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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重黎怔怔的,“我……我從沒想要過什麼回報……”
“我知道。”
黑暗親王柔聲道:“可是,食用人類的元精是國王的本能,是一種必然的需要,如果沒有人約束你,你天然就會去追逐狩獵美味的人類,就像人類也會天然追求美味的食物一樣。”
姜重黎忽然明白了,“所以,你才會親自養育我,為的就是從小對我進行管束?”
黑暗親王似是默認了,“重黎,我不想讓你食用元精,元精是國王的養料,對於國王的成長至關重要,只要不攝取元精,就算不上是一名真正意義上的國王。重黎,我不希望你成為國王。”
成為國王,意味着被人類用靈魂供養,意味着掌控人心,意味着無人能夠抵抗,意味着人人都愛國王。
洛秦山他們,不想要這樣的國王。
姜重黎咧了咧嘴,自嘲一笑。
換位思考,如果他不是國王,而是一名會被國王影響的,會毫無原則甚至毫無緣由就愛上國王的人類,他也會難忍厭惡之情吧。
是啊,憑什麼啊,他姜重黎到底有哪裏好,值得那麼多優秀的人寵着他,疼着他,喜愛着他。
他的存在本身,太扭曲了,他與其他人類之間的關係,太不對等,太不公平,所以,被警惕,被防備,被厭惡,被欺騙,被傷害,被囚禁……
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姜重黎的心口,酸澀疼痛,可是這酸澀到了極致之後,卻無法化為淚滴,他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
假象,國王領內的歡聲笑語,大家溫柔的目光,輕聲呼喚着他的聲音,揉在他頭上的大手,毫無保留的火熱擁抱……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他們不是心甘情願這樣做的。
是他,一個卑鄙無恥的國王,強迫了他們身體,蒙蔽了他們的理智,引誘了他們的心靈。
那不過是一場極為惡劣的強取豪奪。
“重黎,你能理解嗎?理解我深心中的這些想法。”洛秦山問道。
姜重黎點了點頭,顫抖着唇,輕聲道:“我理解。”
所以,他不會再吃元精了,今後的任何食物,不過是一塊又一塊顏色形態不盡相同的蠟塊。他也不會再用王之撫摸了,無論多喜愛某個人,無論多想與那個人親近,他都絕對不會去觸碰,哪怕一根手指頭。
他會住在籠子裏,蒙住雙眼,帶上鐐銬,盡量不與任何人接觸,不讓自己國王的能力,影響到、威脅到任何一個人獨立自由的心靈。
這樣……就好了吧?
這樣……就誰都不會被傷害了吧……
姜重黎退後一步,離洛秦山遠了些。
想了想,怕不保險,就又後退了好幾步。
秦山與他朝夕相伴二十多年,秦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喜歡秦山,很喜歡很喜歡……他想讓秦山開心。
只要離開你,遠遠的躲着你,你就會開心了吧。
“重黎!”
洛秦山一把抓過姜重黎,將他緊緊壓進了自己懷裏。
姜重黎用力掙扎着,想要離開男人的懷抱,可洛秦山卻抓得死死,怎麼都不肯鬆手,彷彿抓着他的整個生命。
“重黎,我喜歡你。”
洛秦山痛苦地將頭,埋進姜重黎的肩膀。
“重黎,我喜歡你。”
他一遍又一遍重複着這句話,彷彿這是他唯一具備的語言能力。
姜重黎哭了,“可是……假的,你的喜歡……也是假的……”
這一切,不是出於真心,不過是因為他的國王能力。
“重黎,你錯了。”
洛秦山小心翼翼撫摸着懷中的小孩,撫摸那柔軟幼細的髮絲,如同多年之前,撫摸着襁褓中那個幼小脆弱的生命一般。
“重黎,你的心是這樣的溫柔,我又把你養得這樣的好,你怎麼會不招人喜愛?相信我,我喜歡你,完全出於我獨立自主的心靈,並不是被你迷惑的結果。”
“可……”
“國王強大而神秘,對於未知的事物,人們一貫會以最大的惡意進行猜度,當年的我們也沒有例外。後來我們知道了,不是那樣的,因為靈魂是人類最為坦誠也最無法加以蒙蔽的所在,國王直接撫摸靈魂,喜歡或厭惡的情緒,完全無法假裝,統統會被人類的靈魂察覺到。因此,人心之間也許有狡詐與陰謀,但國王卻從不欺騙。”
“秦山……?”姜重黎的眼中,重新亮起了希望。
“你就像一塊最通透的水晶,將人類靈魂中的色彩通通展現出來,叫人忍不住卸下心靈的盔甲,放下猜度與戒備,坦誠相待。在這個過程中,愛你的人,自然而然就會出現,而身為能夠看到靈魂的國王,你天然就會被那些可能愛你的靈魂色彩所吸引,因此表面上看來,就好像沒有人會不喜歡你一樣。但事實上,你一直有所選擇。”
“那……那你還討厭我……”姜重黎抽抽噎噎。
洛秦山的聲音,有着一絲顫抖,“我之所以告訴你,告訴你我那些愚蠢的想法,將我當初的心靈完完整整展現在你面前,不過是……自私地希望你能體諒我,體諒我當年那些愚蠢決定背後的緣由。”
秦山,是在跟他認錯?
秦山,不過是在不了解他的時候,誤會他了,對嗎?
姜重黎眼睛亮亮的,眨巴眨巴淚珠,試圖把鼻涕眼淚全都抹到黑暗親王華麗的黑袍上。
洛秦山十分了解自己從小養大的國王,瞬間抽出一條手絹,糊在了陛下的臉上。
姜重黎沒有得逞,只好不怎麼甘心地在手絹上擤鼻涕。
“小花貓。”洛秦山的手指,颳了刮國王粉紅粉紅的鼻頭。
姜重黎怒哼,“既然如此,你幹嘛還不許我吃肉!”
洛秦山垂眸一笑,“因為,我真心不希望你成為國王。”
什麼?!
姜重黎呆住。
“人民的供養,從來不會沒有附加條件,這樣的行為,到底是報恩還是為了進一步索求……國王食民血肉,當真不會伴隨着相應的義務?重黎,沒有人生來就註定要履行義務,哪怕是國王,也應該有自主選擇人生的權利。”洛秦山微笑道。
這話秦山過去也曾經說過。
那是他第一次對姜重黎發火的時候。
“秦……”秦山,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我?
突然,頭頂一陣天崩地裂的巨響,悠長的警報在神殿地宮之外的廣闊空間中回蕩。
黑暗親王抬頭仰望,“他來了。”
他?
他是誰?
姜重黎剛要開口,洛秦山的大手就覆蓋上了他的眉心。
姜重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巨大的墨珣古城,烏雲一般遮蔽天空,萬炮齊鳴,向黑暗親王領的高空,鳴炮示威。
黑暗親王領的軍隊早已嚴陣以待,無數巨大的黑色飛艦升上高空,與墨珣古城遙遙對峙。
玄辛站在墨珣最前的炮口上,聲音如滾滾雷霆,響徹大地。
“洛秦山,交出重黎!”
黑暗親王的王艦升空,在玄辛身前,投射出親王的全息投影。
“玄辛,你已經瘋了,重黎絕不能交給你。”
“我瘋了?”玄辛冷笑。
“你早就瘋了,不然,也不會對我們的朋友,做出那樣的事情。”
“他是你的朋友,卻早就不是我的朋友了!他幫着你,掩護着你,將重黎從我身邊奪走那麼多年,他背叛了我二十多年,那是他應得的,也是你應得的!”玄辛說著,唇角一抹猙獰的笑意,“而且,我是毀了他的精神,但你,卻實實在在毀了他的*,你當時,又何曾有對你的朋友手軟?”
洛秦山痛苦地握緊了拳頭,“是我對不起他。”
“我們都對不起他,但歸根結底,還是你的錯大些。”玄辛輕聲道。
洛秦山沉默了。
“這些年,你想過要找納藍嗎?”玄辛問。
“想過,但九科被你破壞了,羅天儀被你拆了,我過不來,只能埋頭研發飛船的異空間躍遷技術,之前是第一次投入使用,僥倖成功。”
玄辛冷笑,“說得好像你多重視他一樣,其實,研發技術更多的,是為了來找重黎吧?”
黑暗親王沒有否認。
“你破壞了協議。”玄辛道,“之前不是說好了,我不再對納藍出手,而你也永駐九洲,再不見重黎。”
“我已經將納藍保護起來了。”洛秦山道。
“你只有納藍一個朋友?沒了他,我大可以再對別人下手,反正你的事,我都知道。”玄辛自嘲一笑,“你說,我早些年怎麼沒想明白呢,這個法子多便利啊,白白浪費了二十多年,苦守着心中那點原則和底線。”
洛秦山怒道:“玄辛,他們也是你的朋友!”
“是啊,那又如何?與失去重黎的痛苦比起來,這又算得了什麼?你背叛了我,所以我們的朋友就要因為你的背叛而付出代價,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玄辛,你真的瘋了。”洛秦山黯然搖頭。
“我是瘋了,二十多年,你讓我們分離了二十多年,你希望我怎麼樣!每日每夜,我都被無盡深淵般的孤獨與痛苦折磨着,我不能瘋嗎!”玄辛怒吼着,“把重黎還給我!”
洛秦山也怒吼道:“看看你都是怎麼養重黎的,你把他養成了一個國王!”
“重黎本就是國王,他不是你的小倉鼠金絲雀,他就該活得像個國王。”
洛秦山抿緊了唇角,“看來,我們是沒什麼好談的了。”
“的確,本就沒什麼可談。”
“開戰吧。”
雙方戰艦的炮口,亮起了毀滅的弘光,同時對轟過去,巨大的能量風暴燒紅了整片天空,雪亮的光芒閃得人睜不開眼。
皇家騎士團駕駛金華燦燦的古神兵,黑暗親衛隊操控幽光凜凜的機甲,在炮聲隆隆中,狠狠沖向面前的仇敵,廝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