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信

第四回信

第四回

啥?

陸塵瀟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指望能從余璉口中得到“呀,騙到你了嗎,我是開玩笑的”——陸塵瀟知道這種希望很可笑,但再怎麼可笑,也……也比余璉剛才那句話要正常不少啊。

遺憾的是,余璉顯然不是開玩笑的,他注視着陸塵瀟,目光里有着月光一樣清澈剔透的氣息,陸塵瀟不由自主地想要避開,但下一秒,他又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和懦夫沒有什麼差別。真奇怪,明明他才是勝利者,為什麼自己總有一種落荒而逃的衝動呢?

一時之間,陸塵瀟也想不透徹。

他什麼也沒想的,下意識地打斷道:“別鬧了……”

“我沒有在鬧。”又是那種認真的口味,即便是想要迴避也無處可逃,余璉狡黠地眯起了眼睛,“你親口說的,喜歡我。”

……那你也知道這只是一句謊言啊!

陸塵瀟差點咆哮地吼回去了,但他瞥見了余璉眼底的一層笑意之後,就明智地把這句吐槽吞了下去——他才不要再被余璉給膈應回去,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沉默。因此,陸塵瀟跳開了這個話題:“那和私奔有什麼關係?”

余璉沉默了三秒。

他臉皮紅了紅,然後往陸塵瀟懷裏一蹭,直接又變回了小孩子,軟聲軟氣地撒嬌:“可是我想啊……不行嗎?”

陸塵瀟:“……”收斂點好嗎,這麼撒嬌真是夠了。

陸塵瀟終於忍無可忍,把牛皮糖一樣的余璉從自己身上撕下來,問道:“你到底哪裏抽風了非要這樣?”

余璉鬆鬆肩,依然用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注視着陸塵瀟,陸塵瀟覺得自己都快被這個表情打敗了。好在他的聲音總算恢復了常態:“嗯……有人說如果想和你有進一步發展的話,需要積極一點,諸惡老祖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傢伙,得……厚臉皮一點。”

這一段話被余璉說的猶豫至極,可以想像他正在用非常溫和的詞彙來修飾原文。

陸塵瀟都快被打敗了:“到底是誰和你這麼說的?”

余璉立刻出賣了那位戰友:“何道之。”

這誰?

陸塵瀟想了想,才把這個名字,和曾經跑到這裏嘲笑他的那個瘋瘋癲癲的少年聯繫在一起,不滿的情緒瞬間就填充滿了心房——這廝以為自己是誰啊,他們很熟嗎?一副對陸塵瀟很了解的樣子,簡直是討厭透了。陸塵瀟硬邦邦地說:“他騙你的,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然而余璉卻搖了搖頭。

“嗯?”

“我不覺得他說錯了什麼。”余璉意味深長地瞥了陸塵瀟一眼,“最起碼,以前你在我面前可沒有這麼豐富的情緒。”

“……”陸塵瀟無言以對,他回想了一下兩人之前的相處情況,不由承認余璉說的沒錯。可生性好強的陸塵瀟才不會這樣輕而易舉的認輸,他逞強道,“那是你對我的認識還不夠。”

“噗嗤。”余璉彎着眼睛笑了。

陸塵瀟也有些尷尬。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番言論確實是太過逾越了,像是一個逞強的小孩。

“好好,是我對你的了解還不夠。我會慢慢地更加了解你的。”

余璉輕柔地這樣說道,他動動唇,最終還是沒有把後面的一句話說出來,現在的氛圍很好,他不想讓自己的悲觀打擾到這一刻。或者說,他不敢,也不願意去相信自己早已認識到的真相:若是你還肯給他了解你的機會就好了。

最終,余璉也只是揉揉陸塵瀟的頭髮,很輕地嘆息一聲:“我知道了,都聽你的。”

……

接下來的日子,余璉待在這裏小住了幾日,沒有修鍊。反而似乎對謝廬溪的老巢產生了非常大的興趣,像個凡人一樣,用腳巡邏了整個山峰。陸塵瀟則忙着補習一些金丹期的修行要點,畢竟換了一門功法,很多細節還是需要注意的。

一日,風停雪霽,窗外銀裝素裹,唯有紅梅點點,艷紅灼目。

陸塵瀟捧着玉簡,神識浸入其中,正在揣摩其中的一點道意,取長補短,完善自身。如今他也穿上了太衡的門派服飾,青色長衫,邊角紋着兩道金紋,襯得人十分俊朗。而就在陸塵瀟苦苦思索一個關鍵的時候,一個涼冰冰的東西狠狠地砸到了陸塵瀟的後頸上,冷得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嘶……”陸塵瀟往後一撈,那是一塊融化了一半的雪團。

他下意識地抬頭尋找罪魁禍首。

余璉站在雪地里,四周都是怒放的紅梅,他的頭髮比四周的白雪還要潔凈。而他本人,正在含着笑意,背着手,注視着陸塵瀟。

“你……”陸塵瀟剛剛吐出一個音,余璉猛地揚起手,又一塊雪團迎面砸來。

陸塵瀟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敢得寸進尺,被砸了一個正着。

這傢伙……

老虎不發威!他當我是病貓啊!

陸塵瀟一用力,直接從窗戶上翻了出去,雙腳穩穩地踩在了雪地中,直接蹲下,伸手就抓取了兩團雪,直接往余璉身上砸去。余璉扭頭就跑,他也沒有使用法力閃避,那兩團雪球就狠狠地砸在他身上,碎成了幾塊大小不一的小雪塊。

兩人就在這一塊並不大的林地里,打鬧起來。

陸塵瀟本對這種無聊的把戲一點興趣也沒有,但真的參與過來了之後,卻比誰都更加爭強好勝。他心底算着余璉砸了他多少下,他砸了余璉多少下,每次將要得意洋洋地想,他贏了的時候,余璉又氣勢洶洶地把次數砸了回去。

這麼拉鋸了幾次之後,陸塵瀟被氣的不行——他一用力,橫衝直撞,竟然直接把余璉撞倒了。陸塵瀟就直接趴在余璉身上,抓了幾把雪,重重地砸下去。隨着幾聲砰砰聲,陸塵瀟終於奠定了自己勝利的基調,不由得意洋洋道:“嘿,還是我贏了。”

余璉只是笑,不說話。

他笑的時候真的很好看,或者說,一個原本長得就很好看的人,笑起來肯定也難看不到哪裏去。可笑和笑還是不一樣的,有些人的微笑僅僅只是禮節,有些笑則讓人看起來覺得不舒服,而余璉此時此刻的微笑,卻讓陸塵瀟無端地想起了初春時冰消雪融時候的春風,凍結的溪流開始嘩啦啦地流淌,沉寂的大地鋪滿青草,盛滿芬芳。

陸塵瀟覺得天地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又像是無端地掛起了悠長如笛聲的長風,下起了晶瑩如星光的小雪。他想,自己一定是被蠱惑了,一定是剛才活動得太亢奮,一定是此時此刻的天光很好,所以才有這種怦然心動的錯覺。但這種感覺又和大自在天不一樣,大自在天始終是飄在天邊的雲月,可余璉就躺在他身前,觸手可及。

……真奇妙啊。

陸塵瀟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低頭輕柔的吻上去,現在的氛圍很好,正適合做這樣有些曖昧的事情。但余璉顯然沒有領悟到這一點,他對陸塵瀟的突來的沉默有些奇怪,不由地挑了挑眉:“怎麼了?”

“……”陸塵瀟瞬間就清醒了過來,他側過頭,掩飾自己的尷尬,“沒什麼。”

余璉不疑有他——或者說,他早就對陸塵瀟對他有感覺這件事死心了。

這時候,余璉眼睛一亮,一偏頭,就從天空中截住了一張傳信的紙鳶。

“這是什麼?”

“不知道。”余璉將信紙翻過來,然後遞給陸塵瀟,“好像是找你的。”

余璉一時之間沒有看出特別,但陸塵瀟看見那行“陸塵瀟收”的字跡,臉色卻有些奇特,他伸手接過,淡淡地提點了一句:“這是太史飛鴻的字跡。”

即便是陸塵瀟,現在也揣測不了這位主角如今在想什麼。

別的人暫且不說,單論主角的劇情,已經徹底地浮雲掉了。原著中,太史飛鴻無論怎麼本來跑去,他始終都還在正義的範疇內,性格也一直很善良。可現在,秘境之旅改變了他的命運,余璉是存粹倒霉去了,但陸塵瀟毫不懷疑,太史飛鴻一定是拿到了秘境中最大的好處。

是魔祖的傳承?財富?甚至還有可能是魔祖的殘魂來做老爺爺?

陸塵瀟不敢賭,但他覺得害怕。

如果說,太史飛鴻決定着一部分天道走向的話,那麼,他現在走上了魔道,是不是證明,以後很可能太史飛鴻悟出的功法就是成魔而非成仙?

端正立場的說,這樣的發展陸塵瀟應當感到愉快。畢竟,他已經證實了自己一點正道功法的天賦悟性也沒有。相反,魔道勾心鬥角的氛圍,陸塵瀟適應得很好。

可陸塵瀟想了又想,始終也無法設想出,一個由魔道主宰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儘管他天天罵著正道,可說到底,陸塵瀟還是認可了現在這個正邪抗衡,而不是一面倒的情況。

不過這些恐怕都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

陸塵瀟抖開信紙,太史飛鴻清秀的字跡印入眼帘,一時之間,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悵然。

阿瀟:

多年一別,還望再會。

太史飛鴻留。

字跡到此,再無多一字。

陸塵瀟抬起頭,余璉淡然地看着他,不知道為什麼,陸塵瀟只覺得心頭上堆積滿了厚重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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