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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要怎樣?”綠竹抬起眼來反問一聲,目光有些冷,“公子處置自己的下人,關奴婢什麼事?奴婢有什麼資格要怎樣?”說完施了一禮,“如果公子再沒有什麼事要吩咐,奴婢便告退了。”
傅衡發作聽雨和老王,此時又發作吳嬤嬤等人,甚至不惜得惹得母親不高興,便是怕綠竹受委曲。現在看到她不但沒有半分欣喜和感激,反而露出如此冰冷和疏離的目光,不由得心裏一陣冰涼,眼睛緊緊地盯着綠竹,咬看牙道:“綠竹,你說話要憑良心。什麼叫與你無關,要不是怕你受委曲,我何至於要處罰她們?”
換作平日,綠竹或許還會權衡一下利弊,選揮一些好聽的字眼來哄哄傅衡開心。畢竟他這麼做,也確實是為了維護她。但她還沒從周柔事件中恢復過來,今天又平白無故的受了一頓氣,心情已很不好。
當即道:“可受委曲的根源是什麼?奴婢為什麼會受委曲?今天夫人為什麼要把火發到奴婢的頭上,還要懲罰奴婢?還不是你平時太縱容她們,讓她們認不清誰是她們真正的主子,所以才會惹出這麼多的事。現在您拔亂反正,讓她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整頓自己的后宅,難道不是應該?”
說到底,傅衡發作這兩回,無非就是因為他的尊嚴受到了挑戰。這些人一心覺得自己的主子是燕王妃,而非他傅衡。一邊吃着這邊的飯、穿着這邊的衣。表面上對他恭敬恭敬,轉過背便把他給出賣了,為另一個主子服務。這樣的事情。豈是傅衡能容忍的?他倒好,自己整頓秩序、樹立威信,卻讓每一個人都以為是她挑唆的,是為她出頭。她無緣無故受了這樣的無妄之災,卻還讓她感恩戴德、感激涕零,門兒都沒有。
傅衡啞然。
他看看綠竹,目光里有一絲黯然。事有兩面。無分對錯。從不同的角度看,得出的結論自然不同。從他這一方面來說,他因為從不把這些人當作他的下人。只當作母親的下人,也只把這宅子當成客棧,偶爾來住一次,所以才會一再容忍。他現在之所以不再容忍。全都是因為她。她那麼聰明。她不會不明白。她只是……不想明白!所以她要把他的用心給扭曲掉。
說到底,那是因為,她不喜歡他!
“你回去吧。”他撫了撫額頭,樣子很疲憊。
“奴婢告退。”綠竹施了一禮,輕輕退了出去,暗自嘆了一口氣。她知道,她傷害了他。
可她不這麼說,還能怎麼說呢?難道說她很喜歡。說她很高興,說因為他為她做的事。很感激?
哪怕稍微流露出一點點這樣的情緒,他倒是高興了,可她將自己置於何地?
現在,在所有人眼裏和心裏,他與她,都是雲與泥的存在吧?或許,在他的心裏也是這麼認為吧?以為對她好一點點,稍微與眾不同一點點,她就應該欣喜若狂,感激莫明,願意什麼名份都不要地跟了他吧?
這是等級森嚴的古代,大家這麼想,很正常。作為古代男子的傅衡這麼想,也可以理解,可她的靈魂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她不這麼想,也不能任由傅衡也這麼想。否則,事情將會糟糕到沒辦法控制的地步。
周柔的去向,王妃的斥責,吳嬤嬤的被罰,與傅衡的爭吵,讓綠竹產生了自穿越以來從未有過的緊迫感。她覺得,她不能再這麼坐等自由降落到她的頭上,她得主動出擊,為獲得自由努力賺錢了。
目前局勢緊張,不能出府,但要想賺錢,總離不開“人和”兩個字。這府里,傅衡身邊的人都因她而被責罰了,大家對她既畏懼又疏離。如果她因為這一點而把自己孤立起來,那就真什麼事也做不成了,以後的日子也會很難過。現在既然這麼無聊,那便找些事情做做吧。
她仰起頭,對着湛藍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氣,朝小廚房走去。
還沒走到廚房門口,就聽得裏面有小孩兒“哇哇”地哭泣聲,再走近些便聽見李婆子在那裏罵道:“……飯也不好生吃,卻跑到牆角掏泥土吃,看看你這面黃飢瘦的樣子,你這是要活活把自己給餓死呢。”
馬婆子則在一旁勸道:“唉呀,李嬸子你也別著急。這是不他老子娘懷疑他有病,想讓公子給看看,所以才讓你帶過來的么?等瞧着公子哪時有空了,便求他幫開幾付葯,吃吃就好了。”
李婆子嘆了一口氣:“公子這段時間忙得連覺都沒時間睡呢,這飯也吃不香,我哪裏敢開口?算了,過幾天再看看吧。”
綠竹聽罷,想了想,走了過去。
屋裏的陽光被人影遮住,一下黑了下來。李婆子和馬婆子抬起頭來,看到綠竹站在門口,趕緊臉上堆上笑來,喚了一聲:“綠竹姑娘,您回來了?”
她們倆是幫廚,比起廚子來,地位更低下,而且屁股上的傷都還沒好利索,卻也知道綠竹的後台硬,饒是心裏對綠竹有恨意,這臉上也不敢帶一絲半點出來。
“李嬸子,這是您的孫子啊?”綠竹看到一個瘦瘦小小、面色臘黃的六、七歲的男孩兒正躲在廚房的旮旯里抽泣,笑着問道。
廚房重地,閑人是不能進的。綠竹要是拿這事來作文章,自己還得受罰。李婆子臉色變了變,連聲應道:“啊,我這便叫他走,這便叫他走。”
“不用了,就讓他在這兒玩兒吧。”綠竹要籠絡人心,自然得下些功夫。臉上露着真誠的笑容,走過去逗那孩子道,“你叫什麼名字啊,告訴姐姐。要是說了。一會兒姐姐做好吃的給你吃,要不要?”
那孩子兀自抽泣,並不理會綠竹。李婆子見綠竹臉上的笑容真誠。不像有惡意,暗自鬆一口氣,走過去推了那孩子一下:“綠竹姑娘問你話呢,趕緊說。”又抬頭向綠竹笑道,“他大名叫李順。因是虎年生的,又是排名第二,小名便叫二虎子。”
綠竹摸摸二虎子的頭。然後坐了下來,看着李婆子認真的問:“剛才在門外,我聽你說。二虎子不愛吃飯,反而喜歡掏牆泥吃?”
李婆子嘆了一口氣,道:“可不是?這孩子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這半年來。每餐勉勉強強只吃幾口飯。倒是常掏了牆泥往嘴裏塞。這打也打過,罵也罵過,總是不聽。
也叫外面的郎中給瞧過,葯喝了幾包,卻也沒得用。我正想着……”她看了看綠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姑娘晚上上菜的時候,能不能跟公子說說。請他有空的時候給瞧一瞧?”
綠竹這才跟傅衡生氣呢,並不想為了別人去求他。她想了想。道:“這樣吧,我這裏倒是聽人說過一個方子,不是葯,只是吃食。就算治不好病,吃了也沒有什麼大礙。如果吃上三天沒有效,我再去幫你跟公子說說,讓他給看一看。”
李婆子覺得綠竹小小姑娘家,又沒什麼見識,怕是字也不識幾個,哪裏知道什麼方子?還以為是不願意幫她求公子,故此推託。心裏便不大高興,臉上淡淡地道:“那就試試吧。”
只要願意試就好。綠竹也不計較她的態度,站起來往窗外瞧了瞧,道:“這宅子裏可有菜地?不知馬齒莧菜園裏可有?”
這個法子是老爺子在他的菜譜里寫到的。照老爺子的說法,這孩子食欲不振,喜吃土塊,應是得了鉤蟲病。治療的方法有很多種,其中一種,便是吃食馬齒莧。馬齒莧不光能殺蟲,還能益氣,清暑熱,寬中下氣,滑腸,消積帶,療瘡紅腫疼痛,全身都入葯,還能做菜吃。
馬齒莧綠竹是知道的。現代人講究綠色食品,很多以前摒棄了的野菜又上了人們的餐桌。而這馬齒莧便是其中一種。這種野菜常生長在菜園、農田、路旁,為田間常見的雜草。所以要想尋它到菜園裏最好。
“馬齒莧?”李婆子懷疑地看了看綠竹,“你是說,我孫子這也不用吃藥,只需要吃馬齒莧就能好?”
說出來的方法要讓人信,便得進行忽悠。綠竹道:“你也知道,我們鄉下人,平時生病沒機會看大夫,就只能用些偏方。以前我鄰居家的孩子就跟你孫子一樣,不愛吃飯,喜歡吃土塊。後來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便教了這麼一個方子。結果一試。果然好了。”
“真的?”李婆子聽得這麼一說,倒是將信將疑。不過馬齒莧她知道,是吃不死人的。既然綠竹這麼說,那便可試上一試。她站起身道:“後面的菜院子裏應該有,我去尋尋看。”
“我也跟你去看看。”綠竹做廚子的,對能提供新鮮食材的菜園子有着濃厚的興趣反正也還沒到做晚飯的時間,便也準備跟着去看看。
小廚房離傅衡正院不遠,常要澆肥的菜園當然不可能設在這小廚房附近。當下留下馬婆子在廚房裏摘菜,李婆子背着孫子,帶着綠竹往後門走去。沿着巷子一直走了好一會兒,這才到穿過一個拱門,到了一處園子。李婆子指看前面一片碧綠道:“那便是菜園子了。”
“李嬸子,今兒怎麼到這腌臢地方來了?”遠遠一個戴草帽的漢子朝這邊打招呼,“喲,還有綠竹姑娘,您怎麼也來了?”
綠竹認出那漢子正是在大廚房裏開過她玩笑的二狗子,當下笑道:“我們來尋尋,看菜園子旁邊有沒有馬齒莧。”然後又問,“二狗叔,您見過一種叫辣椒的菜么?”
“辣椒?”二狗子搖搖頭,“沒聽說過。”
綠竹有些失望。川菜,是中國菜中一大派系,裏面有許多的菜,是綠竹喜歡的。她前世就喜歡吃辣椒,這穿越到了古代,沒有辣椒,她總感覺少了些什麼,味道不夠帶勁。以前在清溪鎮她打聽過一陣,卻沒人知道辣椒是什麼東西。她便懷了幻想,希望到了京城能找到這種植物。現在……唉!
“綠竹姑娘,這裏有馬齒莧。”雖說李婆子對綠竹的方子將信將疑,但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所以此時見到馬齒莧,極為欣喜,當下將孫子放下來,自己蹲下身來,拔了好些。
而綠竹看着碧綠的黃瓜,長長的豆角,金黃色的被用藤子系在架子上的南瓜,只感覺心情為之一暢。
“哇,這還長有芭蕉呢?”綠竹看着菜園旁邊幾棵茂盛的芭蕉樹上掛着幾串芭蕉,驚喜地叫起來。
“呵呵,綠竹姑娘喜歡吃芭蕉呢?那樹上的還生,不好吃。我這兒有一掛在谷糠里放了好幾天的芭蕉,您拿去吃吧。”二狗子笑呵呵地從一個瓮子裏變戲法一般掏出一串芭蕉,拿到綠竹面前。
“謝謝二狗叔。”綠竹笑彎了眼。這芭蕉與香蕉相比,不似那麼甜糯,味道略酸,有一種特殊的香味,正是她最愛吃的。拿回去做拔絲芭蕉,甜脆裏帶着微酸,最是可口。
“二狗叔,我想要一朵芭蕉花,麻煩你幫摘一朵好嗎?”她又指着樹上道。
“沒問題。”因傅衡為了綠竹,發作了不少人,大家都有些怕她。可這麼一接觸,二狗子發現她不過是一個極可愛的姑娘,心裏頓時高興起來。他是幹活干慣的人,又有武功在身,此時也不用架梯子,直接跳起來往芭蕉樹上一抱,幾下就竄到了樹上,摘了一朵最大的芭蕉花,拋到了綠竹面前來。
“綠竹姑娘,您要花,花園裏多的是,公子平時也不在意,你喜歡就去摘。這芭蕉花又不好看,你要它來幹什麼?”李婆子奇怪地看着綠竹手裏的芭蕉花,滿眼的不屑。
“啊,我不是拿來看,而是用它來做菜。”綠竹笑道。
“做菜?這東西可以做菜?”這下子不光是李婆子懷疑,便連二狗子都是滿眼的不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