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知己知彼
?衛戧受游江影響,也壓低聲音:“什麼王十一?”
游江給噎了一下,但轉念一想,衛戧是山裏的孩子見識少,不知道王十一也是情有可原,於是簡單解釋道:“琅琊王氏十一郎王瑄,與司馬潤同歲,雖說年紀輕輕,但在王家卻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最令人稱奇的是,他竟被王家墨守成規的老族長王巒逾禮指定為王家下一任族長。”
衛戧恍悟:哦,王瑄啊,這還真是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提起他,她也是嘖嘖稱奇——明明備受北叟推崇,可就連素來喜歡和北叟唱反調的師父見過他之後,竟也由衷的贊上一句:“此子體貌嫻麗,才驚千古!”
說來也怪,她是司馬潤髮妻,他是司馬潤摯友;她是“武”助司馬潤定國,他是“文”輔司馬潤安邦,他和她本該是頗有淵源的兩個人,但前世她出山十五年,居然一次都沒遇見過他,思來想去,唯有八字不合,命中犯沖可以解釋了。
游江見衛戧一副瞭然的表情,便又繼續道:“但他和北叟究竟是什麼關係,我至今也沒搞清楚,只知道他每隔三年便會來此住上一段時間,這一次更是住滿三個月,我聽說他即將啟程回府,便拜託甄瑞將你們安排進他的車隊,跟着他走,管保你們這一路上順風順水,不過萬一給他發現你是從咱們南邊過去的,實在不大好。”
衛戧點頭,表示明白——她師父和北叟明爭暗鬥幾十年,但兩人的大弟子卻在背地裏勾勾搭搭,互通有無,被人發現多不多好呀!
不過話又說回來,師父年齡是高了點,可又不是真正的老糊塗,大師兄和甄瑞私交甚密的事連她都知道,哪能瞞得過以謀略著稱天下的師父的法眼?
而那個北叟,也是精得給只猴都不換的人物,會被門下弟子矇騙,那才叫稀罕呢!
想來他二人心照不宣,統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其實游江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知道那車隊是他王瑄的,衛戧第一個念頭就是婉拒游江的好意——她實在不想和任何跟司馬潤有關係的人有所接觸,更別提在人家面前自報家門。
可開口之前卻又想到,此行正常算來,差不多要兩個月時間,但假如途中遇上什麼意料之外的變故,蹉跎些日子也便拖過中秋,到那時,司馬潤也用不着拿她沖喜了。
而那“變故”出在王瑄車隊中,別說衛勇和梁逐,就是他司馬潤也無話可說。
想到這裏,衛戧笑顏逐開,欣然同意。
對於游江的安排,衛勇和梁逐沒有提出異議,所以衛戧一行人很順利的加入進舉家遷移的李氏車隊中。
衛戧事先了解過,據說這李氏出門在外闖蕩的兒子,三年前謀了份好差事,根基穩固后,置辦田產和宅院,捎信讓全家都過去。
這一大家子七八十口人,多了衛戧他們六個外加兩輛牛車,旁人也看不出什麼來,兩天後,李氏的小車隊併入王瑄浩浩蕩蕩的大隊中。
王瑄和衛戧,一個打頭,一個殿後,中間隔着近千人,基本上沒有相見的可能性。
當然,王瑄是不知道他的車隊中還有一個易容換裝,女扮男裝,名叫衛戧的小姑。
可衛戧的耳朵里卻是塞滿了有關王瑄的議論。
比如:“之前聽說要跟着王家車隊走,俺還想着總算有機會親眼看看傳說中的王十一,沒曾想這都進來好幾天了,居然連個人影兒都沒瞅着!”
“他是何等身份,就連我們主人都沒能見上一面,何況是你!”
再如:“還以為王瑄的車一定是鑲金嵌玉,奢華無比的,沒想到除了比一般的車大一些之外,整個車身都是烏突突的,連個花紋都沒有,還不如我家主人的車好看呢!”
“你家主人的車再好看又能金貴到哪裏去?人家那車通體都是用烏木中質地最堅硬的鐵力烏木打造,沒聽過‘縱有珠寶一箱,不如烏木半方’?”
又如:“不愧是琅琊王家十一郎,就連身邊的侍女都好看的跟仙女似的。”
“你是說那位叫緑卿的吧,剛才我和她走個正對面,柔柔弱弱,都把我給看呆了,據說她還不是那四侍里最美的,嘖嘖,王瑄真是好艷福啊!”
聽着聽着,都把衛戧給聽樂了——嗯,王瑄身邊確實有四位美貌非常,嬌媚纖細的侍女,但假如說她們柔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因為隨便叫這四侍中的哪個出來,都能眼皮不眨一下,徒手擰斷壯漢的脖子。
雖然都是一些表面消息,但衛戧還是默默的記在心上,指不定哪堆魚目里就混着珍珠呢,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這天晚上,衛戧拿到芽珈按照她要求繪製出的從他們現在的位置到琅琊這一段區域的地形圖,裴讓看過後也表示,這圖和他記憶中的原圖分毫不差。
芽珈繪製出的只是原圖中的一小部分,而那原圖是她二師兄徒析根據收集整理的上百幅輿圖,結合裴秀的《禹貢地域圖》,又耗時十幾年走遍大江南北,親自測量和探索后繪製成長卷,最後送給師父作為他七十大壽的賀禮。
那長卷實在太珍貴了,她自然不可能開口跟師父索要,所以下山之前,特意帶芽珈去閱覽整幅長卷。
瞧,剛下山就派上用場。
衛戧雙眼晶亮的盯着地圖,食指捋着他們前行的這條官道移動,最後停在一個多岔路口處,她抬頭看看默不作聲站在對面的裴讓,笑了一下,突然將食指轉向最北的那條陸路和水陸交錯的路線:“大哥你說,假如車隊走這條路會怎麼樣?”
裴讓略一估算,便道:“再原來抵達日期的基礎上,至少也得延遲半個月才能到。”
衛戧收回放在地圖上的手,改摸自己的下巴,喃喃:“就走這條了。”又道:“只要籌劃一個完美的契機……”
見她這樣,裴讓就知道她又打算使壞,但只是換條路走而已,並不能危害到她自身的安全,所以裴讓也不過問她究竟打算幹什麼。
第二天上午,車隊前方一陣騷動,那距離有點遠,所以跟在隊尾的衛戧直到中午才聽說車隊中來了位新的話題人物——珠璣。
那是個艷名遠播的美人,套上前人的詩句來形容她便是:“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而司馬潤也曾當衛戧的面說她是:“冬軟如棉,暖似烈火;夏潤如玉,涼若寒冰。”
她們兩人,一個是司馬潤正妃,一個是司馬潤寵妾;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平日鮮少有見面機會,衛戧曾以為她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人,直到裴讓和她一乾親衛慘死後,她才頓悟,自己錯的多麼離譜。
最初發現珠璣的身份並不僅僅是個“玩物”那麼簡單,是在元康八年,那年衛戧二十歲,時任中郎將。
因時|局動蕩,太后專|政,成都王司馬英不得太后歡心,而他本人也現出不臣之心的苗頭,太后懿旨討賊。
司馬潤分析后得出,那將是一場以眾敵寡,穩贏的戰役,只要參與進去,上可表忠心,下可楊威名,他不能錯失良機。
衛戧和桓昱討論后認為,參與討伐的諸王各有各的盤算,如果冒然舉兵,萬一哪位王爺臨陣倒戈,他們將陷入十分危險的境地。
但司馬潤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執意出兵,並在兩軍對峙多日未果后,聽取幕僚獻計,令她率鐵騎五百引蛇出洞,他將率大軍從後方包夾收網。
她衝出去了,結果等了三天後面始終風平浪靜,到第五天的時候,他的幕僚馬維遣人給她送來消息,說他在軍中突然失蹤,且在他失蹤的同時,敵方出現異動,問她該怎麼辦。
她心急如焚,急率鐵騎掉頭,卻遭遇伏擊,在那場苦戰中,她不幸流掉了和司馬潤的第一個孩子。
在裴讓的拚命掩護和桓昱的設計搭救下,她勉強突圍,但這一戰是徹底失利。
如此重大的決策失誤極有可能將司馬潤苦心經營出來的名聲毀於一旦,繼而失去好不容易籠絡的軍心和民心,所以這個罪名只能由別人擔著。
於是回歸封地后,這次討伐的原因就變成了“衛戧好大喜功,不顧眾人反對,執意出兵,又在戰場上臨陣脫逃……”
真|相是什麼?
真|相是在她率鐵騎先行離開的第三天,司馬潤收到珠璣血書,說她夢見他身受重傷,放心不下,想見見他。
司馬潤詢問之後獲悉,原來珠璣懷上身孕,近幾日寢食難安,動了胎氣,只要他回去看看她,讓她安心養胎便可。
那是司馬潤的第一個孩子,他很激動,又見敵軍按兵不動,他盤算騎着千里馬日夜兼程,應該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