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蝴蝶翅膀的第一次扇動
第二十一章蝴蝶翅膀的第一次扇動
曹節,字漢豐,南陽新野人,本籍是魏郡(屬於冀州,郡治是著名的鄴城),“世吏兩千石”,也就是說,他這個家族,世代都有人出仕擔任太守(秩兩千石)級別的官職。
前文說過,漢代,特別是東漢,豪強林立,世家閥門已經成型,所以東漢也是一個很講究家世的時代。一般來說,當時的家世,分為這麼幾個等級。
第一等,叫做“四世三公”,指家族中四代人里,有多個人出仕擔任三公的職務,具體到人數,還有“四世五公”(汝南袁氏)、“四世四公”(弘農楊氏)等說法。
第二等,叫做“家世兩千石”或者“世吏兩千石”,指家族裏世代都有人出仕擔任太守、王國國相(秩兩千石)級別的職務。本來,兩千石的官員不僅僅是太守和國相,還包括了朝廷的九卿和部分列卿。但是隨着時間的發展,語境的變化,“兩千石”這個詞,後來就專指太守和國相了,和明清時期的“七品芝麻官”專門代指知縣一樣,雖然七品的官職不止知縣一個。
第三等,叫做“世仕州郡”,指家族裏世代都有人在州、郡一級的官署中做掾屬、屬吏,或者擔任縣令、縣長一級的職務。
因為東漢的地方豪族勢力強盛,所以太守在地方任職的時候,不得不大量任用當地豪族的子弟為掾屬,以求政令能在地方上順利實施。由此可見,即便是最後一等“世仕州郡”的家族,雖然比不上袁氏、楊氏那樣的頂級門閥,但也是地方上的支柱勢力。
曹節在漢安帝時期入宮,順帝初年,由西園騎遷升為小黃門,桓帝時期成為中常侍。桓帝駕崩后,曹節率中黃門冗從以及羽林、虎賁千餘人,持節迎接劉宏入朝登基為帝,以擁立之功,封為長安鄉侯,食邑六百戶。
這位經歷了三朝的權閹,地位、權勢猶在後世人們熟知的十常侍之上。當年(168年),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謀誅中官,就是曹節率領閹黨諸人進行反擊,矯詔任命王甫為黃門令,並挾持了剛剛繼位的劉宏,起兵誅殺了竇武、陳蕃等人。
當時只有十二歲的劉宏,事後對曹節等人的行為,內心裏也是頗為怨恨的。所以這才有了光和二年(179年),司隸校尉陽球,奏請收捕王甫等十餘名宦官,而劉宏居然默許的事件發生。最後,王甫及其二子長樂少府王萌、沛國相王吉,皆被陽球於獄中誅殺。
對曹節來說,幸運的是,陽球沒有奏請劉宏,將他與王甫一起收捕下獄,而是準備分批處理,各個擊破——這就給了曹節反擊的機會。
曹節立刻逼迫劉宏,將陽球轉任為衛尉,使得陽球不再擁有監察劾奏之權,然後將其誣告下獄。最終,陽球被殺,妻子徙邊,而曹節則從此以大長秋兼領尚書令。
東漢時期,尚書台才是處理國家事務的實際機構,太傅、三公、大將軍,均要有“錄尚書事”的頭銜,才能真正秉持朝政,否則,就只是地位尊崇的榮譽職務了。
然而,自從竇武死後,朝廷再沒有任命過大將軍,熹平元年(172年)太傅胡廣死後,朝廷也再沒有任命過太傅,這一時期的三公不僅沒有錄尚書事者,而且更迭頻繁,往往在任不足一年,便因為災異或者其他原因被罷免。所以身為尚書令的曹節,就一手把持了大漢的朝政。
這樣一名讓皇帝都忌憚幾分的權閹,終於溘然辭世,朝野上下,各派勢力,都鬆了一口氣,各自歡喜。
劉宏自不必多言,曹節一死,宮中便再也沒有能夠挾制他的權閹存在了,其餘的常侍、黃門,只能緊緊的繞着他轉,依靠他的恩賜而生存。他這個皇帝,終於能握緊這天下的至高權力了。
張讓、趙忠等人歡喜的則是,雖然之前他們與曹節是一黨,互為表裏,可是有這麼一位資歷、權勢都蓋過他們的“前輩”,壓在頭上,滋味也不好受。如今曹節故去,他們二人便成為了閹黨的領袖人物,心中自然十分歡喜。更何況,曹節死後,大長秋之職空缺,漢帝劉宏已經任命趙忠以中常侍兼領大長秋。
大長秋,又稱“皇后卿”,掌“奉宣中宮之命”。漢代的皇后,地位頗為尊貴,因此大長秋代為行使的,是在後宮之中,與君權並列的“后權”,可謂是皇后的“丞相”。其下屬,中宮仆對應朝廷的太僕,中宮謁者令對應尚書令,中宮尚書對應尚書,中宮私府令對應少府,中宮黃門冗從僕射對應中黃門冗從僕射,中宮永巷令對應少府永巷令,是一個用以治理後宮的微縮版的“小朝廷”。
昔日,劉宏曾經將曹節從中常侍轉任為大長秋,這一舉動,未嘗沒有限制曹節權勢的意思,因為大長秋雖然地位尊榮,但是職權被限定在後宮之中,在朝政方面的發言權,尚不如中常侍和小黃門。而曹節在王甫被誅殺后,立即威逼劉宏,讓自己兼領尚書令,也恐怕是深感以大長秋之職,不足以掌控朝廷、保全自身的緣故。
如今,劉宏令趙忠以中常侍兼領大長秋,是否有限制何皇后權勢的意思在內,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而對於劉照來說,歷史終於在他的影響下,發生了第一次重大的改變。原本的歷史中,曹節死後,尚書令之職也空缺了出來,何人繼任,史籍無載,也許一直空缺着,直到三年後的中平元年(184年),才有王允被拜為尚書令的記載。
而在這個時空中,曹節死後不久,劉宏便下詔,任命尚書盧植為尚書令。
詔令一出,不僅劉照十分高興,朝野上下,也都歡欣鼓舞,將此事視為朝局將有所好轉的預兆。
擔任尚書令后的盧植,事務更加繁忙,給劉照講學的時間,大為縮減,從一日一講,漸漸改成了兩、三日一講,乃至五日一講。雖然劉照依舊刻苦努力,當盧植不能前來講學的時候,便與二盧、二王兄弟一起“自學”,溫習經書。但是盧植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最後,上疏舉薦光祿大夫馬日磾為皇子弁講學。
馬日磾,字翁叔,他的名字,發音為“密低”,乃是其父仰慕漢武帝、昭帝時的名臣金日磾,所以才給他起名為“日磾”,連同表字,也與金日磾相同。
他是東漢著名的學者馬融的族孫。馬融的才學,除了傳授給幾位知名的異姓弟子,如鄭玄、盧植、賈逵等人外,本家族繼承了馬融真傳的,就只有馬日磾一人。
既然馬日磾和盧植師出同門,那麼由來他接手教授劉照,也算是順理成章。
盧植的舉薦,這次很快就被劉宏採納了,大概是劉宏最近的心情尚佳,又覺得不能駁了剛剛出任尚書令的盧植的面子,當然,根據官方記載,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天子關愛皇子弁”。
雖說馬日磾和盧植師出同門,所授的經義,差別不大,但是兩人具體的講授方式,卻有天壤之別。
盧植本人治學,是出了名的“好研精而不守章句”,也就是喜歡研究經文的精義,但是不拘泥於具體的章節和詞句。何況在教授劉照的時候,盧植深知,自己教育的是皇子,未來的皇帝,而不是儒生、博士,故而講解經義以主旨、大略為主,並不糾結於經文訓詁、詞句正義。
而馬日磾在講授經義時,卻偏偏注重的就是這方面的內容。對此,劉照的意見倒並不是很大,他拜師求學,本來就是想做出姿態,拉攏士人,所以馬日磾的教學方式雖然枯燥乏味,但是他尚能堅持、應付。
但是二盧、二王卻不免有些怨言,盧愷知道自己的父親為何要那般講授——給皇子講課,是希望他能明是非、辨善惡,親賢臣、遠小人,克己守禮,不恣意妄為;而不是讓皇子去尋章摘句、皓首窮經,做個精通經學的儒生。馬日磾如此講授,不得要領也就罷了,萬一繁難的經義讓劉照心生煩躁,從而厭惡學習,那豈不是背道而馳!
盧愷忙將情況轉告給了父親,盧植得知后,便委婉的向馬日磾提起此事。經過盧植這麼一點明,馬日磾也明白了自己的疏漏,這才漸漸將講課的內容改換過來。
這一日,劉照照例在傍晚時分,去向劉宏問安。父子相見,劉宏便問起了劉照的學業。在得知劉照已經開始學習《春秋》后,話題就被轉移到了《春秋》這本經書上。
劉照當然不會跟自己的父親大談什麼春秋大義,相反,他只是從歷史故事的角度,和劉宏談得津津有味,這就巧妙的避開了劉宏內心不願觸及的一些話語。
於是父子之間笑語晏晏,相談甚歡,直到內侍掌上燈來,這才發覺夜已深了。
劉宏笑道:“許久沒有和人談得這麼暢快了,我兒果然聰慧過人,小小年紀,便能理清春秋時代那麼多繁雜的史實故事。這會兒夜已經深了,你就在園中歇息下罷。阿父,你安排下,讓阿弁今夜住在漱芳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