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學校

第8章 上學校

鍾傳秀默默跟着吳雙貴走了。

馮玉姜收回遠送的目光,看向東子,問:“東子,你奶這陣子怎麼樣了?”

“天一冷,腿又不行了,還上喘,也不知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東子垂下眼睛。

馮玉姜安慰道:“人老了身體總不會太好,有你悉心服侍着,熬到春暖花開,就好了。”

“嗯。嬸子,叔,大奶,”東子埋頭看着腳尖,叫着鍾母和鍾繼鵬,說:“我先回去了。”

“趕緊回去吧!”馮玉姜說。

看着東子走遠,鍾母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呵斥馮玉姜:“少跟他家搭理,渾身冒窮氣,整天東家借錢西家借糧,也沒見着還給人家吧!”

馮玉姜沒搭腔,轉身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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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傳秀,馮玉姜去西屋翻找了半天,終於找出了一包菠菜種子。她叫上二丫,去自留地種菠菜。

“媽,不會凍死嗎?”

“凍不死,菠菜抗凍。你沒事跟剛子多刨點草,等菜長出來用乾草遮一遮,凍不死的。一開春就能吃了。”

馮玉姜在自留地里種了一塊,就下到河灘上,利落地耬平了一大塊地,隨手把菠菜種子撒了幾把,再耬土蓋上。這樣種可能現在不太肯長,天畢竟冷,不過只要凍不死,開春一返青,就有菜吃了。

“媽,你種這裏也沒用啊,不在咱家地里,旁人會來挖的。”二丫又叫。

“隨它去,反正種子多,旁人挖一點,總比不上自家剩的多。”她說著話題一轉。

“二丫,你明天上學去。”

馮玉姜沒上過學,村裡差不多大的女孩上學的不多,別說她這個兩塊錢買來的童養媳了。解放后她上過一陣子燈學,就是政府辦的掃盲班,因為總是在晚間點燈教學,老百姓形象地叫做“燈學”。

這燈學吧,年齡參差不齊,有半大的孩子領着小弟妹,有年輕的媳婦抱着小奶孩,屋子裏嚌嚌嘈嘈,效果可想而知了。馮玉姜一直堅持上了好一陣子,也就只認識一些簡單常見的字,連估帶猜的,能勉強看懂一些淺顯的短文章,像村裏的告示什麼的。

大丫上學念到三年級,自己不上了,就輟學跟她幹活。二丫九歲上了一年級,念了兩年,鍾母不樂意。有一回子來家要8塊錢的學費,被鍾母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這犟丫頭索性就不念了。馮玉姜不當家,鍾繼鵬也沒管。

那時候農村女孩子上學的少,年齡也沒有限制。她家屋后鄰居老劉家的閨女,念四年級時就十六歲了,輟學沒幾天就找婆家出門子了。

二丫十二歲,馮玉姜想給她從三年級念,跟學校的老師好生說說,應該能要她。

馮玉姜鐵了心要把二丫送回學校去。她不能叫閨女跟她一樣睜眼瞎,趕明兒嫁個一樣沒文化的莊戶人,鍋台磨道過日子。誰攔着,她跟誰拚命!

“我明天想送二丫去上學。剛子也一塊送去吧,在家裏賊皮。”

晚上回去,飯桌子上馮玉姜就這麼說了。

鍾母翻翻眼皮,冷着臉看向鍾繼鵬,沒好氣地說:“小閨女孩,上了兩年學還不好樣的?哪如擱家裏多學幾年活,將來嫁人過日子,靠的是好活路。大丫像她這麼大,都學着烙煎餅了。二丫這麼大還什麼都不會,出門子到了婆家,這不會幹,那不會幹,人家還不一頓打死她。”

二丫把筷子一擱,脖子一梗,膽大包天地跟鍾母對上了。

“奶,我等着看誰來一頓打死我!我要是攤上個男的打我,我弄死他,我白天打不過他,我晚上瞅他睡着我拿菜刀剁了他!”

說著她一扭頭,問鍾繼鵬:“爸,吳家要是打我姐,你讓不讓?”

氣得鍾母伸手就往二丫身上掐過去,二丫胳膊上被狠掐了一下,站起來跑出去了。鍾母不解氣,連聲咒罵:“小賤人,想死的玩意,你這故意說給誰聽的?”

鍾繼鵬在一旁聽自家閨女這麼講話,臉上也不好看,本想摔筷子發火的,可想想自家閨女要是挨女婿打罵,他自己也不好受是不?一股子悶氣硬憋了回去。

他覺着,這二丫性子隨他,太野太犟了,偏偏是個閨女。是得讀幾年書教育教育了。

鍾繼鵬想了想,說:“上就上吧,好好再上兩年學。大丫定親的時候,吳家問我讀了幾年書,我真不好意思說才念到三年級。叫二丫再上幾年學,到時候說婆家也好看些。”

鍾母氣了半天,見鍾繼鵬這樣說了,便不再糾纏二丫的事,指着剛子說:“剛子虛歲才八歲,太小了,進了學堂挨大孩子欺負。要不等明年夏天吧!”

鍾繼鵬說:“要去兩個一起去吧,八歲年齡夠了的。二丫領着剛子,還能順便看孩子。剛子半路上擱一年級裏頭,怕跟不上趟,不行明年給他留級。”

馮玉姜看看鐘繼鵬說:“不興這樣說。剛子,你給我好好念書,不興留級。你看村裡那個劉小馬,留級留級,這都上了四個一年級了,丟不丟人吶!”

“剛子不是半路插班嘛!”鍾繼鵬辯白,接着轉向剛子:“剛子,給爸爭口氣,爸當初上學,一回也沒留過級。”

旁邊鍾母聽了心裏不高興。她兒子有身份有地位的,怎麼這陣子光是順着媳婦說話?她瞪了馮玉姜一眼,這女人是個會作的,離家出走一回,得着好了,想把男人拿捏住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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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上學的事就這麼定了。

吃過了飯,鍾繼鵬領着剛子在院子裏玩兒,教剛子念起了鄉間的童謠——“拖拉機,耕地機,小孩上學一年級……”

念了幾遍,又換了一個——“張老師,王老師,俺家包餃子你去吃。吃一碗,又一碗,你這個老師不要臉……”

馮玉姜端着一摞洗乾淨的碗筷進屋,走過的時候忍不住責備了一句:“教他說啥呢!你也是讀了好幾年書的人,就不能教他點好的?”

馮玉姜記得上輩子小孩子上學,是極為尊敬老師的。這剛子還沒進學校呢,讓他這麼念,等明兒不拿老師當回事,終究也上不好學的。

“小孩子念童謠,有什麼好講究的?我小時候上學,老師都是學生家輪着管飯,遇上哪家飯菜好,老師就放開了肚皮吃……算了不說了,換一個,剛子,5個再加5個等於幾……”

馮玉姜搖搖頭,心裏嘆口氣,進了西屋。她找出一兜子碎布頭,這都是給孩子做衣裳裁下的邊角料,實在不能做什麼用了的。

馮玉姜動手把這些碎布頭剪成四方形、三角形的小塊,再仔細的一塊一塊縫到一起,連成一整塊,添上二指寬的長布條子做荷葉邊,給孩子縫了兩個書包。她給書包縫上帶子,叫剛子過來。

“看看,媽給你縫的新書包,好看不?”

“好看,花紅柳綠的,真好看。”剛子說。

馮玉姜笑,各種各樣碎布頭子縫的,可不就是花紅柳綠么!

第二天一大早,馮玉姜送兩個孩子到學校去,學校的老師臉色有些為難。

“二丫是個上學的料子,比一般的小孩腦子靈,就是……”

馮玉姜忙說:“老師,你別擔心,我保證按時把學費交了。”

“嗐,倒不是學費的事。這半路上來的,沒有書了。要不我給他兩個借借?高年級使過的舊書一樣用。你先給他倆買兩個本子,還有鉛筆,本子村裏頭新開的小賣部就有,不用跑去鎮上,五分錢一個,也不貴。”

馮玉姜連忙答應着。出了學校門,她犯難了。

她沒有錢!哪怕是五分錢。鍾繼鵬上班去了,回家問鍾母要的話,只怕又要挨一頓罵。

馮玉姜一咬牙,賒賬。等鍾繼鵬回來再要錢還上。她就不信鍾繼鵬好意思不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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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個孩子上學的事穩妥了,馮玉姜開始琢磨下一步怎麼弄!

現在仨孩子上學,傳秀出了門子,家裏頭開銷變大了,能幹活掙工分的人手卻少了。她一個人在生產隊掙的工分,也就僅僅夠一家人吃的,還不敢吃好的。指望著鐘繼鵬那38塊6毛錢的工資,用不了多久一家人就得難看。

好在馬上大包幹了。馮玉姜記得當地大包干也就是在這一年。明年一開春土地應當就能分給各家各戶自己種。鍾家幹活的不多,但人口多呀,分到的土地肯定是不少的。分到了自家的地,養活一家人不成問題。

她又想起在街邊賣魚的何光棍,何光棍夜裏下網逮魚,清早上街買,一天碰巧了也能掙幾塊錢呢。這幾年不像頭幾年,小生意小買賣都可以做了。

那她現在能做些什麼呢?

馮玉姜眼下只是想想,就算想到了什麼能做的小生意,也得等幾天的。一是她不當家,沒本錢,得想法子讓鍾繼鵬支持她。另一個,她得先去乾媽孫老太家一趟。

孫老太對她恩情不淺啊!老人認她當閨女,說是因為投緣喜歡她,其實還不是同情她這沒有娘家靠的受氣包,想將就她這家人么!她回了家要是一直不去,涼了老人的心。

馮玉姜前幾天翻出了鍾繼鵬過節發的一塊青布料子,之前沒捨得用,打算留着給山子大些做件像樣的衣裳的,現在留不住了,先用上再說。

她給孫老頭、孫老太每人做了一雙鞋,親手納的鞋底,親手縫的鞋面,給孫老太的鞋面上還用藍色花線綉了兩朵蓮花。孫家給她做了從頭換到腳後跟的新衣裳,這鞋子,也算是她這干閨女的回禮。所以她在孫家時,就留心記下了兩個老人的鞋碼。

長命襪子短命鞋,當地的風俗,送人鞋子是一定要配上襪子的,不然不吉利,人家反而煩惡。襪子沒有合適的布料做,再說現在鎮上時興尼龍襪子,比較像樣子。

馮玉姜只好去找鍾繼鵬。

“我想去乾媽家看看。受了人家的恩情,認了親的,不去不好吧?”

“嗯,要去。你去好了。哪天去?”

馮玉姜心裏嘆氣。鍾繼鵬這是打馬虎眼,根本不想提錢的事啊,鍾母對她用了布料的事心裏不滿,恐怕早就跟鍾繼鵬告過狀了。

馮玉姜放軟了聲音說:“你看,我總不能空着手去吧!”

“嗯,那倒是。”鍾繼鵬慢吞吞地說,“你得要多少錢?”

“我不要錢。你看你能不能明天幫我從鎮上帶兩雙尼龍襪子?要是可以的話,再買點兒小孩零食、點心之類的,他家有小孩子,不帶點吃食不好說話。”

馮玉姜試探着說完,小心察看鐘繼鵬的臉色。鍾繼鵬沉默了一會子,說了句:

“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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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農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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