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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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晚飯,容吟霜在井邊將碗洗好了,招呼正在趴在桌子旁分糖飴的大兒和么兒過來洗臉擦身子,然後給他們換上了新買的短衣短褲,雖然衣服的料子沒有以前的華麗,但是穿在身上很輕便,也很可愛。

大戶人家總講究一個門面,故而大戶人家出身的公子小姐,就連盛夏都會穿的嚴謹繁瑣,悶熱自是不用說的,去年夏天的時候,大兒就曾經跟她抱怨過,說門房張叔的孫子就可以打赤膊,光膀子,穿着小褲衩到處跑,為什麼他就不可以,沒想到今年就真的如願了。

所幸這個院子裏沒有蚊子,沒有蛇蟲鼠蟻什麼的,就算孩子手腳的皮膚裸、露在外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擔憂。

忙完了兩個孩子,容吟霜也打了一桶水進了廚房,將門關上,把自己也好好擦洗了一番,換過了衣服,藉著月色,她坐在井邊,慢慢悠悠的洗着衣服,兩個孩子圍在她身邊跑跳,三人的衣服很快洗完,她在院子裏插了兩根竹子,將白天從傢具店拉床鋪回來時固定用的繩子綁在兩頭竹子上,拉出了一根晒衣服的繩子。

曬完了衣服,容吟霜伸了伸腰,敲了敲胳膊,看看時候也不早了,就把正玩的不亦樂乎的兩個孩子叫了回來。

孩子們在新鮮的環境新鮮的很,在觀里跑東跑西的一點都不介意這裏比不上從前的家華麗,他們雖然是孩子,但也明白自己是被從前的家給趕出來的,大兒年紀雖小,但他一定也不會忘了被抓着腳踝吊打的經歷,因為實在是太慘烈了,么兒也許不會記得,但現在他卻也知道,要跟娘親在一起。

容吟霜任他們去玩去鬧,自己點了一盞油燈在小方桌上,這才將毋道子留下的那本沒有書名的冊子翻了開來,從第一頁開始慢慢的看了下去。

這本書中每一頁都密密麻麻的寫着蠅頭小楷,容吟霜看着看着,就覺得入迷了,倒不是說她從中看出了什麼了不得的門道,而是毋道子所寫的事情太引人入勝了,接連看了十多頁之後,容吟霜才回過了神,看看外頭的月已經熒光發亮,兩個孩子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爬上了床自己顛倒歪斜的睡了過去。

容吟霜去把兩個孩子抱起來,放正之後,發現自己還是絲毫都沒有睡意的,於是將燭火拿到院子裏的石桌上,繼續看了起來,看到符咒篇有一種叫做金剛伏地符,說是可以保證人不受妖魔鬼怪的侵襲,這種符畫法倒不是很難,只是講究畫符之人的法力多少,容吟霜想着若是可以的話,今後就給兩個孩子身上下一道,保他們不受侵害總是好的,不禁多看了幾遍,暗自將畫法與注意點牢牢記在了心中。

寂靜的夜裏突然傳來一種悶聲,容吟霜抬頭看了看,這間道觀上方似乎起了很淡很淡的一絲金光漣漪,心中覺得奇怪,便舉着燭火來到門邊,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讓她深吸一口氣后,大着膽子竟然將道觀大門打開,不意外的看到了一張青白的面孔。

嚇得容吟霜趕忙往後退了兩步,定睛一看,竟是她早晨見到的那位婆婆。

“老婆婆?您可是還有什麼心愿?”

老婆婆抬眼看着她,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了。老頭子已經找到了錢,我也可以安心的去了。”

容吟霜點點頭,覺得兩人……額,一人一……這麼隔着門檻也不好,百般猶豫之後,才對老婆婆說道:

“婆婆請進來說話吧。”

對於容吟霜的大方,那婆婆倒是沒能應承,而回搖了搖頭,說道:“你這地方,我進不去。我來找你想讓你幫我找一條超度之路,我因有執念留存,錯過了勾魂期,如今若沒有法力高強之人渡我,我也只剩下做孤魂野鬼之命,等時日到了,就會魂飛魄散,灰飛煙滅的。”

容吟霜看着她,久久沒有說話,然後就默默轉身,進入屋內拿了金錢桃木劍走出了門去。

“我並非法力高強之人,但這把劍卻是專門超度亡魂的,你……真的對這個世界再無留戀了嗎?你捨得下老大爺嗎?”

老婆婆微微一笑:“世間之事,執着未必是好。我與他這世緣分已盡,不留戀了。”

容吟霜舉劍自面前,以指按劍,幽幽的嘆了口氣,再不多說什麼,按照混沌記憶中那超度時改用的手勢口訣,閉上雙眼,讓劍氣帶着她走動揮舞,片刻的功夫,就聽地上響起叮呤噹啷的聲音,容吟霜知道,儀式已經結束。

睜開雙眼,看見地上散落的銅板,她將之一枚一枚默默的撿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依舊帶着兩個孩子去了那老頭的餛飩攤,誰知還未說話,老頭就認出了她,笑着對她說道:

“今日的餛飩我請你們娘兒仨,不要你們錢,去坐着吧。”

容吟霜讓兩個孩子先去坐下,自己則站在餛飩攤旁對老頭問道:“老婆婆留下的錢找着了?”

老頭一邊下餛飩,目光緊緊盯着鍋子,點點頭,說道:“找着了。就在我們床鋪后的牆壁里。這老太婆,你說……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竟然藏在那麼隱蔽的地方。”

容吟霜微微一笑:“若藏得不隱蔽,不就存不下錢了嗎?”

老頭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鍋子,看着熱騰騰的鍋面兒,沉沉嘆了口氣:“是啊。誰知道那個平時連雙像樣的鞋都捨不得買的老太婆竟然能存下那麼多錢。哈哈。足足一百二十兩……她平日裏得多摳啊!沒穿過一件好衣服,沒吃過一口好吃的,沒睡過一天好屋子……她把錢都留下幹嘛……”

容吟霜隱約在老頭的下巴上看見了淚滴,卻也不上前打擾,而是選擇默默的轉身,去到了座位上,讓老頭不至於尷尬。

鍋里的餛飩不住翻滾,老頭卻像根木頭般站着一動不動,夏日的清晨吹來清爽的風,讓人舒服了起來。

容吟霜迎着風吸了口氣,看這雲捲雲舒,白雲蒼狗一瞬,誰又能知道自己所愛的人,會不會突然離開,再也不回來呢?

吃過了早飯,容吟霜想去街上看看,有沒有什麼適合她做的事情,可是在街上轉了一圈,問了一圈,所有店鋪看見她帶着的兩個孩子,全都拒絕了她。

她無奈之下,也沒有辦法左右旁人的想法,便一手抱着么兒,一手牽着大兒,去集市買了些今天要吃的菜,路過一個糖葫蘆攤兒時,么兒指着糖葫蘆吃手指,容吟霜被他可愛的舉動逗笑,就又買了兩根糖葫蘆,放在菜籃子裏,讓他們回家再吃。

兩個孩子儘管很饞,卻也很聽話,硬是忍到了道觀前才跟她伸手說道:

“娘,到了,吃。”

容吟霜怕他們在路上吃的滿身都是,沒有水擦,指着不遠處的道觀說道:

“進去了再吃,別急。”

可說完這話,她卻猛地看到道觀前停着的那輛豪華雙馬車,四角飛檐上一株梅花形狀的流蘇吊墜看起來那麼眼熟和刺眼,當初相公要定家徽,這梅形還是她提出並繪製出來的,後來就用作梅家家徽好幾年,如今看來,真是莫名的諷刺。

那些人在府中之時虛情假意,相公死後,屍骨未寒,他們就迫不及待要侵吞家產,將她們孤兒寡母掃地出門,平白背負了污穢名聲,如今他們還不肯放過她,她所求不多,只想要一個安身之處,可是,就連這個小小的願望他們都容不下,竟然又找上了門來。

低頭看了看兩個孩子,容吟霜把兩根糖葫蘆交到他們手上,讓他們在門外等着,自己則深吸一口氣,走入了道觀。

道觀院子裏站了一排丫鬟,一排家丁,看起來排場十足,容吟霜走入之後,有一個家丁就去了觀里通報,沒一會兒,就從裏頭走出一個女人,年紀與容吟霜差不多,也是二十齣頭的樣子,不過她的身上環佩金釵,無論從服飾還是到髮飾,都是金光閃閃,富麗堂皇的,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多少首飾,恨不得全都戴在身上,憑添了好幾分的老氣與俗氣。

這是二叔梅遠貴的正妻趙倩,她從前一直是在容吟霜後頭跟前跟後,大嫂大嫂的叫個不停,而容吟霜也一直對趙倩很好,相公從外頭帶回了什麼好東西,她都不忘留一份給她,沒想到那日敢她出門時,就是這個趙倩下手最狠,出口最毒,好像她們平日裏有多麼大的仇怨似的。

趙倩從觀里走出,先是將容吟霜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才在唇角掛出一抹輕蔑的笑:

“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大嫂從前那樣光鮮亮麗,現在粗布麻衣,看着真是叫人心疼呢。”

容吟霜冷臉看着她:“你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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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夫人的生存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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