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男主生病了
於淳生病是件大事,阿楠風風火火地跑去主院將老爺夫人請了過來。
還沒進屋,林茵便淚水漣漣:“我的淳哥兒,娘的寶貝!讓娘親看看,燒得厲不厲害?”
在陸小鹿的授意下,於淳有些日子沒見到自己的爹爹母親了。這會兒好不容易見着,又加上心裏委屈,三分的病意也漲成了七分。
“娘親!”於淳張臂環住母親的腰身,啜泣不已:“淳哥兒難受。”
林茵心疼地伸手探他的額頭:“成大夫來過了嗎?可開了葯?”
阿楠機靈,一彎腰替主子回答:“回夫人的話。成大夫方才來過了,說少爺是昨晚凍着了染了風寒,這會兒親自去煎藥了。”
“好好的怎會着涼?你們這些當奴才的就是這麼照顧主子的?”林茵提高聲音,端出了當家主母的氣派來。
陸小鹿低頭站在角落,雙手攏在袖中,鞋尖下意識地蹭着地面。
她也不是故意的嘛,誰知道於淳會蠢成這樣,當真渾身濕透地在院子裏待了一晚上。院子裏的僕人們都有別的住處,奶娘年紀有些大了,睡得沉,愣是沒被吵醒。直到第二天才發現不對勁。
“怎麼一個個都不說話?”林茵的目光嚴厲地在屋裏奴僕們的臉上掃過,“少爺純善,你們就不將他放在眼裏了不成!誰借你們的膽子!”
於府年輕的奴僕大多都是家生子,主子們待他們向來寬厚,哪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時間都抖若篩糠,有幾個更是嚇得跪倒在地,只是仍舊無人說話。
林茵納了悶,看來他們是真不知道?莫非於府混進了什麼賊人不成……
“回……回夫人。”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廝突然開口,“昨天半夜,小人隱約聽到少爺……和小鹿姑娘……”他欲言又止,“可能是我聽岔了。”
林茵不由得將目光落在這個身形瘦小的少年身上,皺眉問道:“你是張媽的小兒子,李裴?”
李裴似是沒想到夫人會記得他的名字,面上露出欣喜來:“正是小的。”
“你說你昨夜聽到了什麼?”林茵面無表情。
李裴低着頭,沒看到夫人臉色的變化,只顧着邀功:“小人昨夜聽到少爺在和小鹿姑娘拌嘴。”
“拌嘴?”林茵語氣奇怪。
“正是。”李裴將背挺直了些,“吵鬧了有一會兒,後來便只有少爺一個人的聲響了,也不知小鹿姑娘還在不在……”
“哦?”林茵譏誚一笑,“你可聽清他們在吵些什麼?吵了多久?”
“吵了一兩個時辰,似乎是因為小鹿……”
“阿裴,還不快給夫人跪下!”
李裴正想繼續說,卻被母親狠狠拉了一把,差點摔倒在地。
“娘親,您這是做什麼!”李裴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回頭瞪了母親一眼。沒看到夫人正對他青睞有加嗎?
“張媽,你先退下。”林茵發話。
張媽卻“撲通”跪下給林茵磕頭,聲淚俱下:“求夫人看在奴婢的薄面上饒了阿裴這次吧!奴婢回去以後定好好教訓他!求夫人高抬貴手!”說完又伸手去拉自己的兒子。
李裴躲開來,皺眉不悅地抱怨:“娘親,您這是幹嘛呢,我又沒做錯事。”他低頭察看身上的錦服,幸好沒有被拉壞。衣服雖說是少爺穿過後轉送給他的,卻也是極好的料子,普通的僕人哪穿的到。
“你說你聽見淳哥兒和小鹿鬧了一兩個時辰?”林茵再次確認。
李裴喜滋滋地答是。
他心中一直都是忿忿不平的。明明都是從小伺候少爺的人,少爺卻偏偏挑了阿楠做他的貼身小廝,而他卻只能去做打掃的粗活。只阿楠得勢便也罷了,可這個陸小鹿又是哪兒滾出來的賤東西!剛來就得了夫人的喜愛,在院子裏作威作福,這份寵信分明應該是屬於他的!哼,好在上天還是眷顧他的,讓他親耳聽到了陸小鹿對少爺的惡行,並有幸能與夫人說上話,這下可夠她喝一壺的了,最好將她直接打出府去。
林茵一邊轉着手上的翠玉扳指,一邊觀察李裴的神色,心中的厭惡又多了幾分:“你的意思是,少爺半夜跟下人爭吵,你在屋裏聽了一二個時辰,卻沒有勸阻,甚至不曾出去看看情況?”
李裴的臉色頓時白了,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做了多大的蠢事:“小人……我……小人不是……”
“張媽,你就是這般教兒子的?”林茵怒喝。
“夫人……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張媽連滾帶爬向前移動,企圖攬下罪責,“您罰我吧!阿裴還小,是我沒教好……”
“娘親……娘親救我!”李裴知道害怕了,緊緊揪住母親的衣擺,神色惶恐。
“夫人您看……”張媽將兒子攬到身前,淚流滿面,“阿裴與淳哥兒同歲,都是喝奴婢的奶水長大的。可您看看他!看看他!”她撩開李裴寬大的衣袖,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臂,“您瞧瞧,阿裴跟淳哥兒相比瘦得多麼厲害!那時奶水不夠,奴婢總是先餵飽了淳哥兒再喂自己的孩子。阿裴襁褓里沒喂好,從小就比普通孩子瘦小、容易得病。奴婢一直愧疚,一直想要補償他,事事都慣着他,我以為這就是對他好了,可是卻偏偏慣壞了他。”
林茵也是個母親,聽了這麼一番話心中有所觸動,不禁想起自己養育淳哥兒的時候來,面上也軟了幾分。
張媽見了,連忙強按着李裴一起磕頭:“都是奴婢沒有將孩子教養好,求夫人再給阿裴一次機會吧!”
林茵猶豫了,但仍舊沒鬆口。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李裴從小就心術不正,不好好教訓一頓當真能改嗎?
“娘親……”於淳扯扯母親的衣袖,軟着嗓子撒嬌,“這回就算了吧,奶娘年紀大了跪久了會不舒服的。”
林茵嘆了口氣,捏住他的手放回被子裏,替他將被子掖好。
“今日之事便不再追究了。無論是誰,若是敢怠慢少爺,必當嚴懲。”
眾仆皆跪下稱是。
不料夫人停頓半刻又加上一句:“陸小鹿除外。”
這是什麼意思?
“行了,都退下吧。小鹿留下。”
大家面面相覷,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被遣了出去。
一直低着頭的陸小鹿見人都走了,連忙站直身體扭扭脖子,她真想大喊向天空大喊三聲“社會主義好”,封建社會簡直太不將人當人看了。
林茵將於淳安頓好,喊了陸小鹿到一旁的小廳,壓低聲音詢問:“到底怎麼回事?我是讓你幫忙教淳哥兒,不是虐待他。”她的語氣不自覺帶上幾分埋怨。
陸小鹿自知理虧,沒去計較她的態度,將昨天捉弄於淳的事兒老老實實交待了。
林茵聽完愣了好一會兒,半晌才自言自語道:“全身濕着在院子裏罵了一晚上?”她淚光閃閃地看向陸小鹿:“淳哥兒的痴病已到了如此嚴重的境地了嗎?”
陸小鹿一副“你說呢”的表情。
“這怎麼辦才好。”林茵驀地握住陸小鹿的雙手,情緒激動,“斑比!我兒就靠你了!隨便調*教!我不干預!”
“我會全力以赴的!”陸小鹿一臉凝重,心裏卻樂開了花~這些天她整人整得有些上癮了,要是現在喊停,她非得鬱悶死。
病床上的於淳並不知道,他已經完完全全、輕輕鬆鬆地被自己的親媽給賣了。
林茵剛帶着貼身僕從離開,阿楠就端了煎好的葯過來。陸小鹿眼睛咕嚕一轉,在門外將葯截了下來。
夫人先前有過交代,不許妨礙小鹿姑娘的任何出格行為。阿楠苦着臉偷偷瞧了屋裏一眼,將葯交給她,又叮囑了一句:“少爺怕苦,櫥子第三格里放着蜜餞罐頭,你記得給他吃!”
陸小鹿“真誠”地滿口答應,一轉過身就陰惻惻地笑了。
“少爺,該吃藥了!”
於淳見送葯的阿楠變成了小鹿,頓時緊張了起來。他算是怕了她了,自從她來他就沒有一天是順心的,也不知道娘親為什麼這麼慣着她……於淳想想就覺得委屈,明明他才是她的親兒子呀。
“阿楠人呢?”他弱弱地問,“這事情從來都是他做的。”
陸小鹿將端盤放在桌上,捧着葯走向床邊:“他尿急,讓我替他。”
真是拙劣的借口,可惜於淳太愚蠢,毫不猶豫地相信了。
藥味瀰漫開來,於淳捏鼻子皺眉:“太苦了,麻煩你去拿些蜜餞來。”
“行行行,你先喝了我就去拿。”陸小鹿牽他的手將葯碗捧住,哄騙道,“真的,喝了我就馬上拿。”
櫥子不遠,喝完去拿也無需多少時間。於淳不再有異議,強忍着不適將葯喝了下去,一喝完就使勁捂着嘴,“唔唔唔”地叫喚不停,示意床邊的人快去拿蜜餞。
陸小鹿慢條斯理地搬了條凳子在床邊坐下,悠閑地捶着自己的腿:“少爺呀,你不知道有種人叫騙子嗎?”
於淳愣住了,一動不動的,眼淚卻不停地涌了出來。被欺騙的感覺,比藥味更苦。
陸小鹿見他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捶腿的動作一停,撇撇嘴走到一旁,取了蜜餞遞給他。唉,她跟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較什麼勁兒呢。
於淳怕她又哄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突然伸手,奪過蜜餞匣子護在自己懷裏,取了一個迅速塞進嘴裏。
陸小鹿見他這幅傻樣,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於淳戒備地看着她,往床的內側躲了躲。
“喂!我問你!”陸小鹿單臂拄着下巴,好奇地問,“我對你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你討厭我嗎?”
於淳迷茫地看着她,搖搖頭。
“你有討厭的人嗎?”
於淳繼續茫然搖頭:“為什麼要討厭人?”
陸小鹿望天。果然跟至善至純的他談論這種事情還是太“深奧”了。
“討厭就是……”陸小鹿努力想要措詞,可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那就這麼說好了。”她突然一拍膝蓋,話鋒一轉,“你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
“最喜歡的東西……”於淳想了想,臉上漸漸浮現出溫暖的笑容來,“我七歲的時候,二叔在關外帶回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花。他說這種花的名字叫玫瑰,關外的人總是將這種花送給喜歡的姑娘。我也希望能將玫瑰送給我最喜歡的女孩子,所以向二叔要了十顆花種種下,可惜只長出了七株。不過現在開得可漂亮了!”
“它們種在哪兒了呢?”
於淳沒注意到陸小鹿臉上的詭異笑容,還以為她也想見識一下異域花朵,因此興沖沖地把詳細地點告訴了她。
小鹿像脫韁的野馬一般躥出了房間,又像脫韁的野狗一般跑了回來,將一堆光禿禿玫瑰花桿往床前的地上一丟,笑得燦爛無比:“來,綠的給你,紅的給我。多謝你了~我正想泡個花瓣澡呢!”
於淳顫抖地拾起心愛的玫瑰花……竿,一枝、兩枝、三枝、四、五、六、七!他的呼吸漸漸沉重了起來……
他驀地揪起床上的枕頭,朝着那張看着令人難受的臉狠狠砸了過去,哭着大喊:
“陸!小!鹿!”
“我討厭你!”
“真的很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