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險(二)

夏大德眼睜睜地看着那像一座小山的怪物施施然地走到他面前，低頭坐下，用拳頭支撐着額頭，擺出一副思考者的姿態。

距離獨眼巨人碩大無朋的鼻孔，大概直線距離不超過兩米，能夠清楚地感受得到那噴出的灼熱氣息。

“他……他打算在這兒坐多久？”

夏大德不斷地祈禱，指望巨人只是在樹下稍微歇息，一會兒就會離開。可是整整過了三個鐘頭，太陽都開始下山了，那傢伙還是一動也不動。

他當然不知道，阿歷克斯是來等死的。

“這傢伙是來等死的啊？還不走？”

夏大德手臂酸麻，渾身僵硬，漸漸地抓不住樹枝，他從早上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東西，又累又餓，加上一天見到的詭異情形造成的精神衝擊，早就開始搖搖欲墜。

他的詛咒和祈禱好像是起了點作用，獨眼巨人忽然轉頭，四處張望了一下，巨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夏大德大喜，以為他就要走了，一高興手上的勁用多了一點。

“啪！”

一根樹枝折斷的微弱聲音，在靜謐的森林裏卻是清晰可聞。

夏大的背上冒出一身冷汗，正要趕緊跳下樹逃走，卻看到巨人猛一抬頭，碩大的巨眼冷冷地望向自己。

“褻瀆者！”

阿歷克斯憤怒的咆哮，他早已聞到了生人的氣味，只當是什麼人躲在遠處，也不以為意，但想不到居然有人竟敢吊在自己妻子墳墓和軀體上，這種侮辱，豈能忍受？

他猛地揮手，粗壯的胳膊撞在大樹上，發出轟然聲響，一把就牢牢攥住了樹上的這個入侵者。

說起來夏大德也是七尺男兒，但跟這龐然大物比起來，就像是嬰兒一般無助，他像一隻小蟲子一樣被巨人捏在手心，手裏兀自抓着剛才折斷的樹枝，慌亂地揮舞。

“小爬蟲，我要把你捏成肉末！回家燉肉湯喝！”

阿歷克斯惡狠狠地露出一口掉得不剩幾顆的牙齒，發出恐嚇，他的通用語還相當標準，如果是當地人也許真的就被嚇暈了，可惜夏大德完全不懂當地的語言，這時候也昏了頭，只當是怪物胡亂咆哮，他只是憑着本能在拚命掙扎。

“捏死你！”

巨人的手上加勁，夏大德只覺得渾身劇痛，骨頭真要被擠碎一般痛苦，差點就要失去知覺。

迷迷糊糊中，只看到面前有個碩大的眼球，惡狠狠地發出凶光。他奮起最後的力氣，狠狠地操起手中的樹枝。

刺！

“噗！”

他沒有料到，巨人也沒有想到，一根普通的樹枝，就好像是利劍一樣，戳破了柔軟的眼球，直插到底。

阿歷克斯老了，就要死了，他在憤怒中忘記了自己力量的衰退，在習慣的戰鬥中早就忘了保護自己脆弱的部位。但這時候原本刀槍不入的軀體早就衰朽，更何況是本身就作為獨眼巨人最大弱點的眼球。

“嗚啊啊啊啊！”

巨人發出凄厲痛苦的吼叫，他順手一甩，將掌中的夏大德拋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剛才那顆大樹，砰的一聲跌落在地上。

夏大德痛得渾身抽搐，這一下子可比剛才死命地捏還很，身上的肋骨都好像斷了幾根，他有心拔腿逃跑，但一時半會死活站不起來。

阿歷克斯翻滾着，吼叫着，跌跌撞撞弄折了好幾顆大樹，最後滾倒在地，不住哀嚎。

衰朽的獨眼巨人王，居然就因為自己的大意遭受了平生最慘痛的創傷，他巨大的眼球乾癟下去，流出黃色的汁液，白髮蓬亂，臉上的神情猙獰可怕。

“莉……莉莉斯……”

他輕聲呼喚着自己妻子的名字，慢慢地恢復了平靜，臉上的表情也鬆弛下來，碩大的鼻孔急促收縮，似乎仍然在忍受劇痛。

“我……我要死了。”

阿歷克斯回過神來，終於意識到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是什麼，他不再憤怒也不再痛苦，慢慢地翻過身，在地上摸索着辨別方向。

他要去妻子葬身處所在的巨樹，他要跟妻子一起化為塵埃，結束俗世痛苦無奈又短暫的生命。

他朝着樹的方向爬去。

也就是夏大德躺着的地方。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夏大德的嘴唇翕動，發出耳語般的聲音。但事與願違，巨人碩大的陰影，很快就降臨到他的頭上。

距離大樹還有一步的距離，阿歷克斯卻感到自己的身軀如同灌了鉛一樣，再也動彈不得，他無奈地悲鳴一聲，支撐身體的前臂一軟，轟然倒下。

“莉莉斯！”

“不要啊！”

躺在地上的夏大德，看着小山一樣的巨人身軀砸下，也同樣地發出慘嚎。他心中最後一個念頭：“我是第一個被怪物活活壓死的倒霉穿越者……”

“轟！”

※※※

巨人倒下的身軀，只在瞬息間就變得灰白。森林中的風吹過，他的屍體竟然化成飛灰，慢慢地飄散在空氣之中。這就是神的詛咒，如此強大的種族，卻只有屍骨無存的宿命。

一開始只是血肉，隨後露出的骨骼和內臟也迅速腐朽消失，只留下一個亮晶晶的金色圓球留在夏大德的胸口。

他昏迷不醒，五官抽搐，四肢攤開，好像是被壓扁了一樣，滿是痛苦的表情。

金色圓球在他的胸膛上滴溜溜轉個不停，似乎是找到了入口，不停地往他的身體裏面滲透進去，體積也逐漸縮小，直到最終消失不見。

很快，森林中恢復了平靜，那幾隻奔逃的兔子也不知道何時轉了回來，繼續在原地覓食。

除了倒塌的幾株巨木，還有依然躺着的夏大德，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