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學美術的學生那是從小就要話大筆大筆的錢的,對於方栩栩來說,她確實付出了很多。不過也總算熬出來了。
考上大學那個暑假,她從高考結束后,就在縣城一個培訓班兼職,近三個月的時間,轉了八千塊。拿着這筆錢,在九月第二個星期獨自去了d市。
方栩栩考上大學在小鎮也成了小有名氣的人物,不少人見到方鐵樹都要問一句,“你是怎麼教育你家閨女的?”
方鐵樹吹噓起來,沾沾自喜。大女兒給他長了不少臉,他一時間心情甚好,答應請鄰里喝酒。
方母打電話給女兒讓她回來。“你爸要給你慶祝一下。”
方栩栩當時住在培訓班租的房子,晚上又熱又吵,根本都睡不好。“不了,媽,我每天都有課,請不了假。”
“栩栩,不要再生你爸的氣了,他就是那樣的人。”
“嗯,我知道。媽,我還要準備明天上課的東西,改天我再給你打電話。”掛了電話,她短暫的沉默着。
可以想像,她爸肯定又要生氣了。
果不其然,方鐵樹見大女兒這麼不聽話,在家發了一通火。“翅膀硬了,老子的話都不聽了。行啊,她有本事以後不要再花老子一分錢。”
方母沉默半晌,“也許以後她真的不會再要你一分錢了。”
方鐵樹哼了一聲,沒說什麼。
大學報道前一天,方栩栩終於回家了。方鐵樹橫眉冷對,沒和她說一句話。她沉默地收拾自己的衣服。
方小籽疑惑道,“姐,你把冬天的衣服都收拾了,這學期你不回來了嗎?”
“嗯。”方栩栩回道。“不回來吧。”
方小籽蹲在她的腳邊,“姐,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沒有辦法,父母是不能選擇的。”方小籽比她聽話,又從小養在這個家,方鐵樹對她還算親切。
方栩栩拉好行李箱的拉鏈,站起身子,看着妹妹,“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有些事改變不了,那麼我就要盡我的力量改變我的命運。”她笑着,眼神如院中盛開的向日葵一般。
第二天方栩栩出門,一個行李箱,一個書包。出門時,方鐵樹正坐在院中抽着煙,方栩栩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什麼,眼神孤寂。
那一年她因為上小學回到這個家,如今她終於可以離開了。
心裏的感覺太過壓抑,一如這麼多年,她在這裏沉受的不快。
走出方家大院,行李箱一路發出咕嚕咕嚕的滾動的聲響,聲音沉悶。
“栩栩——栩栩——”方母追上來。
方栩栩停下步子,“媽,我自己去學校就好,你去店裏忙吧。”
方母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存摺,“拿去。”
“我不要,我有錢。”方栩栩推開,一臉的堅決。
“拿着,大學學費一年一萬多,還有生活費,你哪來的錢?”方母心疼不已。
方栩栩正色着,“媽,我問過表姑了,大學可以申請助學貸款,而且學校有獎學金,我自己還可以教小學生畫畫,錢你拿回去吧。時間快到了,我得走了。”
方母失落落地回到家,眼圈紅紅的。
方父漫不經心地說道,“錢給她了吧,到最後還不這樣。”
方母低垂着頭,“沒有。”
“什麼?”
“栩栩沒有要。”
方父臉色一僵,“你看着吧,以後總會要的,就她丫頭片子,能有什麼能耐。”說完,他回了屋。
方母咬着唇嗚咽出聲。
方栩栩的大學生活一開始就是忙碌的。辦好了入學手續后,就開始了漫長的軍訓,直到九月最後一天。
軍訓下來,她整個人黑了一圈。他們宿舍住四個人,一年要交1500塊。
四個女孩子來自不同的地方,第一天相見時,那三個女生都是全家出動,父母忙忙碌碌的。方栩栩提着裝着被褥的大袋子走進來時,宿舍的人都靜住了,目光定在她的身上。
她知道她現在的形象很不好,辮子散了,臉上沁着汗。放下東西,指節酸酸的。“我是這個宿舍的,方栩栩。”
方栩栩喜歡顧念不是沒有原因的,那天是她第一個和她打招呼的,真誠坦然。
“我叫顧念。”她手裏拿着抹布,“我睡這張床。”說著她把抹布遞給床上的一個大叔,“爸,你再幫我同學的床擦一擦。”
“不用。”
“沒事,我爸正好在上面,順便而已。”顧念拿出面紙,“給,擦擦汗吧。”
方栩栩一輩子都會記得那個畫面,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身旁有一個漂亮的女孩子陪着她說著話,嘰嘰喳喳的,聲音如百靈鳥般動聽。
軍訓結束后,很多學生選擇回家過國慶長假。方栩栩的宿舍就剩她一人。她已經聯繫好了一個培訓機構美術老師的工作。白天上下午一天四節課,一天一百五。
這七天她白天都是三點一線,宿舍、食堂、培訓機構。到了晚上,夜深人靜她才真正感到孤獨。
那時候,她都會把手機廣播開一夜,第二天起來手機都沒有電了。不是不怕孤單。
國慶第七天,那天下午她只有一節課,上完課,她便往回走了。
到了學校附近,她下來,在學校附近的文具店買了顏料和畫筆。提着東西邊去了隔壁的書店。真是四點光景,陽光從大門打進來,一室光輝。書店人三三兩兩的人。她從門口慢慢走過,放眼看着書。
美術書籍寥寥無幾,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本書,就在她剛剛伸手而去時,卻有一隻手先她一步拿走了書。
方栩栩的目光順着那人的手慢慢落在他的臉上。一個男人,氣質溫文爾雅,每一個指甲修剪的乾淨整潔。
她用餘光多看了幾眼——他手中的書《中國山水畫全集》。高中時她就對山水畫挺感興趣的,有時間就跑書店看幾眼書。
這書標價380,對她一個學生來說太貴了。不過,她挺說這家書店的書都會打五折。正好她剛剛拿到一筆錢。
那男人翻了幾頁,方栩栩在心裏默默祈求着,“快放下吧,快放下吧。”
結果那男人轉生朝着收銀台走去了,方栩栩一直不着痕迹地在他身旁,眼睜睜地看着他付了錢。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跟了上去。她剛出門沒有幾步。
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喂,你拿了書還沒付錢?穿校服的女生。”
方栩栩定住了,那男人轉頭,方栩栩的目光和那男人交匯,她一張臉紅的和番茄一樣,對着書店收銀員說道,“對——對不起,我忘了。”把手裏的英語四級單詞還給人家,“我忘了——”
收銀員是個阿姨,“小姑娘,不要被四六級嚇倒,慢慢來。”
方栩栩點頭連忙跑了,路過男人身邊時,她想了想還是停下步子,“師兄,這書能不能轉賣給我?”
男子微微一愣,黑白的眸子閃過一道光芒。
方栩栩窘迫,她是鼓足勇氣來問的。“我給你200,賣給我好不好?我想了很久了。”
“美術系的?”
方栩栩點頭,為了證實身份,她把自己的飯卡都給拿出來了。“我是20xx屆的。”
“喔,新生啊。”男子意味深長,“既然都是一個系的,那這書送給你吧。”
“這怎麼可以。”不過方栩栩頓覺這個師兄可愛萬分,不過她都奪人之愛了,怎麼可能不給錢了。她趕緊拿出兩張紅票子,塞給他,一臉的堅持。
男人勾了勾嘴角,也沒有再堅持。
方栩栩買到書心情頓時像沐浴過春雨的筍牙兒,生機勃勃。“師兄,你研幾的?”就她觀察應該不適本科生了。
“不清楚。”男子回道。
方栩栩眉心一蹙,“師兄,你讀了多少年了?”
“好多年了吧。”在這裏讀研讀博好多年了吧,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方栩栩嘆了一口氣,“完蛋了。”
“怎麼?”男子問。
“我也聽說了,d大美術系管的很嚴,老師很可怕,男老師很多都是五六十歲的老頭,要求嚴苛,很多學生到了畢業都沒法畢業。”她肯定捨不得再多交一年的學費的。方栩栩暗暗說道一定要努力在努力。
“嚴苛也是對你們負責。”看着她糾結得表情,他失笑,“你叫什麼名字?”
“方栩栩。”
“栩栩如生。名字倒像學畫畫的。”
“你呢?師兄請叫什麼?”
他微微一笑,“梁景深。”
“梁景深——”她喃喃地念了一下。
“怎麼?”
“有點耳熟。”
梁景深眉毛微微一挑。
方栩栩恍然想到,“我以前隔壁班有個同學也叫憬深。”她狡黠一笑,當時很多同學喊他外號精神病,想想真不應該啊。
多好聽的名字啊。
梁景深自然看到她眼底的那抹笑意,就他的直覺,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兩人近了學校,走了一截路,分道而走。方栩栩揮揮手,“師兄謝謝你成人之美。”淺笑嫣然。
梁景深點點頭,轉身朝着教學樓走去。
方栩栩看着那背影感慨,一定不能像他一樣,早點畢業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