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小弟
難道不是嗎?
陸塵瀟明智地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幸好,太史飛鴻也沒想逼出一個答案來,他只是很輕地嘆了一口氣:“算了,就這樣吧。”
對於陸塵瀟耿耿於懷的那個問題,太史飛鴻也給出了一個答案:“至於我到底為什麼入魔了,這個問題,你去問大自在天吧。”
大自在天。
這個名字像是蜜蜂的尾巴一樣地戳了陸塵瀟的心頭一下。
“大自在天他怎麼樣了?”陸塵瀟帶着一點迫切,向太史飛鴻求證這個答案。
然而太史飛鴻卻避而不答,只是嘲笑了一聲余璉:“看來你也還差點分量。”
余璉沒有做聲。
“走吧。”太史飛鴻甩了一下袖子。
陸塵瀟以為這句話太史飛鴻是對蘇婉婉說的,但他走了兩步停下來瞅着陸塵瀟時,陸塵瀟這才反應過來,太史飛鴻是在等自己。他愣了一下:“我嗎?”
“嗯。”太史飛鴻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你不是要去見大自在天嗎?”
“……”這還真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邀請,陸塵瀟嘆了一口氣,看着太史飛鴻駕雲而起,他也踏着劍飛上了天空,“我們這是去哪裏?”
“我家。”
依然是言簡意賅的回答,然而,陸塵瀟忍不住眉心跳了一跳——
誰能告訴他,在(劃掉)備胎(劃掉)太史飛鴻家裏找到(劃掉)自己心中的男神(劃掉)大自在天,這是一個什麼情況?
或者,在一個桃花滿天飛的主角家裏發現……
……不,不要想太多。
如果作者敢這麼亂搭配對的話,讀者一定會撕了她的。
然而這麼一點小小的自我安慰,完全無法讓他真的感覺到安心。直到片刻之後,陸塵瀟落到了太史飛鴻現在的住處,也還沒有徹底的鎮定下來。
太史飛鴻的新住處,是一座如盤龍一樣盤旋在大山上的宮殿群,雕廊畫棟,廊腰縵回,雲煙繚繞,正是最常見的仙家住處。他畢竟是自立門戶,和那些有着幾千年幾萬年的老牌門派們有着底蘊的差別。其中絕大多數的地方尚且還無法正式住人,不過,現在需要用的地方也只有主殿而已。太史飛鴻率先打開了護山大陣,落在了主殿的前坪上。
陸塵瀟跟在他身後,而余璉也一起來了。
蘇婉婉看了余璉一臉,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嘟起了嘴,自己一個人生悶氣地走了。
而大自在天一點也不難找——實際上是,他十分主動地蹦躂出來了。一聲悶雷一樣的響動之後,幾縷青煙冒出來,大自在天從主殿裏跳了出來,陸塵瀟非常不想用跳這個詞彙,但如果不用它,他就得被迫使用“彈”“蹦”等更加不雅緻詞彙,兩害相權取其輕,陸塵瀟只能這麼描述。
單純從外貌上來看,大自在天和陸塵瀟記憶中的差別並不大,依然是一頭長長飄逸的黑髮中貼着頭皮覆蓋著幾根金色羽毛,又漂亮又囂張。和大多數人妖混血不同,大自在天並不習慣掩蓋自己的妖族血統,原本陸塵瀟看到這幾根金色羽毛,就感覺到大自在天果然是一個不為俗人愚見而動搖自己的牛掰之人。而如今,陸塵瀟看着那幾根金毛,腦子裏全是……
大自在天和謝廬溪之間的親緣關係到底要怎麼算啊囧。
算,不算,算,不算……啊啊啊都是素素的錯!
大自在天卻沒有在意來的這一行人,或者說,他現在有更在意的事情:“蠢鳥,都是你的錯,你害的我又炸鼎了——揍揍揍,看我來揍你!”
他拎着一根掉毛的雞毛撣子,漫天揮舞地在揍一隻白毛的鸚鵡。
“咯噠噠噠噠……”白毛鸚鵡發出一串張狂的嘲笑。
陸塵瀟只覺得他心中某個角落被捅了一刀。
——等等!他氣質高雅縹緲遠如雲中月水中花一樣的大自在天呢?!眼前這個逗比是誰啊?!
陸塵瀟下意識地就退後了一步,期盼地看了一眼太史飛鴻,和余璉,很期待這是其中的某一個人和自己開的玩笑,然而,令人絕望的是,無論是哪一位,都不覺得這個模樣的大自在天有什麼問題的樣子——等等,這個情況一定是他幻視了吧?
“大自在……天?”陸塵瀟試探着問。
大自在天總算是狠狠一下抽飛了那隻敢於嘲笑他的蠢鸚鵡,他轉過頭來,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陸塵瀟,始終也沒能從這個青年身上聯想到自己曾經忠誠的手下,他懶洋洋地撓了撓頭:“是我。你是誰?”
他同樣也忘記了曾經欺負小黃嘰那個混蛋太衡少年。
畢竟,這三十幾年,大自在天活得十分精彩,實在不能指望他對很多年前得罪他的小屁孩有什麼刻骨銘心的仇恨。
陸塵瀟倒是沒有來得及計較大自在天對他的生疏——畢竟在大自在天仍舊是魔主的時候,他也經常不小心就把諸惡老祖這個人忘掉了,以至於陸塵瀟的暗戀經歷又辛酸又悲苦。然而直到現在,陸塵瀟依舊沒有認識到,這並不是源於大自在天的冷高,而是沒心沒肺。
“您……”陸塵瀟還是忍不住用了尊稱,他打量了一下大自在天現在的打扮,左右衽穿反,衣領亂糟糟,頭髮也沒有梳,若不是衣服本身就是一件不染污垢的法器,恐怕大自在天現在的形象能再糟糕一百倍……但現在也已經足夠糟糕了。陸塵瀟糾結了半天,也沒能找到一個確切的形容詞,“這個形象……”
“怎麼了?”大自在天低頭打量了一番,委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我這不是挺好的嗎?”
從哪個角度都得不出“挺好”這個結論吧!
陸塵瀟簡直都要被這個狀態的大自在天惹得抓狂了——如果太史飛鴻帶他過來,是為了毀了陸塵瀟心中的白月光形象的話,無疑,他做的非常成功。當然,這也得力於大自在天自己持之以恆的自黑行為。
“我來吧。”余璉倒是很了解地嘆了一口氣。
大自在天皺了皺眉頭,最終也沒有抗拒余璉的靠近。余璉飛快地拆了大自在天的腰帶(陸塵瀟的眼角又是一跳),又飛快地把他重新穿好,整理好衣襟,拍平褶皺,然後,掏出梳子梳順長發,余璉的手藝竟然不錯,幫大自在天編了一條柔順的長辮子,老老實實地垂在背後。最後,余璉拿出一張手帕,打濕,讓大自在天閉眼,認認真真地幫他洗乾淨……眼屎。
圍觀完全程的陸塵瀟心情是崩潰的。
……余璉到底為什麼把這一系列的過程做的這麼熟練啊!
不,不,他一點也不想深究這個!但是腦洞止不住……有種自家後宮正在默默給他帶綠帽的奇怪感覺,不對,大自在天並不是他的後宮……等等!余璉也不是吧,他也沒有同意那種關係吧,不,他現在腦子真的有些亂。
余璉搞定了一切之後,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指責:“你就不能騰出點時間,好好的收拾一下自己嗎?”
“太麻煩了。”大自在天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
陸塵瀟插口道:“可是您……你在還是魔主的時候,還是很……乾淨的。”他這句話說得很是艱難。
“但問題是……”大自在天回答得十分理直氣壯,“那時候,這種事情也不是我自己做啊。”
余璉:“……”
陸塵瀟:“……”
掀桌!
這難道是說,陸塵瀟的一顆蠢蠢的初戀心,應該獻給魔主的侍女手藝才對嗎?!
別開玩笑了!!
陸塵瀟痛苦了三秒,然後無情地倒戈了:“太史飛鴻,拜託你……給大自在天安排一個侍女吧。”
太史飛鴻淡然地笑了一下,深藏功與名:“呵呵。”
“你們過來就是為了糾結我的衣服嗎?”大自在天覺得這群人實在太無聊了,他看向太史飛鴻,“魔祖殘魂那個,你還要再等等,我這邊的研究陷入了一個僵局,大概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出成果。”
“哦,我不着急,你慢慢忙。對了,這一位有點問題想要問你。”
“什麼問題?”
大自在天的目光落在了陸塵瀟身上。
陸塵瀟又被他的目光刺痛了,但這種痛苦與他曾經在大自在天身上感覺到並不一樣,硬要描述的話,就是一種內心被珍藏的寶物被證明不值一提然後還被人扔到地上反覆踩了兩腳但你並不覺得被踩了多痛苦痛苦的是你居然發現自己曾經把這麼一個破玩意兒當做寶藏簡直是一個傻逼……
陸塵瀟痛不欲生。
但他還要把那個問題重複一遍:“太史飛鴻究竟為什麼要入魔?”
“這個嘛!是我最近偉大的研究啦,我感覺我真是一個天才離大道又近了一步哈哈哈……”一個姿勢,兩個讀解,被收拾乾淨不和某隻鸚鵡打架的大自在天,看起來還是很有魔主震懾天下的氣質的,“還是從那個弱渣蘇嬰身上得到的啟示。”
他對陸塵瀟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你等到晚上,再去看看太史飛鴻,就懂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
“說吧。”
“現在……”陸塵瀟頗為難以啟齒地問道,“你現在和太史飛鴻是什麼關係?”
“哦,我現在是他小弟。”
小弟小弟小弟小弟小弟……
陸塵瀟就被這個詞在腦海中無限循環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何離開原地,到大殿旁的偏殿休息的。隨着太陽西沉,夜幕降臨,時間已經達到了大自在天所說的晚上。
然後陸塵瀟所在的偏殿的大門,突然就被人踹開了。
還覺得自己在夢遊的陸塵瀟被人撲倒了,對方穿着一身潔白如雪的道袍,開心地在陸塵瀟身上蹭來蹭去:“阿瀟阿瀟阿瀟……我好想你,你想我嗎?能見到你真是太開心了!”他一邊說,毛茸茸的頭髮蹭在陸塵瀟頸脖處,癢得要命。
這種語氣——
這種行為——
這種狀況——
陸塵瀟下意識地就抽出了對方腦袋上的那根發簪,往遠處一拋:“快,去撿!”
然後,這廝真的乖巧地蹦蹦跳跳地跑去撿,雙眼發光,獻寶一樣地塞給了陸塵瀟:“喏,給你!”
捏着發簪的陸塵瀟心情很複雜。
如果說白天那位太史飛鴻陌生得他不敢相認的話,那麼晚上這位……這手感,這氣息,這騰騰的往外冒傻氣的程度……
沒錯,這就是他養過的那隻太史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