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翟九重並沒有在歐崢嶸母女這裏多做停留,吃完午飯,又小睡了一會兒,就乘車離去。

大家都知道他要去的是哪裏,只是心照不宣,沒有說破而已。

歐韻致下樓的時候,正看到歐崢嶸坐在院子裏怔怔地看着天空出神,港城午後的陽光明媚地鍍了她一身,令她的側影看上去有種倔強的落寞。

歐韻致走過去,有心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她張了張嘴,又覺得說不出口,只得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女兒幼稚的舉動讓歐崢嶸笑起來,她頭也不回地對歐韻致說:“怎麼,以為我還會傷心嗎?”

其實早已不會了,一個人若是早被傷透了心,哪還有什麼多餘的心可傷?

就是這樣才叫歐韻致難過。

她走到歐崢嶸的面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歐崢嶸笑起來。太久沒見女兒,令她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她說。且,翟家現在的情勢非比尋常,有些事,她要早早地告誡女兒知道。

她溫柔地摸着女兒的頭髮說:

“我十九歲就跟了你爸爸。那時的他哪像現在這樣,是個風光無限的富家子?你那個爺爺,別看治國平天下很本事,齊家卻無方,家中一應大小事務都交給你那名義上的奶奶打理。你爸爸那個時候在繼母手裏討生活,別說是錦衣玉食了,過了這個月就連下個月的生活費都不知道在哪裏。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還得靠給人洗車討生活。冬天天一冷,他的手就開始長凍瘡,夜裏癢得經常連覺都睡不好。但是那時我們還有愛,為了能多點時間在一起,我們用很低的價格在學校附近跟別人合租了個小房子,冬天風一起,窗欞就被吹得‘咣當’、“咣當”作響,常常嚇得我連覺都睡不好。我記得有一年的聖誕節,家家戶戶都忙着過聖誕,只有我和他兩個,待在破舊的停了電的老房子裏,點一根蠟燭相互依偎着取暖。

大學畢業時,你爸爸先回香港,但是你的外公外婆都不許我回來,他們希望我能留在英國,你知道的你的幾個舅舅現在都在英國。我聽了你外公外婆的話,打電話到香港給你爸爸說分手,結果他在電話裏頭哭了好久,還求我不要拋棄他。我於是心軟了,不顧你外公外婆的反對偷偷溜回了香港。那時候,無論是香港還是華貿都是亂糟糟的一團,因為主權問題,香港到處人心惶惶,有錢人紛紛忙走資,沒錢的則唯恐過了今天沒明天,就連你那個爺爺也是舉棋不定。你爸爸的那繼母出身澳門王家,王家是個有名的親英派,他們從來都不看好內地。於是王佩林就給你爺爺出主意,讓他把你爸爸丟到內地,美其名曰“尋找機會”,實則就是要讓他做炮灰。當年你爸爸知道了很傷心,覺得你爺爺對他太不公平,還產生過要逃回英國的想法。是我告訴他,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何況內地資源豐富佔地廣闊,說不定我們去了還能闖出一片天地。

就這樣,我不顧全家人的反對,提了一隻行李箱二話不說就跟你爸爸北上。那時候我們什麼人也不認識,兩眼一抹黑。可是我每天陪着他東奔西走,拉關係,見客戶,談生意……,累得回家倒頭就睡。就這樣過了幾年,九七前後,當港城很多富豪都在忙着向內地靠攏的時候,翟家的事業早已在內地落地生根。你爸爸這才被允許回香港。

那時候,我還以為等待我和他的會是好日子,誰知道你爸爸娶了別人。我可真是傻,居然還以為他真的是被迫無奈。二十八歲,我有了你,本來我是不想要的,是你爸爸跪在地上求我,我這才留下了你。他還說一輩子都不會負我,否則的話,就讓他天地雷劈、不得好死!可我四十二歲的時候,他還是在外面有了女人,那時候我就知道了,我完了,我犯了大錯,我的人生都被我自己給毀了。我不是沒想過要離開他,可是,從十九歲到四十二歲,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都沒有了,我怎麼可能甘心就這樣把自己半生的成果拱手讓人?”

“你爸爸就是看中我這一點。”歐崢嶸說,“當然,還有就是你,我知道他不會讓我帶你走,他也知道我不會拿你冒險,所以才會越來越放縱,越來越肆無忌憚。到現在,他跟那個姓林的混在一起,你以為我還會傷心嗎?”

“不會了。只因為我早已經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翟九重最愛的始終是他自己。當初他之所以愛我,是因為我可以幫到他,之所以會娶岑葉愛,是因為看中岑家的權勢,雖然岑家現在敗落了。而現在,他又喜歡上那個叫什麼林如悠的,還為了她不惜跟自己的兄弟反目,以致於鬧到眾叛親離的地步。你以為你爸爸真是老糊塗了嗎?”

“不是的循循,”歐崢嶸說到這裏,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的女兒說,“論聰明,其實你爸爸才是這個世界上一等一的聰明人。他當了幾十年的太子,受了翟家多少氣,好容易輪到皇上退位,又怎麼會甘心再聽一個女人指手畫腳?這只是一個幌子而已,他已經等不及要給那幫辜負他的家人一點顏色看看了!”

“所以你才會袖手旁觀的吧?”歐韻致心裏頭想。她非蠢人,這中間的是非恩怨她自然分得清。老實說,她並不為翟九重感到擔心。就是失了大位,翟九重仍然是華貿最大的股東,有什麼好愁的?爭來爭去,不過是人心不足而已。何況,爭權奪利、馬踏天下,本就是男人們的事情,她沒有興趣攙和。

而這,也是歐崢嶸今天重點要說的,她告訴歐韻致:

“你別怪我攔着你爸爸讓你認祖歸宗,享多少富貴就要承擔多少責任。說到底,翟家女不過就是個虛名而已。你爸爸他疼你是真,疼翟從智未必就是假,可是說來說去他最疼的不過是他自己,有朝一日,只要有這個必要,他未必就不會拿你的終身大事去換他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已經是上過一回當了,自然不會再讓你去吃這個虧,我讓你留在美國或是待在北京,就是這個道理。而我,”歐崢嶸說,“我早已對他死了心。現在,他就是給我機會讓我站在眾人面前,告訴別人我是她的女人,還為他生了個女兒,我也說不出口了!”

是啊,怎麼說得出口呢?這些年來,有關翟九重的花邊新聞從來沒斷過,“翟九重的女人”這幾個字幾乎已經變成了普羅大眾眼中拜金女的代名詞。

叫她怎麼說?

歐韻致感覺到了悲哀。

親人、骨肉之間算計如此,怎能不叫人寒心?

她緊緊地握住了歐崢嶸的手。

一連兩三日,母女倆閑來無事,就在城內四下亂逛,搜羅些好吃好喝的,要麼到商場購物,要麼到美容院做做美容,要麼到歐崢嶸位於山頂的別墅度假,偶爾興緻來了,還駕着遊艇出海看看風景。

歐韻致的假期眼看就要結束。

這一天,翟九重來看歐韻致,父女倆下了一會兒棋,又打了一會兒網球,翟九重就跟歐韻致說,要帶她去高爾夫球場打球去。

歐崢嶸看了翟九重一眼。

待歐韻致上樓換衣服,就開誠佈公地問:“怎麼突然想要帶循循一起出去啊?”

翟九重答:“我們父女倆好久沒有一起出去玩了,我想要陪陪她。”

歐崢嶸笑得極淡:“循循都多大了你還當她三歲小孩子,要爸爸陪着玩。何況,我並不同意你帶她一起出去。”

“崢嶸,”翟九重觀察着她的神色,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我覺得你一貫的想法都有問題。就是因為循循大了,馬上就要談婚論嫁,所以我才要慢慢將她帶到人前,讓別人知道她的身份,這樣她也可以嫁一個好人家。”

“你所謂的‘好人家’是什麼樣子的呢?”歐崢嶸冷冷地盯着他,“有錢?有權?還是有勢?或者這三者都有?我告訴你,不用!這些東西循循都有,她不必為了這些委曲求全,我歐崢嶸辛苦了一輩子,就是為了讓我的女兒可以自由地決定做什麼,也可以不做什麼。她可以嫁人,也可以不嫁人,無所謂,我供得起她,只要她高興!”

翟九重惱怒起來:“你這是鑽牛角尖了?崢嶸,哪有好好的女孩子不嫁人的?循循是你的女兒,難道就不是我的女兒了?我們循循這麼優秀,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說什麼‘不嫁人’的鬼話,你這像是當媽媽的說的話嗎?”

然而歐崢嶸寸步不讓,她確實已經是有些鑽牛角尖,但未必不是肺腑之言:“這就是我的心裏話!不嫁人怎麼了?男人跟青春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辜負女人的兩樣東西,與其將自己人生的希望和樂趣寄托在男人身上,還不如自己樂得逍遙自在——當然,前提是循循根本不願意嫁人。”

翟九重只覺得生氣。他認為歐崢嶸在拿女兒的終身幸福打擊報復他:“我這也是為循循好,你不要把自己的經驗教訓強加到女兒頭上!”

歐崢嶸冷笑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忽抬頭問道:“說吧,你這是看中了哪一家?”

翟九重答:“尖沙咀的馮大龍家!”

歐崢嶸站起來:“馮兆北比循循大了快十歲!你發什麼瘋?”

“可馮兆北人長得很不錯。又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這些年替他爸爸打理生意,做得很不錯。我們的年輕一輩中,很少有他這樣能幹的男孩子……”關於馮兆北,他也是做了詳細的調查的,否則的話,不會想要介紹過自己最疼愛的女兒。

然而歐崢嶸卻不這麼想,她冷冷地看着翟九重說:“你是看中了馮家8%的股份吧?”聲音透着濃濃的失望,還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冰冷。

翟九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崢嶸,你能不能別把我想得這麼功利?撇開這個不談,馮兆北確實是個很優秀的青年,你應當見一見……”

歐崢嶸不屑地冷笑了聲:“37歲的優秀青年,還真是少見呢……”

翟九重張了張嘴。眼看着父母又要吵起來,歐韻致實在忍不住開口了:“媽,見一見而已,又不會少塊肉,你幹嘛這麼敏感啊?”

歐崢嶸瞪着她。

歐韻致“嘻嘻”笑:“就是去見見,看一眼我就回來,再說我也總不能永遠不見人啊!”

歐崢嶸這才住了嘴。

她盯着翟九重,眼裏帶着濃濃的警告:“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我倒要看看,馮兆北究竟是不是個優秀的好青年……”

翟九重臉上這才帶了一絲笑意。

父女倆第二天吃完早飯,就乘了車子去了深水灣的高爾夫球場。

這裏是各路富豪常來的聚集之地,大家除休閑之外,經常在這裏談股論金,互通有無。

周世禮到的時候李俊榮都已經到了,還帶了他十歲大的長子,小少年長得斯斯文文,十分帥氣。早兩年已經開始跟着李和澤熟悉公司事務,出席各項會議。

這也是周永祥抱孫子的原因,看人家李和澤後繼有人,怎能不讓他眼紅?

他看着眼前這個半大的小少年,突然感到十分感慨。正要開口誇讚幾句,就見那綠草如茵的果嶺上慢慢地走過來一個人,那人着一身粉紅色的高爾夫球服,戴同色球帽,打扮得十分青春靚麗,此刻她正歪着頭,和翟九重笑嘻嘻地說著話。

這人自然是歐韻致。

也不知道翟九重究竟都跟她說了些什麼,只見歐韻致笑得燦爛極了,就連身邊的陽光都為之失色。

可笑翟九重還滿臉笑容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又幫她整整衣服,那動作在他看來,只覺得無比的輕浮。

他站了起來。

身邊的李俊榮一臉奇怪地看着他。

周世禮都已經走過去了。

他對着那倆人的方向若無其事地擺了擺手,剛想說:“嗨,好久不見。”

那邊的馮大龍都已經帶著兒子走過來了。

翟九重有些奇怪,又不能確定周世禮叫的是否是他,轉身對着馮大龍伸出手去,笑眯眯地說:“老弟,好久不見……”

周世禮被晾到了一邊。

歐韻致看了看他,有心想搭理他兩句,又覺得似乎沒有必要。邁開腳步剛想從他身邊經過,卻不料路已被人擋住了。

周世禮微微側着身體,擋在歐韻致身前,低聲問:“翟九重的年紀一大把,你究竟都看上他什麼?”

歐韻致瞪大了眼。

她幾乎是荒謬地盯着周世禮:“你說什麼?”

周世禮冷笑了聲。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誤會啊,⊙﹏⊙b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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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後來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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