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番一】歸棲雲夢澤(11):我走了,葉廣澤(番一終)

204.【番一】歸棲雲夢澤(11):我走了,葉廣澤(番一終)

華棲意外入了候選名額,自然少不了桑柔其中作祟。

當晚,顧珩遇刺,兇手不明,齊王大怒,勒令深究。

第二日,桑柔方服侍完顧珩用藥出門去,有人正好迎面而來。乍一看面容,竟差點認成穆縝。

房門關上后,房內兩人仔細聽着外頭聲響,直至那腳步聲漸行漸遠,面上才鬆懈幾分。

“這樣緊要關頭,你來這裏見我,真是少有的魯莽。”床上病容憔悴的顧珩說道。

而床前的男子透過窗扉看着那出院門去的纖小身影,手一揚,將窗關上,而後手往臉側一摸,揭下假面,露出真容,正乃葉廣澤讎。

“你兜兜轉轉又將她帶回身邊,也不見得有多謹思慎行。”

顧珩淺笑:“從來世事多難兩全,怎麼考量,都有紕漏,既然如此,還不若就任性一次。那你呢,你這般任性之行所為何事?”

葉廣澤言簡意賅:“華棲。”

顧珩笑意更深:“你說華薄言之女?”

“嗯。”

“你想我如何?”

“你已有許定之人,這我知道。但是關於選妃這一塊,我不知道你的計劃是什麼,但無如何,是否需要有人出來犧牲做幌子,不要牽扯她。”

顧珩盯着他:“潤之,記憶中,你好似從未這般低聲下氣求過人。”

葉廣澤說:“沒有低聲下氣,更不是勉強求人。你若是利用她,我一定會阻止。不過是給你添了些麻煩而已。”

顧珩笑開:“敢這般威脅我的人,你是第二個!”

葉廣澤知他已同意,便說:“謝過。”說著重又覆上假面,要離開。

“潤之……”顧珩喊住他,“我知你身份特殊,故而不想身邊有所牽絆。但……有時事情,有些人,不該拿來犧牲放棄。既然這般在意,將她留在身邊,以你能力,不會護不好她。”

葉廣澤頓了會兒,並未回頭,只沉聲說道:“我曾也這般認為。但事實是,我確實護不好她。”

她差點因他而死,這樣的事情,他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

葉廣澤話畢就已出門去,留下顧珩眸色深重,睜着眼,不得入睡。

**

選妃一事恍若鬧劇一場,最後不了了之。本就是顧懿測臣心的手段,給眾臣敲響警鐘,切勿結黨營私。

顧珩南下,顧璋北上,也是顧懿有意為之,就是為了緩緩朝內站隊罷儲之風,卻不知會是白先翼那邊挑起了紛爭。

內戰一打大半年得以平定,已是出乎意料的神速。顧珩養精蓄銳韜光養晦,便是等得這一刻。天下人折服於他的謀略之時,更為意外的,是葉廣澤的突然策反。毫無徵兆,一舉敲定最後的勝敗。葉廣澤先前被調回章臨護都,本是顧璋埋下的一步棋,卻沒料到被反將一軍。

齊國這場驚天動蕩,舉國受創,但遠在未已宮的華棲卻不曾被波及一分。

葉廣澤之前和顧珩有約定,事發之前,將她完全隔絕在事外,一點消息不能讓她得知。顧珩將桑柔和華棲送到了未已宮,桑柔出逃,華棲卻足足那裏待了大半年。

葉廣澤在內戰平息之後早已通知華薄言華棲的下落,讓他們去接她,但華棲不願歸去,在未已宮同青廷等人混得熟了,反倒自在。其實是害怕回去了,就該履行自己之前的諾言了。

華薄言之所以同意她去選妃,條件之一,便是華棲同意若是落選,便歸去聽從他們安排的婚事。

華棲自然是能躲就躲。

顧珩與桑柔密婚後回章臨,便親令葉廣澤去將華棲接到章臨。

分隔大半年,再見恍若隔世。

葉廣澤並沒有直傳顧珩的意思,只說:“你有選擇權,去或不去,皆由你。”

華棲沒有遲疑,點頭:“我去。”許是意識到自己回答這般迅速全然暴露了自己是為他一般,怕他又厭煩自己,華棲連忙解釋道,“娘來信好幾次,說要給我相親,我不想嫁人。未已宮呆久了,也覺得悶了,另外,我想見見柔姐姐……”

葉廣澤沒多說,帶她去章臨。

然而在章臨那麼多時日,她同葉廣澤也不過幾次遠遠照面。連句話,都不及說。

桑柔不少勸解她,倒是沒叫她放棄或者堅持,只是說,他並非對她不在意,亦無需將所有過錯怪責在自己身上,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什麼可恥可卑的事。

而對華棲來說,她從未想那麼多,念着葉廣澤,仿若已成了呼吸一般習慣自然。至於放棄,她自是不可能一輩子不嫁人的,她也不可能一輩子在章臨躲着不回家。一回連川,她便依言聽從父母婚嫁安排。到時,便將他放在心裏好了。忘得了忘不了,都不勉強。

桑柔去擎州,一同帶上了華棲,並陪她回了連川。桑柔交代她,適度遵從父母之命,但不要妥協最後婚姻安排。再堅持一下,等她處理完擎州的事,便回來助她。

只是華棲沒等來

桑柔,卻等來了陸慶生的一封信。

信先寄到了連川又輾轉到了章臨,再回到連川,兜兜轉轉了好大一圈,才到華棲手中。信中絕大多數都是書院中的一些瑣事,但陸慶生最末提起了一個名字,柒月。

陸慶生在書院中,課業不用功,但對八卦軼聞倒是十分有興趣,無意間挖到院長之女與葉廣澤之間的事。

原先以為葉廣澤喜歡醉夢閣里阿蕖姑娘,但卻不見他迎娶她過門。她還納悶。原來,他心中所屬的,是另有其人。

胥茂之女同葉廣澤是青梅竹馬,年少便定下婚約。但葉廣澤常年在外征戰,胥柒月一次去找他,不知為何,被敵手所擒,用以脅迫葉廣澤就範,一方是家國責任不能負,一方是青梅竹馬性命攸關,葉廣澤兩難之下,終還是選擇了家國利益,只身前去營救。可還是來不及,胥柒月慘死……

華棲看完信,手都顫動着,無關傷心嫉妒,唯有心疼。

前些日子,在傅晴的軟磨硬泡之下,華棲本已同意嫁給華薄言的一位門生。對方出身也不錯,父輩與華薄言是知交,門當戶對,品行端誠,華棲同他亦是相識。

她已十七,這個年齡成婚已不算早。她任性了那麼久,已不想讓父母再為她擔心。她終不可能同葉廣澤在一起,早嫁晚嫁,其實無差。

但,當晚,華棲悄悄收拾了行裝,留下一封信,偷偷離開連川。

她打聽到,葉廣澤去永林剿匪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要去找他,只想看看他,而後回來成婚,她已在留信中保證,此次歸來,便立即與鍾家公子成婚。

**

永林那群賊匪比預想中還要難對付些。若硬對硬打,葉廣澤軍隊兵強器足,自然勝券在握,可如今,連他們窟穴都不能確定,以致一時不能動作。

營帳之中,葉廣澤同部下商議完應對之策,閉目稍憩。簾帳被掀開,傳來一股飯菜清香。

“將軍,用膳了。”

葉廣澤睜眼,看着副將將幾道菜放到案上,眸色微變。

“這怎麼回事?”

他從來都是同各將兵同鍋而食,行軍之中,飯菜自然是粗糙。但今日,三菜一湯,色香具備,令人垂涎。

“將軍這幾日,日夜布策拍兵,寢食皆少,故而屬下特地叮囑了伙夫,讓他們備了連川的特色菜,讓將軍用。”副將顯然是有幾分緊張,低下了頭,“屬下擅作主張,請將軍責罰!”

葉廣澤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一會兒,說:“你有心了。”說著拿起筷子用膳。

晚膳的時候,葉廣澤不意外地看到昨日吃得較多的那個菜今日還在,他不動聲色地挑了另一樣吃個精光,其他幾盤,只動了少許。

第二日,果見變換了幾個菜色,但仍保留着昨日吃得較多的那盤。

用完膳,葉廣澤到營地中巡邏。不知覺到了伙房。意料之中,見到那熟悉的身影。

華棲在灶頭來回攛掇,滿臉灰末,粗衣破帽,將那舊日的美妙姿容通通掩蓋住,唯有那一雙眸子,仍舊清亮,卻多了幾分疲憊。

她會廚,這他不意外,但她能放下大家小姐的尊駕穿梭於這髒亂的軍營伙房中,讓他頗為震動。

她力氣小,一桶水,要分好幾次提,磨得手都痛了,就自己吹一下,繼續幹活,那些領頭的會責罵她做事慢,她點着頭,一一承下,一點怨言也沒有。

這般委曲求全,為了什麼?

葉廣澤垂在身側的手握得骨骼措響,正要上前,卻見他的副將已跑上前,將華棲護到身後,對着那領頭一頓斥責。華棲忙止住他。而後,兩人往副將營帳走去。

葉廣澤跟了上去,心頭綳得極緊。

“華小姐,你這是何苦……”營帳內陸陸續續傳出他們的對話。

“我沒事……啊……”她驀然痛呼一聲。

“你看你這手,都起泡了。既然你想見將軍,我帶你去見他就是。”

“別。我這樣遠遠看着,挺好的。”

“但這是軍營,行軍條件苦,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不苦不苦的。我反倒覺得挺有意思的。聽說這一次剿匪,同以前打戰不一樣,不會持續多久,也沒那麼危險。待你們這一戰結束,我就回去。”

“華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將軍看不到,你所受的苦也是白費。”

“怎麼會白費呢?這幾日,明顯感覺他飲食比往日多了許多。其他東西我也不會,自小好玩兒,便跟着廚娘學得這廚藝倒是勉強可以派上用場,能為他做一點是一點。其實……”華棲嘆了口氣,“有時候我想,我要是像柔姐姐那般聰明就好了,可以幫他出謀劃策。可是偏生我這麼笨。每每惹得他生氣。他定然是不願看到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幫我保守秘密。我答應過爹娘,此番回去,就立即成婚。現在這些,是我唯一,也是最後能替他做的事了。”

副將暗暗嘆了口氣,最

終只是沉默着替她包紮好手上的傷口,卻忽然聽到帳外有什麼打翻的聲響,他臉色一凜,追出去。

“誰?”

卻只見巡邏兵步伐齊整地走過。

華棲跟出來,問:“怎麼了?”

副將臉色微凝重,目光投向前方不遠處的主帥營帳,說:“沒事。”

華棲哦了一聲,而後說:“我得回去幹活兒了。謝謝你!”

副將看向她,說:“小姐客氣了。我已經同夥房的人交代了,往後重活你不必干。”

“這樣會不會不好?”

“沒什麼不好的,你往後專門負責將軍的膳食,其他事情不用你管。”

“嗯。謝謝你!”

**

夜,帳內燈火已滅,但帳外篝火熊熊,可見明光。

葉廣澤卻久久不得入睡。

腦海中閃現舊日情景。

“潤之哥哥,為什麼你從連川回來之後都不大願同我說話了呢?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我千里迢迢找你,你怎麼一點都不高興?”

“不,我心裏定然是有我的!我會證明給你看!”

“潤之哥哥,不要喜歡別人!你要一直記得我!潤之哥哥的妻子,只能由柒月做……”

“你一定要答應我,一定……”

“……”

柒月因他而死,成了他此生的愧。但從不曾像近來這般,時常夢到這樣的場景,而懷中渾身浴血的人,會倏然變成另一個人的臉,大大眸子恍若秋日明澤,粼粼閃閃。

葉廣澤猛地睜眼,內心驚顫不已。

他是殺伐場中浸淫的人,手下屠戮生命不計其數,仇敵亦是無數。顧璋雖已被滅,但餘黨尚有,將他視為叛徒,這半年,他不是遭過多少明殺暗刺,次次險象環生,縱他武功蓋世,亦不能保證下一次能全身而退。

他已認定自己這樣一輩子,如何不想再讓其他人受牽連。華棲更是。她本該是無憂無擾幸福平安,同他兩個世界。

葉廣澤起身,喚來林副將……

**

次日,華棲正早起做着早膳,忽覺眼前一暗,她抬頭,見到來人時,猛驚住,手下菜刀一歪,眼見要向手上砍去。

忽然聽得鏗一聲,她腕上一松,那把菜刀,已飛落到一旁。

華棲驚魂未定,緊張不已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葉廣澤雙目幽深,凝着她,半晌,出聲:“你不該出現在這裏。”

華棲垂首:“我……”

“你買通我副將進入軍營,所為何事?”

華棲怎麼說得出口,便是為了你呀,看你最後一眼,陪伴你最後一段日子,為你做最後一點事。

她說:“我沒有買通他,我來永林,正好碰上他,聽說軍中正招伙夫,我恰好會廚,所以……”

“軍中不容女子,他身為副將,帶頭犯規,已被我重責,你也該走了。”

華棲大驚:“你把他如何了?”

“一百軍杖,現在該進行到一半了。”

他說這話時,語氣表情冷漠近乎殘酷,華棲急哭:“求求你,不要罰他!這事同他無關,是我硬要進來的!他拗不過我才……”

“身居副將之職,卻帶頭私授,違背軍令,一百軍杖已是小罰。華棲,若非你是華薄言之女,現在該是同他一樣,一起受罰。現給你機會,立馬離開,不若,莫怪我軍法無情!”

華棲滿臉淚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覺得他這般模樣可怕地讓她心顫,更多是對那副將愧疚和擔心。

“好,我走!那你可不可以不要罰他了?”

葉廣澤說:“馬車已在外頭等着!若你無貴重物什,現在立即走。”

“便是讓我去看他一眼也不行嗎?我想去道歉!”

他轉身,先一步離開,冷冷丟下一句話:“不行。”

軍營門口停着一輛馬車,葉廣澤長身直背,走在她前頭,華棲一邊抹着淚,一步三回頭地找尋着,眼見就要到柵道口了,她胡亂抓了士兵,抽噎着說:“你……你……能不能幫我跟林副將說一句對不起?”

“啊?”

“你一定要幫我說!求求你!”

那名士兵莫名其妙,看着她哭得梨花帶雨也不忍心拒絕,只好應道:“好。”

華棲這才放開他,朝葉廣澤走去。

上馬車之前,華棲走到葉廣澤跟前,說:“我只求你不要再罰他,都是我的錯,你想我走,我走便是了,求你,好不好?”

她哭得那麼可憐,眼睛紅腫,眼淚怎麼都流不完,葉廣澤也不知受何驅使,竟點了下頭,說:“你離開,他就可以不再受罰。”

“真的?”華棲眼中一亮,卻很快湮滅,“那我走了,葉廣澤。往後再不會來煩你。”

他沒說話,只淡淡地看着她。

華棲咬咬唇,說:“柔姐姐跟我說,其實你對我……”她說了一半又止住,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般,“她那樣聰明的人,也是會有出錯的時候……”

她上了馬車,入車廂之前,回頭對他最後說了一句:“葉廣澤,你一定要保重。”說話時淚水簌簌而下,轉身進了車廂。

車夫揚鞭打馬,馬蹄踏地有聲,葉廣澤卻將車廂內的啼哭聽得清楚,聲聲入耳,聲聲擊心。

聽聞葉廣澤軍營出事時,華棲已快到連川。

“聽說啊,山匪狡猾,四處盤營,行蹤詭譎難覓,一日葉將軍深入山林探尋他們蹤跡時,遇到埋伏,深陷陷阱,生死不明。群龍無首,軍心渙散,賊匪趁機偷襲大營,深夜熟睡的大軍猝不及防,慘遭重擊……”

華棲正於飯館用飯,聽聞這消息,手中一顫,碗筷落地,下面的話已再聽不進去。

趁馬車夫解手,她在飯館外直接購買了一匹好馬,往回趕。

**

山頭,朔風凜冽,漫天雲翳卷涌而來,似有大雨。

葉廣澤駕馬,立於山頭,目光淡漠地看着山下場景,哀嚎漫天,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人間煉獄。

他眼中冷漠無瀾,這麼多年,這樣的場面早已司空見慣。

他吩咐道:“帶一批人清點賊窩財務,及留存人數,其餘人待結束去清理戰場,看有無活口。切記不可大意。”

“是。”

葉廣澤拉了拉韁繩,調轉馬頭離去。

走了幾步,冥冥中,不知什麼引導他回了下頭,本只是很無意的回望一眼,卻讓他猛地僵住身形,一看再看,山下那滿地死屍中,有一小小身影,步伐踉蹌,一步一步艱難地行走,時不時低頭翻看着屍體。

縱使相隔那麼遠,葉廣澤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人。他甚至知道,她定然在哭。

副將見葉廣澤停住不動,喚了一聲:“將軍!”

下一刻卻見葉廣澤卻立馬揚鞭打馬,調轉馬頭,往山下衝去。

“將軍!危險!”

縱使下方敵人已差不多殲滅,但以防有漏網之魚,箭陣還未止,箭林如雨,葉廣澤卻不管不顧,馬蹄飛快,往某處去,目光始終攫着遠處那小小身形上,一顆心慌駭不已。

他平素最鍾愛的寶馬此刻毫無被疼惜,他的鞭子揮得比任何時候都狠,雙目憎紅,卻仍覺得速度太慢,太慢。

他看着她不小心勾到什麼,一下絆倒在地,跌倒屍體身上,嚇得驚叫。

“華棲!”他扯嗓高喊,可恰時一陣雷聲轟隆而過,將他的聲音淹沒。

華棲伏在地上,摔得滿身狼狽,臉上更是濕濘一片,她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場景,但心裏卻一點退縮之意都沒有。她只想找到葉廣澤。

來的路上,她在想,是不是因為不小心弄丟了他的護身符,所以才給他招來了禍患。都怪她都怪她。

“葉廣澤……”她喊着,嗓音嘶啞不堪,“葉廣澤,你在哪裏?”

忽然前方地上傳來動靜,只見一人緩緩抬起手。

華棲一愣,急忙擦了擦眼睛,再看去,那個人在動,沒錯。

她一喜,急忙起身跑過去。

“葉廣澤!”

她跑到他跟前,但他滿臉污泥,一張臉毀了一半,面容可怕至極。

華棲驚叫一聲,嚇得坐到了地上。

對方模糊發出什麼聲音,辨不明說得內容。華棲鼓起勇氣,去扶他,問道:“葉廣澤,是你嗎?”

對方忽然一手抓在她臂上,力道打得好似要捏碎她,華棲痛得咬牙:“你輕一些,好痛!”

可那人卻一點都沒聽,雙目瞪大,眼神猙獰凶辣。

華棲反應過來:“你不是葉廣澤!”說著就開始掙扎。

可對方力道極大,她掙脫不得,正當她低頭費盡地掰他扣在自己你臂上的手時,那人另一手握着一把短刀,直直向她身上扎去……

“華棲——”

耳邊飛過一直流箭,葉廣澤徒手將它截住,對着遠處那人,用力擲過去,箭羽破空斬風,正中那賊匪喉頭,一招斃命,賊匪倒地,連帶着他身前的華棲一同倒下。

葉廣澤提氣離開馬背,騰空而飛,直直往華棲那邊去。

“華棲!華棲!”葉廣澤扶起華棲,卻見她胸前血流如注,他覺得自己此生再沒見過這樣令他讓驚恐無措的畫面。

“葉廣澤,是你!你沒死……你沒死!太好了……”她睜眼,看到他,說這話,一口血卻從口中湧出。

葉廣澤忙伸手去擦,這才發現自己手顫得厲害。

她本欣喜的臉被痛苦淹沒,一雙眼睜得大大的,好似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痴痴望着他,一眼望得他肝腸寸斷。

他欲抱起她,卻半晌不敢動。

出生入死無數次,受過各式傷病無數,華棲身上的那劍身直直從前

胸穿到後背,且兇器已被那匪徒拔出,這樣的位置本已致命,出血眼中,他點了好幾處大穴,也止不住。葉廣澤又忙扯了布料給她紮裹傷口。布條迅即背鮮血染紅,根本無濟於事。

他擦拭不盡她嘴邊的鮮血,心頭疼痛懊悔快將他湮滅。

他生硬地出聲:“我帶你去找軍醫!”說著要抱起她,動一下,華棲就痛呼一聲,葉廣澤趕忙停住。

“你忍一忍。”葉廣澤吸了一口氣,卻覺得自己五臟六腑傳來的劇烈疼痛已快叫他忍不住。

“真好……”她在他懷裏聲音微弱地嘆道,“我每年生辰都會許的一個願望,便是這般,你能抱我一下……如今……如今終於實現了。就是代價……有點大……葉廣澤,好痛!”

葉廣澤在避開她傷口地方,將她摟緊一些,說:“你忍一下,我帶你去找軍醫,他……醫術高明,很快就不痛了。”

他抱着她,往馬匹那裏走去。

華棲在他懷裏說:“葉廣澤,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會醫?我從小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的。”

葉廣澤腳步踉蹌了一下。

“我要死了,葉廣澤……”

“不會的……不會……”

“好多血呢!白衣都染成紅色了……府里娘親為我親手做的嫁衣,好似就是這個顏色。他們說,那衣服我穿上一定很好看。可是,我不想穿。葉廣澤,這一生,我只想為一個人穿上嫁衣。可是……”她眼角滑下淚水,聲音哽咽,“可是,他不會想看。”

葉廣澤幾乎要將壓根咬碎,說:“不,我想看,華棲,等你好了,將那衣服穿給我看。”

華棲卻搖頭:“不要了……還是不要了……葉廣澤,你怎麼這麼笨呢?我說的穿嫁衣給你看,是想嫁給你呀!不是只是穿給你看看的。不,你不是笨,你只是不會娶我……你不會……”她口中又連湧出幾口鮮血,染透了他胸前衣甲。

他慌忙道:“你別說話別說話,堅持住,很快就到大營了!”

華棲忽然氣息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瞳孔光影已在渙散開,卻仍努力地睜大,想將他看清一些。

“葉廣澤,柔姐姐說……說,你是喜歡我的。我很想相信她,可是……可是……我卻覺得你該很討厭我,不願意看到我……葉廣澤,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她話音愈發微弱,長斷無續,頭顱偏滑,無力地靠在他肩窩,最後微不可聞地喚了一句,“葉……廣澤……”

葉廣澤忽覺腳踝猛傳來一陣刺痛,他步伐不穩,踉蹌幾步,一下跪倒在地,卻始終將懷中的人護得安好。

他渾身僵硬,顫抖出聲:“小棲……”

頭頂雲層越壓越低,雲端劈下幾道閃電,驚雷炸響,大雨瓢潑而下。

暴雨沖刷的戰場,一人跪在地上,懷裏抱着一人,久久未動。

風聲雨唳里,葉廣澤低低說道:“小棲,我是想你嫁給我,你願不願意呢?”

終再沒人能回答他。

**

賊匪被銷毀,這本就不就是意料之內的事,原先葉廣澤找不到賊窩,便連使兩惑敵之計,引蛇出洞,將他們一舉殲滅。

只是,這一戰之後,葉廣澤卻消失了。

留下兩封信,清清楚楚交代了軍中事宜,另一封,直送齊國都城章臨,齊王親啟。

有人說,看他在連川華薄言府出現過,駕着三輛馬車,載着幾箱彩禮,去提親。

但華家小姐,卻不知何蹤。

一些人看着他滿目憔容進去,遍體鱗傷出來,此後消失無影。

“華家最後悔了與鍾家的婚約,鍾家人氣得差點和他們反目,華薄言該是將小姐許給了葉廣澤。”

“也是,鍾家雖然家財殷實,卻不過是個地方郡守,葉廣澤一代名將,得齊王器重,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怎麼都比鍾家強。”

“可,說來奇怪,遲遲不見葉將軍去迎娶那華家小姐啊。自那日之後,再沒見過這兩人了。”

“說不定人家追求低調,不屑於眾人圍觀,私下將婚給結了,隱居山林了呢。”

“也是,很有可能。”

“……”

**

時隔幾年,飯館茶肆,仍會時不時說起葉廣澤這樣一個傳奇人物。

聽說,葉廣澤消失許久,後來邊境動.亂,齊王顧珩親自去請葉廣澤出山,在人跡罕至的天湖邊找到了他。

他潦倒生活,住的粗陋木屋,屋子四周種了好幾排梧桐,而屋前的那棵樹下,立着一座墳冢。墓碑上並無署名,只簡單寫了三個字:吾之棲。

吾之棲,吾之妻,吾妻所棲,吾心所棲。

而葉廣澤出山之後,雷厲風行地平息了邊境戰亂,在歸去的路上,行軍走在山道上。

四月和風穿林而過,眼前竟不知何處飄來三四瓣雪白的花朵,好似桐花。可這邊塞之地,哪裏的

梧桐木?

三軍驟停,只因領頭的那人驀然駐馬。

副將有些不明地看向葉廣澤:“將軍?”

葉廣澤卻全然不聞般,目光怔忡出神地看着眼前婉轉飄揚的花瓣。

他伸出手,花瓣緩緩委落於他掌心。

離葉廣澤的人,好似聽得風中傳來似有似無的一聲低喚,飽含深情。

“小棲……”

********番外之歸棲雲夢澤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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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殊色,跟班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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