黑色的天文望遠鏡,望着窗外。
“以前,他到我面前總是畏畏縮縮的,連句話都說不清楚,尤其是他親生媽媽死了以後。只有看星星的時候,才能跟我說上幾句話。今晚他雖然沒說幾句話,但眼神和身體的姿勢,明顯都變硬了。”老爺子眯着眼睛,思索了一會兒。
“甚至,我覺得似乎他隱隱有一種氣勢,絕非池中之物,這跟以前膽小謹慎的他,太不一樣了。難道真的是一顆子彈,打開竅了?我本來想讓他去地產部做老大的副手,老大雖然不成器,但畢竟不是太狠的人,弟弟在他下面,他就不會有什麼動作了,老三也能安安穩穩的。但現在這個樣子就不同了,我在老三身上看到不少以前沒注意的特質,說不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真是不錯呢!”
阮七驚道:“老爺,你懷疑三少爺這件事情,是大少爺做的?”
唐世榮搖搖頭:“我不知道,所以我特地叫他們一起吃飯,但還是什麼也看不出來,這件事我不會就這麼算了,誰敢動唐家的人,我一定要查到底。”
“不過,老三這次受傷之後,成熟不少,我也很欣慰。”
阮七恭敬地站在一邊:“老爺,三少爺畢竟在國外一個人生活了這麼多年,這次經過這麼一個大難,真是長大了。”
唐世榮嘆了一口氣,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蒼老:“我都六十多了,他們也該長大了,再沒有一個成器的,這個家業能留給誰呢?”
第三章我還是白老大
唐雅軒換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裝,打着藍色格子領帶,雪白的襯衫用銀質的袖扣。他看着電梯上自己的影子,“撲哧”一聲樂了。
怎麼也想不着會這麼個打扮來正正經經的上班,他想像着白紹飛套上一身正裝的樣子,越想越是好笑。
年後,唐雅軒就告別所謂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來到東海,接手廣告部門的工作。過年祭祖那天,總算一個大家族都聚齊了。二姐唐紫璇一家是活寶,成天唧唧歪歪他們去巴黎買了什麼東西,老爺子一來又趕忙巴結服侍,幾乎是沒人看得起他們。
老四回來倒是對唐雅軒特別熱情,才回來就拉着唐雅軒談了半宿,倒把唐雅軒給嚇壞了,深怕露了馬腳,只好支支吾吾推託頭疼,老四也不介意,只讓他好好保重身體。
小妹唐芷晴也是一回來就抱着三哥大哭,到底是一個媽生的,和其他的兄弟姐妹相比,唐雅軒有些感動。
不過相聚的日子短暫,才到初二,老四就趕回西雅圖處理事務。其他人在之後幾天,也陸陸續續地離開。芷晴走之前,又抱着唐雅軒哭個不停,唐雅軒只好不停安慰。
等到眾人都散去,唐雅軒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總算冒牌沒有什麼人懷疑。他也不多滯留,匆匆忙忙就去了東海,準備新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