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不是獸醫
志國駕駛着拖拉機在盤山路上行駛,吳桂花看到陡峭的懸崖峭壁心生膽怯,這個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娃兒突然大聲喊道:“志國,讓我……讓我坐到車斗里去……我,我暈車……”
拖拉機突突……突突的聲音很大,志國大聲問道:“桂花,你說什麼?你怕了嗎?”
“誰說我怕啦?我……我暈車啦!”吳桂花哭喪着臉,嘴巴撅得老高,足以掛一隻油瓶。志國扭頭看看她,心中不由得樂了,不是匹烈馬嗎?在我跟前也得乖乖的。志國停下拖拉機,扶吳桂花下車,她的雙腿直打哆嗦,手足無力地靠在車上。志國撲哧笑出聲來,問道:“害怕了吧?你怕是一輩子不想來這鬼地方了吧?”
“你笑什麼……誰說我怕了啦?誰說我不想來了?我就來,你管的着嘛!”吳桂花逞強的往車斗里爬,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能爬上去,志國搖搖頭,伸手把她托上車,叮嚀道:“你坐在裏面扶好了,不要往崖底下看……”
“快走吧!”
志國跳上車,拖拉機又開始在山道上爬行,他心想:這妮子,嘴還挺硬!他對她又多出了幾份情愫,這種情愫讓他愛不釋手。
一路上,吳桂花為了證明自己不害怕,唱起了歌,她的歌聲非常動聽,像百靈鳥兒在歌唱,她的聲音因為拖拉機的振動和內心的害怕,增添了斷斷續續的顫音。志國沒再笑話她,而是悉心傾聽着她的歌聲,如天籟般美妙動人。
進了村莊,一路都有人跟隨拖拉機奔跑,他們都要看一眼這城裏來的女人。到了家,志國扶吳桂花下車,她粉嫩的臉蛋烏青,一身漂亮的衣服變成了灰土色,她不理會。面對人們的紛紛議論她也不介意,一個勁兒跟大伙兒打招呼:“大家好,我叫吳桂花,是志國未過門的媳婦……”
“快進屋。”娟兒爹看到這個大大咧咧的兒媳婦,深怕她失了分寸,李家的顏面,趕忙拉着志國給他使眼色。
“桂花,這是我爹。”
“爹,您好啊!”吳桂花這一聲爹叫出口,眾人嘩然,娟兒爹瞬間臉就綠了,他強壓着怒火,轉身走進院壩。他心想:都說城裏人知書達禮,可這閨女哪兒有什麼記數。
志國見爹變了臉色,拉着吳桂花跟在爹身後進了院壩,看熱鬧的人這才悻悻的散去。
娟兒娘聽山腰上幹活兒的人回來報信,說志國領了個女人回來,她這才手忙腳亂的做飯。她盤算着定是志國帶婆姨回來了,她可不能丟了他的臉。
“娘,我回來啦。”志國衝著灶房喊道。娟兒娘應聲出來,把志國拉到一邊問話,不時上下打量他帶回來的這個時髦的女娃兒,她壓低聲音問道:“兒呀,你囊個說都不說就帶個女娃兒回來……她是哪個?”
“娘,她叫吳桂花,是你未過門的兒媳婦……桂花,你來,這是娘。”志國衝著吳桂花招手,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大大方方的喊道:“娘,您好!”
娟兒娘眯着眼看着她,笑得合不上嘴,她用圍腰擦了一下眼睛,嘴裏說著:“好好……好!”
娟兒娘熱情的招呼吳桂花洗臉吃飯,緩和了方才緊張的氣氛,娟兒爹的臉不再綳得緊緊的,但他餘氣未消。志國心中的石頭落地,他明白,桂花這聲爹、娘喊出口,他們的婚事十有**是板上釘釘了。他喜上眉梢,忙乎着擺桌張羅吃飯。
一家子圍坐在木桌子旁,屋裏歡聲笑語不斷,娟兒娘破例喝了兩口燒酒,吳桂花兩口烈酒下肚,被山風颳得青紫的臉紅潤起來,紅撲撲煞是好看。娟兒娘誇讚道:“這城裏的娃兒就是水靈,看看桂花,整個一個七仙女兒下凡……”
“娘……”不拘禮節的吳桂花這會兒反倒害羞了,她舉手把頭髮朝耳朵背後捋一下,偷偷打量着桌子上的人,娟兒爹獨自喝着酒,像是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臉舒展開了,看起來似乎年輕了些許;娟兒娘滿臉褶子的臉樂得像一朵盛開的花兒,一看往昔也是個美人坯子;志國正樂呵呵的盯着她看,滿面春風,像是雨後的青松,乾淨挺拔。
吳桂花不由得喜歡上了這裏,一切對他她這個城裏長大的娃兒來說都充滿了神秘色彩,彷彿就連與太陽、月亮的距離都要短一些,她覺得這裏山青水美,令人心曠神怡,這裏民風純樸,與喧囂的城市相比,這裏宛若仙境,她決定留下來,就在這裏,做這家未來的女主人,她要在這簡陋卻乾淨清爽的小院兒里繁衍生息,世世代代傳承下去。蜿蜒曲折的山路,陡峭駭人的絕壁,此時對她來說已算不得什麼。
是夜,吳桂花睡得香甜,她夢見自己坐在雲團上,悠閑的看着美麗的世界,世間萬物在他的眼裏都是那樣美好!
娟兒爹始終認為這山裡女娃兒在這裏呆不長久,豈料結果讓他始料不及,吳桂花留下了,這讓他懸着的心擱到了肚皮里。他開始積極的挑選日子,為他們籌備婚事。日子定下來,山長水遠,志國怕桂花一路勞頓,獨自去金都報喜。
桂花努力的適應着這裏的生活,她不知道大米是長在秧苗上,而不是結在樹上;她不知道餵豬原來這麼辛勞,只知道肉香;他她不知道山裡人生病缺醫少葯……許許多多她不曾經歷過的事情,在這裏,她都見識了,她熱情的與村裡人拉家常,想要儘快縮短與他們的距離。
桂花為人熱情大方,常常幫助村民們醫治一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很快,她懂醫術的消息傳遍整個村莊,大家把她當做了村裏的醫生,有什麼病症都去找她看看,說也神了,凡是按她開的藥方服藥,定會藥到病除。
這天,馬栓兒家的母牛要下小牛犢子了,馬栓兒娘風風火火跑到娟兒家院壩門口喊道:“桂花……桂花,你在嗎?”
“不許應聲。”娟兒爹沉着臉吧唧旱煙,把桂花擋在屋裏。
“爹,您這是幹啥呢?嬸子怕是有急事……”桂花急得在屋裏團團轉。
“他能有啥急事?說不許去,就是不許去,咱們兩家有過節,井水不犯河水!”娟兒爹的口氣不容緩和。
“爹,鄉里鄉親的,有啥大不了的恩怨?”桂花不明就裏的問道。
“你曉得個屁!”娟兒爹怒氣沖沖的一腳踢開腳邊的板凳,起身走了。
桂花有些生氣,她嘴裏嘀咕道:“不可理喻!”
馬栓兒娘在門口翹首張望,無論她平日裏在村子上何等潑辣,這會兒也絕不敢越雷池半步,畢竟是自家理虧,結下了解不開的梁子。正當她急得團團轉,六神無主,桂花走出門,問道:“嬸子,啥事兒啊?”
“桂花,你快着點吧,我家母牛要生牛犢子了,晚了怕是要出事……”
“啥?給牛接生……這不好使,我又不是獸醫!”桂花驚詫得差一點跳起來。
“什麼人醫、獸醫的,不都一回事嘛?快吧……”馬栓兒娘見桂花立在院壩中央不動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抬腳想要進去拉她,腳又像觸電一樣縮了回來。娟兒爹在屋檐下冷冷的盯着她,那目光駭人,像是要把人囫圇吞下去。
“嬸子,我真的不行!哪兒有給人看病的醫生給畜牲看病的嘛!”桂花滿腹委屈,面露難色。
“你立那麼遠幹啥?你倒是上前兩步說話!”馬栓兒娘無計可施,心急如焚,又聽見娟兒爹乾咳兩聲,她覺得自己真是下作。
桂花走過去,還沒等邁出院門,馬栓兒娘伸手一把把她拖出院外,生拉活扯朝她家裏走去。娟兒爹追出院門,狠狠地跺着腳,嘴裏吐出一口泄憤的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