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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婆子也不知何時到了廚房裏,看着綠竹手腳麻利地做菜,廚房裏瀰漫著一股酸甜的香氣,不由得也站住了腳。
“你……”老王看綠竹將菜往托盤上端,看樣子準備上菜了,忍不住想要開口。不過這個“你”字剛一出口,他又覺得準備說出來的話會讓他十分沒面子,懊惱地住了口。賭氣地將頭轉過去,不再看綠竹那邊。
綠竹做事專註,開始並沒有注意到廚房裏的三個人。此時聽到聲音,轉過頭看,看到老王雖然轉過頭去,那目光卻時不時地瞟向那道拔絲芭蕉和五香芭蕉花,眉頭微皺的臉上寫滿了探知欲。當下心裏便了有計較。
她拿了兩個碗,從盤子裏拔了幾塊拔絲芭蕉和一些五香芭蕉花,遞到老王面前,甜甜一笑道:“王師傅,我做菜的時間短,也不知這火候把握得好不好。你幫我嘗嘗這兩道菜做得如何,可好?”
老王雖然心胸有些狹窄,因綠竹來搶他的飯碗,百般的看不慣綠竹。但他有一個優點,便是對廚藝有些痴,喜歡探知菜式。此時見綠竹做的兩道菜都是他沒見過的,那叫一個心痒痒,十二分的想要嘗嘗這兩道菜。
但屁股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心裏對綠竹的惱恨正在濃着,哪裏肯接過綠竹遞過來的台階?當下用手一拔,“咣當”一聲,綠竹手裏的碗一下沒拿住,掉到了地上。
綠竹斂起臉上的笑容,淡淡地看了老王一眼。轉過身走到屋角,正要拿起掃帚,李婆子卻搶先一把拿到手裏。笑道:“綠竹姑娘,您趕緊去上菜吧。這裏我來收拾。”
綠竹自然不會拂了李婆子的這份示好。而且那道拔絲芭蕉,要是涼了便容易互相粘連、變硬。當下衝著她笑了笑,端了托盤出門去。走到門口她頓了頓腳步,便聽得老王開口,似乎在責怪李婆子幫綠竹做事。而馬婆子卻在一旁勸老王,讓他認清楚形式。
她這菜做得利索。但四菜一湯,也費了些功夫。唐寧遠早已在前廳里喝茶喝得不耐煩了,在府里東走西逛地走了好一陣。此時見綠竹來。自然高興不已。也不等掃雪收拾桌子,自己便把他喝茶的杯子和茶壺端到了別處,將桌子清理出來以便綠竹好上菜了。
“時間倉促,也沒做得什麼好菜。唐公子將就着。”綠竹將菜一一端上桌。笑道。
唐寧遠長得胖,偏還對甜食情有獨鍾。此時見了酸甜的西湖醋魚,便也不說話,拿起筷子便要往那道菜下箸。可筷子行走了一半,忽然又拐了個彎,指着那道拔絲芭蕉,兩眼發亮的道:“這是什麼?”
“拔絲芭蕉。”綠竹拿起另一雙筷子,給他做了一個示範。“吶,便是一夾起來就絲連着絲。要放到水裏浸一浸,這樣才能讓糖絲斷掉。”然後將那塊拔絲芭蕉放到他的碗裏。
今天做這道菜,本是她自己饞了。然後想藉著給傅衡做菜的功夫,偷偷地吃幾個解饞。後來到了小廚房,看到李婆子和馬婆子在場,傅衡又出去了,便沒了興緻。這會兒做出來給唐寧遠吃,則是打着小算盤:她已有好久沒有進賬了。非但沒有進賬,反而為了買筆墨紙硯花了一點錢,這正肉疼着呢。此時便期望着唐寧遠吃得好了,再打賞打賞她。
好吃的就在眼裏,唐寧遠哪裏還顧着說話,夾起綠竹放到他碗裏的拔絲芭蕉,放進嘴裏。只聽“咯吱”一聲,外面那層酥脆的糖衣被他咬破了,入嘴全是甜蜜。緊接着,隨之而來的便是一種香香糯糯、略略帶着些酸味的味道。再嚼了嚼,那甜蜜酥脆與香糯微酸融合在了一起,那種又脆又糯的口感,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舒爽。芭蕉經過烹煮之後所散發出來的特殊的香味,更讓人的味蕾極俱新鮮感,心情不知不覺安心與放鬆下來。
“綠竹……”他睜開眼,看着綠竹。
“怎麼了?”綠竹看他眼裏忽然閃爍着一種說不出的光芒,還有一絲說不清是友情還是愛情的情誼,不由得怔了一怔。
唐寧遠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只覺得這道食物,無論是它脆糯相融的口感,還是那甜中略酸的味道,以及那沁到心腑的讓人安心的香氣,無不熨貼着他的心,契合著他的需求,竟然讓他隱隱生出一種感動來。所以對於做出這道菜的綠竹,他忽然有一種衝動,覺得她是這世間最好的寶貝,想要把她據為已有,好好珍藏。
綠竹可不知這普普通通一道菜,便會讓眼前的男人生出這樣的心思來。她詫異地揚了一下眉毛,問道:“不好吃嗎?”
唐寧遠卻不答話,只又夾了一塊,放進了嘴裏。
綠竹見狀,放下心來,抿嘴一笑。這哪裏是不喜歡?而應該是太喜歡了吧?
“綠竹,你也吃吧。”唐寧遠吃了第二塊,忽然想讓人分享他的這種感覺,將碗盤往綠竹那邊推了推,示意道。
綠竹在路上,可是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吃過一塊。這會兒有機會正大光明的吃,她猶豫了一會兒,便也不推辭,拿起筷子便筷了一塊進嘴裏,一面道:“吃這個要趁熱,否則一硬味道就不如這麼好了。”
“你也喜歡吃?”唐寧遠眼睛亮亮的。
“那是。這道菜,可以用竽頭、紅薯、蘋果等食材來做。但我最喜歡的,便是芭蕉。這種香糯的口感,再配上那脆甜的糖衣,絕了。”綠竹眉飛色舞地道。
“你有沒有感覺,這味道……”唐寧遠一聽,頓時便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手舞足蹈地便把自己的感受也描述了一番。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這種口感。我喜歡極了,久了沒吃,便開始想念。便忍不住要做給自己吃。”綠竹那叫一個心花怒放啊。看唐寧遠這個樣子。就跟一見鍾情遇見他的情人一般,瞬間便迷上了這種味道。只要他喜歡吃,他惦記着吃。那她豈不是財源滾滾了嗎?
傅衡一進門,便看到了這樣的情景。身穿一身淺綠色絲綢衣裙,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兒似的綠竹,正兩腮緋紅,兩眼發亮地舞動着筷子。鮮紅的小嘴一開一合,站在唐寧遠面前滿臉笑容地說著什麼。而唐寧遠那不大的眼睛裏,此時正閃爍着從未有過的痴迷的光芒。定定地看着綠竹,滿臉的陶醉。
“在說什麼?這麼高興。”他站在門口好一會兒,見那兩人都沒有瞧見自己,只得強壓下心裏湧上來的醋味。開口道。
“公子。”綠竹轉頭看到傅衡黑着一張臉站在門口。趕緊斂了笑容,退了幾步垂手立在旁邊。
傅衡看她那個樣子,一陣氣悶,走過去坐到唐寧遠對面的椅子上,掃了唐寧遠一眼,卻沒有說話。
“表兄你回來了?”唐寧遠卻不怕他的黑臉,站起來打了聲招呼,便又坐了下去。招手讓掃雪拿了一副碗筷上來,道:“我來看你。你卻不在。坐着無聊,便叫綠竹做了些菜給我吃。來來,嘗嘗,味道太好了。”
說完也不管傅衡吃不吃,自己夾了一塊拔絲芭蕉,放到嘴裏。
綠竹離開的這幾天,傅衡還真是牽腸掛肚。擔心她的安危,擔心那鍾玉貴或三皇子世子好死不死地看上她而不是看上周柔。她一回來便迫不及待地想去看她,想聽她說話,想看她歡笑的樣子,想嘗嘗她做的菜。卻不想這丫頭一回來就跟他生分,鬧彆扭。自己還沒看過的她穿新衣的樣子,卻讓唐寧遠先看去了;自己還沒嘗到的她的新手藝,卻被唐寧遠這傢伙嘗去了。她還對他笑得那麼歡暢,剛才那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的樣子,是在自己面前時從未有過的。
所以這時候的傅衡,那心裏酸溜溜的不知往哪兒發泄才好,抬眼看到垂手靜立的綠竹和自顧自吃東西的唐寧遠,氣更不打一處來。拿起筷子便往那盤拔絲芭蕉夾去。
綠竹見他板著臉,知道他還在生氣。見他筷子往那盤拔絲芭蕉夾去,張了一下嘴,卻又立即閉上。她知道他跟唐寧遠相反,最不喜歡甜食。如在以往,她定會出聲提醒他一句,說這盤是甜的。但看他板着的臉,這話到嘴邊便又咽了下去。
那塊拔絲芭蕉一進傅衡的嘴裏,他的臉上便滯了一滯。繼而若無其事地嚼了嚼,咽了下去。
烈威在一旁看了,連忙端了茶上來。傅衡接過茶,飲了一口。
唐寧遠一看錶兄和綠竹這模樣,便知道他們鬧彆扭了。不知怎麼的,他莫名的感到高興。這時見傅衡賭氣吃了一口拔絲芭蕉,笑呵呵地道:“這是綠竹特意為我做的,甜的。表兄你不愛吃不必勉強。這一盤,我一個人都還不夠吃呢,更何況還有綠竹。”說完,夾了一塊進嘴裏,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傅衡看了唐寧遠一眼,輕哼一聲,拿起筷子又往那盤拔絲芭蕉里放,夾了一塊進嘴裏。
他這動作讓唐寧遠驚訝得都忘了咀嚼,張大了嘴巴吃驚地看着傅衡,彷彿傅衡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直到傅衡把那塊吃了下去,又夾了一塊放進嘴裏,他才清醒過來,連聲道:“喂喂,表哥,你不是不喜歡吃甜食的嗎?怎麼會兒變了口味?”這話塊未落,看到傅衡又吃了一塊,他不由着急起來,提起筷子便往盤子裏伸,嘴裏還一面道:“你少吃些,留幾塊給我。”
他這話不說還好,這一說,傅衡更是下箸如飛。這回唐寧遠也沒空說話了,動手搶了起來,甚至來不及吃下一塊再夾一塊,而是一塊接一塊地往嘴裏塞,直到嘴巴裝不下了了,看到盤子空了,這才艱難地轉動着嘴,把嘴裏的食物慢慢吃下去。
掃雪站在角落裏,望着跟唐公子一樣,也鼓着腮幫子,艱難地吃着嘴裏的食物的傅衡,驚訝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沒想到從來都是風輕雲淡、從容優雅的公子,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面,這這……這太不可思議了。
而烈威和綠竹,早已把目光投向了門外,身體一個勁兒地亂顫,臉憋得通紅,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唐寧遠好不容易才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端起茶杯大大地飲了一口茶,這才舒服地呼了一口氣,轉臉瞪着傅衡道:“你今天發的什麼瘋?”
傅衡卻不理他,轉臉對綠竹道:“我要吃魚,你給我做一道魚片來。”又打量了綠竹兩眼,想着她是為唐寧遠來專門穿的新衣,心裏怎麼都不舒服,又道,“做菜的時候不要穿這樣的衣服,趕緊把它換下來。”
“是。”綠竹應了一聲,便要轉身去做魚。那桌上明明有一道西湖醋魚,然而她可不敢在老虎頭上擄虎鬚,明知傅衡不高興還要去招惹他。他要吃魚,那就吃好了。
她不敢,可這旁邊卻有一個不怕死的人。唐寧遠聽得傅衡的吩咐,出聲喚道:“等等,綠竹。”
綠竹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看着唐寧遠。
“來,今兒做的菜大得本公子的歡心,本公子大大的有賞。”唐寧遠將手一揮,“唐威,給綠竹打賞二十兩銀子。”
“謝謝唐公子。”綠竹本以為最多賞個五兩便已是很了不起了,沒想到竟然會有二十兩銀子的賞錢,不由得喜出望外。趕緊上前施了一禮,接過唐威手裏的賞錢。
她將賞錢揣進懷裏,眼珠一轉,又對傅衡道:“公子,剛才看您也吃得甚歡,是不是這道菜也挺合您的味口?”
明知道自己不喜歡別人給綠竹賞錢,唐寧遠還要賞,而且一出手就是二十兩,明明就是故意要跟自己作對。傅衡對唐寧遠氣得牙痒痒,卻又不能當眾阻止這打賞,又覺剛才吃下去的東西甜膩膩地堵在胸口,正拿着茶水猛灌。待得聽到綠竹這句話,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