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方栩栩加快車速,一邊關注路況,一邊觀察顧念,見她眉心擰着,一副痛苦的模樣。“怎麼樣?”
顧念閉着眼,“肚子有點疼。”
“你就是不聽我的。我和陸大哥聯繫一下。”
顧念歪着頭靠在椅子上,小手一直撫着小腹。孩子你再堅持一下。
很快,方栩栩和陸葉聲聯繫上了。
“你們在哪裏?”陸葉聲克制住自己的擔憂。
“大概還有半個多小時能到你那。”方栩栩看着前方。
“栩栩,你先保持冷靜。我和你說,顧念這個孩子根本就保不住,六周后她就會出現小產的跡象。你先看着她。”
“我知道。”方栩栩咬咬牙。
陸葉聲剛做了一場大手術,一臉的疲憊。實習醫生看着他,“陸老師,您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我不礙事。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陸葉聲擠了一點免洗洗手液。
宋懷承接到家裏阿姨打來的電話,面色瞬間沉了下來,整個會議一言不發,下面的人緊張的完全收起來了開小差的心思,連着明晚的年會都不敢再提什麼意見了。
黎賀在桌下踢踢他的腳。
宋懷承晃了晃神色,“養老院那塊地如果周氏勢在必得,我們也竟最大的努力,價只管往上抬。”
經理們愣愣的,這完全不符合宋總的作風啊。大家面面相覷,卻沒有人提出疑問。
會議結束后,宋懷承立馬打給方栩栩。方栩栩還在開車,電話響了三遍,她實在忍無可忍,“你煩不煩?”
“顧念在你身邊?”宋懷承問道。
“在。”方栩栩煩躁地說道,“我們還有事,你別煩了。”
“方栩栩,如果顧念有什麼事,我絕不會善擺甘休。”
“你和我發什麼火?是你前妻不想見你,我有什麼辦法。”
“你們在哪裏?”宋懷承怒喝。
方栩栩看了一眼顧念,“馬上去醫院找陸葉聲。”說完,她扯了耳機。
轉頭對一旁的顧念說道,“是宋懷承,我聽着他挺急的。”
顧念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宋懷承一聽去醫院,臉色驟變。他心裏有個不好的想法,顧念會不會拿下這個孩子,後背突然冒出一陣冷汗,顧不得下午還要和一個合作公司的老總見面,拿着車鑰匙便出了大樓。
顧念到了醫院之後,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陸葉聲快速地給她檢查了一番,隨即給她打了□□,又開始掛點滴。
顧念睡得迷迷糊糊,鼻息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門外傳來隱隱約約的爭吵聲。
“宋懷承,你不要那麼自私好不好?”是陸葉聲的聲音。“我的建議現在給她手術終止妊娠。”
“陸葉聲你的職責是治病救人,你妄想藉著工作讓她留下孩子,這是我的孩子!”宋懷承抑制着自己的怒意。
陸葉聲的胸口氣得發抖,情緒激動,“宋懷承你以為一個孩子就能挽回你們之間的關係了嗎?她的身體根本就承受不住十月懷胎。”
宋懷承的臉色死氣沉沉的,一把扯住他的衣領,“那麼就是你的醫術不行,陸葉聲你可以離開這裏。”
方栩栩走出來,“吵什麼吵!把顧念吵醒了怎麼辦?”
宋懷承緩緩松下手,猛地將他一推,轉身走進病房。
陸葉聲被他大力一推,倒退了兩步,方栩栩拉住他,“隨他吧,你沒看到嗎,老天現在讓顧念收拾他了。”她抿抿嘴角,“我問你,這個孩子到底能有多少希望。”
陸葉聲的喉嚨像被火燒了一般,灼痛難受,“百分之五。”
方栩栩暗吸一口涼氣。
病房安靜的只聽到她淺淺的呼吸聲。
保濕器噴出白色的水霧,讓宋懷承的目光一陣恍惚。他坐在床沿的凳子上,伸手拉過扎着針頭的手,她的手冷冰冰的。
他記得念大學的時候,一到冬天,她就手腳冰涼,無論穿多少都沒有用。那會上課,她都要抱着個熱水袋,澀縮着身子。
大三大四的冬天,她為了和他能多一點時間相處,冬天再冷,她都要和他一切上自習。教室沒有空調,他看書時也無暇和她說話,她總會氣呼呼的拉過他的一隻手,“懷承,你的手怎麼這麼暖?”
“大概就是男女身體構造不同吧。”
“以後冬天我將想一直握着你的手取暖。”他由着她拉着他的手,繼續看書去了。
宋懷承眨了眨眼,目光緊緊地盯着她的臉,那如又濃又卷的睫毛上佔了一層水霧。
他垂着臉,“孩子會沒事的,念念,你要堅強。你看孩子已經八周了,現在的他就像一個花生一樣。你想想當他出生會是一個多可愛的孩子啊。讓我陪着你一起看着孩子成長好不好?我想聽感受他的胎動,聽見第一次叫爸爸媽媽姐姐。我希望我們一家四口能夠永遠在一起——”
他的眼裏滿是希冀,他知道這些話只有在她睡着的時候才能說。
顧念身體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了,她想睜開眼,睫毛顫了顫,卻發現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等她醒過來的時候,一睜眼就對上宋懷承滿是紅血絲的雙眼。
“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我讓醫生過來看看。”他按了呼叫器。
顧念怔怔地看着病房,不一會兒,幾個醫生過來,她在人群中沒有看到陸葉聲得身影,也對宋懷承怎麼會讓他給自己治療呢?
抽血量血壓一系列檢查之後,醫生和宋懷承說了什麼,顧念沒有心力去聽。
等醫生走了,宋懷承倒了一杯溫水,“喝點水潤潤喉嚨。”
顧念的目光停在他的手上,很多次,他給她倒水之後,她都會用這種表情看着他,毫無焦距黑暗的讓他彷徨。他不知道他要用多久才能化解她心中的陰影。
宋懷承也恨死了自己,當初是怎麼走火入魔了。
顧念片刻失神之後緩過來,“什麼時間了?”聲音沙啞如同經歷過沙漠一般。
“快八點了。”宋懷承放下水杯。
顧念剛要爬起來,宋懷承立馬過來,“你別動,醫生說你現在一定要多躺着。”他拿過枕頭墊在她的身後。
顧念想了想,“盼盼呢?”
“我讓方栩栩接走了,你現在這個情況也不好照顧她,也只有方栩栩最放心。”
顧念默了一下,緩緩開口,“我爸的事,謝謝。”
兩個簡簡單單的字眼卻好像給宋懷承一個重重的巴掌,宋懷承的臉色很不自然,撇過眼去,“你不用對我說這些。”
他有些難以啟齒。
氣氛變得沉默。
顧念閉上眼,大鬧渾渾噩噩地轉動着。
“醫生說你是受了涼引起發燒。”他頓了頓,“為什麼突然要去墓地?”
顧念猛地睜開眼,對上他的眼,那雙眸子似有千言萬語,“我一直想去看看你父親,大學時候的,怕你難受就沒有提過。和你在一起后,我想等我們結婚,你會帶着我去見見他的。只是沒想到我們會出現問題,這多年都沒有機會。”
以前她想告訴宋父,以後她會好好照顧您兒子的。如今,她只是帶着歉意和負疚去的。
“等你生下孩子,清明的時候我們一家四口去看望他。他在地下有知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顧念勾了勾嘴角,突然之間有個疑問,“宋懷承,關於陸葉聲,你恨過你父親嗎?”
宋懷承紅着眼,“我知道的太遲了。”
就是恨也恨不起了。
那是他從小引以為傲的父親,長大后他才知道他也有不堪的地方,可是他人已經不在了。
可以原諒逝去的人,卻無法諒解活着的人。人就是這番的自相矛盾。
點滴掛完了,宋懷承將針頭拔下來,動作嫻熟又小心翼翼。
顧念大腦突然想到當年周好好肺炎住院,宋懷承半夜趕去醫院陪她。“看來這幾年周好好生病,你的拔針的動作越來越專業了。”
宋懷承身子一僵,“胡說什麼!”
顧念眯眯眼,一臉的無所謂,她壓着棉花,餘光掃到手腕的上疤痕,淺淺說道,“不知道公安局有沒有查出來,當年傷我的那個小混混真是為了錢還是受人指使。”
“你現在安心養胎,那件事交個我去處理。”宋懷承定定地說道。
“你會怎麼處理?”顧念挑了挑眉,“如果我的手真的是有人故意的,你會幫我揪出那個人嗎?你會讓那個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嗎?宋懷承,你會嗎?”她的語氣突然急迫起來。
宋懷承深深地看着她,“給我時間。”
顧念的嘴角劃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嗯。”
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
晚上,宋懷承回去拿換洗衣服,顧念支走護士。她拿出手機,手機屏幕的光在暗色明亮刺目。她快速地上網查出一個電話號碼,打了過去。
“你好,我要投訴你們台的主持人——周好好,嗯,是這樣的,她插足別人家庭,導致別人家庭破裂,病並且惡意中傷原配。”顧念冷冽地說道。
她捏着手機,沒有多久,再次撥了一個電話出去,“阮遠東,幫我一件事,你不是認識很多很多媒體嗎?”她把自己的要求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
阮遠東酒意全醒了,“行,一句話,巴黎的事我也有責任。那就明天見。”
掛了電話,顧念呼了一口氣,她想周好好很快就會找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