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登聞鼓

93 登聞鼓

茱萸的心從來不是硬的,所以看着蘇長年恬靜的睡顏,想到他凄苦的身世,其實沒比好不容易活下來的蘇旦好,所以她硬不起心腸讓他代替蘇旦去經歷風險。

唯今可託付之人,思來想去竟然還是只有白圭了,但又要防着蘇朝歌的舅舅白書羽,遠處隱隱傳來雞鳴聲的時候茱萸打定主意,天一亮就吩咐下人去白府里恭請白圭,就說蘇旦想太公了。

茱萸的打算是白圭藉著對大兒子的不滿、外孫家中無主、曾孫又離不得他的時候到白府常駐主事,反正小孩子一年一個變化,蘇長年又不過是比蘇旦大一歲,挨過一年,到時候咬定蘇長年就是蘇旦大概也不會有人起疑。

等白圭來了,茱萸就牽着蘇長年的手讓他喊太公,然後讓他到後園子裏遛狗把打算和白圭說了,至於蘇旦的去向,茱萸低垂着眉眼只小聲告訴白圭:“蘇旦很好,會平安長大,外公不必擔心。”

“是我白家負了朝歌,小茱萸你對外公信不着我也不怪你,只要蛋蛋安好,我老頭子什麼也不問了,你讓我做什麼我會照做,就算替你舅……白書羽那個混賬向你們贖罪。”白圭瓮聲瓮氣,聲音里還透着下不去的火氣。

“那一切就拜託外公了。”茱萸只接了這麼一句,贖罪不贖罪什麼的,如果蘇朝歌還是要死,別說贖罪,就是白書羽去死又有什麼用?

“小茱萸,你跟外公說,是不是要去做傻事!”

“傻事?”茱萸看着白圭,笑了,“怎麼會呢,我一向貪生怕死的,所以才把您老人家請來才安心,怎麼敢去做傻事。”

白圭雖未再搭腔卻長長的嘆了口氣,他那一雙銳利的洞察世事的眼看着茱萸,差點讓她扛不住把打算招了。

白圭住下來,白府的人來請過幾次,蘇朝歌的三個舅舅輪番上陣,都被白圭給罵了回去,日子倒是清凈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過是在等晉王下一道定下哪天對蘇朝歌舉起屠刀的日子。

時間顯得那麼漫長、難熬,茱萸每一天都是在驚懼中醒來又因為恐懼噩夢而遲遲不能入睡,人也愈見消瘦,堪比後園中那在寒冷中委頓凋零了的花。

終於有一天,茱萸不記得是初幾,只記得那天天有點陰,但似乎雲彩后還透着點亮,下了第一場輕雪,蘇長年很高興的帶着狗在後園裏瘋跑。行刑之日在五天後,一下子就把漫長的難熬時間變得近在眼前,好像什麼都來不及做。

茱萸一門心思也只想做一件事——去見蘇朝歌,無論生死。

茱萸起的很早,房裏透着雪的微光,茱萸穿了身淺色衣裳,想想不妥,又換了深沉顏色的,出了裏間,見芳兒在外間睡得正熟,看來那蒙汗藥倒還是有些功效的,茱萸輕輕打開房門卻停下了動作,沙啞着嗓子和站在院中的白圭打招呼:“外公也睡不着嗎,起得這樣早。”

“小茱萸,你不是說不會做傻事嗎!那你這是做什麼?”白圭沉着聲音,顯得略眼裏。

“去見蘇朝歌,外公,對我來說,這不是傻事,蘇朝歌是個人精,在燕國被冤枉弒君都能從大牢中逃脫出來,現在又怎麼會輕易被敵人害死?他一定活命的辦法,宣墨箴不讓我去見他,應該也是怕這一點,那麼,我就一定要去見他,而這,也是我唯一能見到他的方法了。”茱萸緩緩道來,又看看天色,“外公,我知道您是心疼我,沒事,您放心,我可是在亂葬崗里活命連狼都咬不死的人,一定會和蘇朝歌平安歸來的。”

白圭扭頭走在前面,茱萸疑惑。

“外公送你到門口。”白圭背對着茱萸,仍舊是瓮聲瓮氣的。

茱萸來到宮門外時天還是黑的,宮門口卻燈火閃耀,她知道今日大朝,官員們正陸續到來準備入宮。她也看見了宣墨箴,他這位如今又恢復了威勢的大祭司從一頂綠呢大轎中下來,一襲祭司特有的純黑官服,整個人的冷漠又上了一層台階。

有很多在看着她,尤其當她走向矗立在宮門口那面鮮紅如血的登聞鼓,剛走近前,一左一右兩把長矛交叉阻攔在她面前,兩名面目森然的守鼓士卒冷冷的看着她。

茱萸再往前一步,就聽到其中一人開口,聲音低沉:“退後。”

茱萸繼續向前,長矛摩擦之聲更加刺耳,那人繼續道:“繼續向前便不客氣了。”

茱萸仿若沒聽見,堅定的又邁出一步,只覺耳邊一道呼嘯風聲響過,疼痛如預料般降臨,像酷夏午後突降的冰雹,急促而尖利的砸在身上。

一步又一步,茱萸走得艱難,中途不妨被一棍打在腿彎處驟然跪地,她艱難的爬起再一步步向前挪,她可不是那麼容易死的,這一點點皮肉疼痛算什麼!

登聞鼓就在眼前,茱萸渾身火辣辣的,但已覺不到痛,眼看鼓錘伸手可得,腿彎處又挨了一下打得她再次跪倒……

宣墨箴沒急着進宮門,他就立在馬車旁看着茱萸,看她跪倒在地,就勢膝行向前,一雙手抖得中風一般顫巍巍的摸起鼓錘,那一瞬間,不知她是哪裏來的力量,竟然猛的站起,雙臂掄起,那十幾年未響過的登聞鼓終於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按規矩,能挨住那一陣毒打敲響登聞鼓,棍棒便都收了,一會兒宮裏便會有人提她去見晉王。

鼓聲陣陣,其實聲音也不很大,但來上朝的大臣們卻驚懼的彷彿聽見了地獄的聲響,尤其看到宣墨箴立在那兒,如羅剎一般。

明知絕路卻執意赴死,想到這兒,宣墨箴冷色更沉,那姓蘇的嬉皮笑臉到底哪裏值得她們一個心心念念一個勢要共死!他今日倒要看看,這神宮小雜役如何扭轉乾坤。

茱萸是生生被架到朝堂上的,彼時,朝臣已列班,無一聲聲響,都拿着眼覷着跪在地上的茱萸,她在愁,一會兒見了蘇朝歌,他要是罵她怎麼辦?不管了,都走到這一步了,他說什麼都不管用。

等待着,終於晉王在龐大的排場中上朝了,一眼看到跪着的茱萸,晉王心裏就有點着惱,雖登聞鼓是准人敲來伸冤,但十幾年未響過,如今響起,難道百姓不會說是他治國不力才致冤案嗎?這白圭的兩個小輩還真是討厭得很,都砍了了事。

還未等問,晉王心中已打定主意,一臉陰鬱的坐上王座,環視大殿後才問道:“堂下之人,你鳴鼓是要為誰伸冤?”

常有君主願為人平反伸冤,以立自己在百姓中的明君威名——前提是那冤假錯案是臣子所為,如今蘇朝歌是晉王親下旨意,若是“冤枉”那便是逼着晉王自打臉面,而晉王之剛愎自大無人不知。

因此,他這麼一問,心裏有那麼些同情蘇朝歌的不禁暗暗嘆口氣,本就是事出自家親戚背後捅刀,蘇夫人如此行為,不過是又搭上一條命,倒讓仇者快了,婦人的眼界啊。

“回大王,我不為誰伸冤。”

“那你為何鳴鼓?”晉王臉色稍緩。

“大王,我一屆婦人,拘於內院,眼界狹窄,蘇朝歌身陷囹圄不能得見,我心中十分驚恐憂懼,曾四處求人想去見他一面卻不能如願,別人告訴我,敲響宮門口的鼓是唯一的法子。”茱萸說道。

晉王冷笑一聲:“別人?是誰?”

茱萸不語,卻悄悄向宣墨箴所立方位投去了一瞥,轉瞬即逝的事,因晉王端坐上位俯視群臣,所以看得清楚,心裏便咯噔一下,但仍舊不動聲色道:“雖你無知,但無冤屈卻敲響登聞鼓是藐視本王,仍要受牢獄之罰,念你思夫心切,就將你們關在一處。來人,帶下去。”

茱萸被架着走出殿外,還未出第一道宮門,就見蓮太妃迎面走來,與在姬元瓚府中時略顯寒酸的穿戴相比,此時蓮太妃一襲盛裝,珠環翠擁,看見茱萸,她便露出不屑神色道:“蘇夫人,你這又是何必呢?”

茱萸本就不喜歡她,想起她陷害蘇朝歌之事不由得咬牙切齒:“蓮太妃,你與蘇朝歌同為燕人,蘇朝歌又曾輔佐你的兒子,你恩將仇報要害死他,不覺得心裏有愧嗎?”

“恩將仇報?”蓮太妃哂笑,“我沒受過他的恩,也沒有要報復他,不過是實話實說,既然你也要坐牢了,何不親自去問問他?”

蓮太妃顯是不想再與茱萸說話,趾高氣揚走過,與茱萸擦肩而過。

茱萸終於被帶到牢房,牢房裏終日不見光又沒有暖爐,陰冷潮濕的厲害,彼時,蘇朝歌正對着牆在勾畫什麼,聽到鎖鏈嘩啦的聲音回頭瞧了眼,這麼一瞧,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了。

“蘇朝歌啊……”鎖鏈又嘩啦啦的纏緊了牢房門,茱萸搓搓手,笑了笑。

“嗯。”

“蘇朝歌,我終於見到你了,終於不用害怕了。”茱萸小心翼翼走過去,自動自覺挨着蘇朝歌坐下,“蘇朝歌。”

“嗯。”

“蘇朝歌,你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見到你我很喜悅之極?喜極而泣?”他沒哭,茱萸哭了,撲到他懷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都抹在了蘇朝歌的囚衣上,開始聲音大大的,後來小小的,抽抽噎噎好像隨時要哭暈似的,生生把蘇朝歌的火氣哭沒了,一下下輕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沒想到她哭得更厲害了,蘇朝歌皺着眉頭安慰:“好了,別哭了,我還活着呢。”

“不是,你拍的好疼,別拍了。”茱萸抽噎着,胡亂抹了把臉,收了淚,狼狽的看着蘇朝歌,“時間不多了,蘇朝歌,你快告訴我怎麼才能救你出去。”

茱萸急切的看着蘇朝歌,晦暗不明的光線中,蘇朝歌朝她勾了勾手指:“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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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後來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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