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如果你願意相信我
季沨不需要張開眼睛。
她感覺到環抱而來的溫暖,鼻尖蹭在柔軟的羊絨大衣上,有點痒痒的。
他們兩個人彷彿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牽連在一起,就算外面的世界在旋轉,分崩離析,在洗盡鉛華之後,也不會放開彼此。
可能是真的燒糊塗了,季沨的腦子裏飛轉着各類小言的基調,有的有邏輯,有的則是傻白甜式的胡思亂想,直到眼前猛然亮起時,她才反應過來,好像是進到屋裏了。
“這……是您家?”季沨傻乎乎地問着,她茫然看着周圍,拼接着不太完整的記憶片段,秦長平在小區花園裏撿到了她,然後……
秦長平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是點點頭,扶着她往屋裏走去。
“那個,我還沒換鞋呢。”冷不丁的,季沨冒出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什麼氣氛都讓她給說沒了。
秦長平乾笑了一聲,這小傢伙剛才不是都燒糊塗了,怎麼莫名注意起細節了:“不必了,地板你儘管踩吧。”
“唔……”季沨低着頭,燈光有點刺眼。
卧室里,秦長平迅速扯掉被褥,隨手扔在了一旁,他輕手輕腳地把季沨扶上床,從壁櫥里拿出了新的被子,蓋在了她的身上。
一條腿後撤,秦長平半跪了下來,把被角仔細掖好,這樣更加保暖。
“優待時間”的效果太過猛烈,季沨好似昏昏沉沉卻對發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在總裁大大的精心呵護下,她就像是做過防腐措施等待入土的屍體一般,動彈不得了。
這不是真的,一定是“賣火柴的小女孩效應”,我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去到一個男人的家裏,現在還很享受的躺在人家的床上,看着總裁大大接近完美的黃金比例身材在我面前俯首稱臣?
她睜大眼睛,皺着鼻尖,努力想吹滅火柴的幻象,卻發現場景是如此真實,秦長平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楚毛衣上的紋理,鉤織的痕迹,還有水杯里蒸騰出熱氣,潮濕了雙眸。
秦長平遞過水杯,季沨則老老實實地接過來喝了一小口,她舔過嘴唇,然後縮在了被窩裏,被子蓋到鼻子的位置,他們就像是在演一場啞劇,卻又奇特地構成和諧的情景。
……
門鈴響起,秦長平的私人醫生到了,他們很友好的打着招呼,像是老熟人了,當孫醫生看到屋裏躺着位小姑娘的時候,還是難掩驚訝之情,就像是看了世界奇觀一樣,把秦長平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那戲謔的眼神彷彿說著:原來你好這口啊。
秦長平苦笑着督促他快點看病。
他獨自等在客廳里,脫掉了毛衣,換上了休閑服,隨手拿起手機看了眼,上面有幾條是季沨的信息,當時他在飛機上沒有看到,不然也不會大冷天讓一個女孩子在外面跑的。
回想起凍得瑟瑟發抖的單薄身板,光亮的秀髮下憔悴的面容,就像是一隻生病的小動物,在看到他出現的剎那,黯然無光的眼神里又浮現出困惑和驚喜,讓他不由得心裏又增加了幾分歉意。
他隨手打開了加濕器,冬天屋裏太乾燥不易於病號康復,把搭在椅子上的內衣褲也收了起來,家裏有女性還是要注意些,最後,從冰箱裏拿出了雞蛋和麵條,走進了廚房裏。
“長平,你那小朋友沒什麼大事,就是受涼了引起的發燒,我給她打了一針,再吃點葯明天就好了。”
孫醫生從卧室里走出來,交代着季沨的情況,才到門口就愣住了,他不可思議的抬着手指,指尖的延長線對準了秦長平剛端出來的一碗熱騰騰的麵條。
“鍋里還有,你要吃就自己去拿。”秦長平面無表情地說著。
“不,不,真不用了,您自己留着吧。”孫醫生極力忍住笑,收拾起東西,把葯留下后,寫了一份病例。
臨走前秦長平詢問着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孫醫生意味深長地呼出口氣,表情賤賤地說著:“您晚上忍着點,讓人家好好休息,別折騰人家啊。”
哐的一聲,秦長平送客了。
……
果然私人醫生的服務就是到位,季沨打過針吃過葯后,明顯有好轉了。身體才稍微緩過來一點,她就開始不安分了,鬼鬼祟祟地扒着被角東張西望。
視線環顧了一周,卧室是徹頭徹尾的男人房間,色調單一,以黑色,咖啡色,還有白色為主,傢具是簡潔的北歐風格,整理的有條不絮,乾淨整潔,屋裏的生活氣味也很淡,沒有煙草的味道,也沒有體味,只有一點點淡淡的薄荷香,也許是洗潔精的味道。
總裁大大的家就和他本人一樣,像水一樣,無色無味。
“你感覺好點了嗎?”屋門推開,秦長平走了進來。
“好多了,私人醫生就是不一樣,打針的時候一點都不疼,果然是一分錢一分貨呀。”剛好了一點兒,季沨就不忘耍起了貧嘴。
“對了,您的狗呢?”她想起來之前照顧的那隻薩摩還在寵物醫院呢。
“我打電話了,先安排在寵物醫院了,明天早上再接回來。”
“能行嗎?”
“沒問題的,那家寵物醫院的寄宿條件很好。”
她見秦長平越走越近,就下意識的往被窩裏出溜,這是她第一次在男人家裏逗留到這麼晚,當意識到連身下的床也是面前男人的時候,又從被窩裏彈了起來。
秦長平看着她一會兒鑽進去,一會又彈起來,也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他把麵條遞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她的額頭,感應到溫度終於降下來了,才算鬆了口氣。
“吃點東西吧。”他囑咐着,“吃了那麼多葯,胃裏得有點東西。”
季沨覺得這話好耳熟啊,仔細一想,她媽媽好像就說過類似的話,吃藥的時候胃裏不能是空的,今天晚上就喝了點粥,根本不頂用。她接過秦長平端來的碗一看,呦,碗裏的東西還不少,雞蛋,麵條,青菜,還有點豆芽,上面還滴了幾滴香油,賣相看上去很不錯。
房間裏靜悄悄的,繪有臘梅圖案的瓷碗傳遞着熱量,掌心變成了熱源,將溫暖傳遞至全身,隔着熱騰騰的蒸汽,季沨瞄見秦長平正注視她即將開吃的預備動作,那緊張的模樣似乎對自己的手藝有點忐忑。
不知為何,季沨覺得,老男人在此刻有點可愛,而她也不想辜負了這份可愛。
“我開動了啊!”季沨毫不吝嗇的猛喝了一口湯。
然後就僅限於那一口了。
“……”
她的表情就像同時吃下了黃連,榴槤,鹵煮,還有昨天的襪子,整個臉都扭曲了,一瞬間季沨覺得自己可能得老了10歲。
太可怕了,那口味真是太讓人回味無窮,又難以用文字形容,扔在人間都可惜了。
總裁大大,你是不是在一本正經的玩我啊!
半天說不出話,她真的是儘力了才沒又吐回碗裏,這已經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最高禮儀了!
“怎麼?是不好吃嗎?”秦長平看出了一點端倪,就問道
不好吃?這形容真是客氣了。季沨的黑線迎風飄展,就和中了毒的乾屍是的,差點就得把孫醫生再叫回來了,總裁大大您沒那金剛鑽就別攬藍翔烹飪學校的活兒啊。
“味道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她抱着答謝救命之恩的心情說著。
“是哪裏的問題?”
“不用說的那麼具體了吧。”
“說來聽聽吧。”秦長平已經看出來自己的手藝給她致命一擊了,但是還是忍不住想聽聽她的評價了。
季沨把碗放到了膝蓋上,她努力想着措辭,怎麼說才能達到真實表達又不至於傷了總裁大大冉冉升起的中華廚藝之心。
“咳咳,那味道像是滿含了關懷,努力,辛勞,大無畏,國際主義的——刷鍋水。”
……
“哈哈哈。”秦長平笑了起來,和上次一起聽《三家店》時候的感覺很像,笑聲有點孩子氣,就好像這刷鍋水麵條根本不是出自他之手。
“抱歉了,我還是給你泡包面吃吧。”
“不用了,我也沒那麼嬌氣的。”季沨擺擺手,她一直在偷偷掐算着時間,有件事情差不多也該說出來了。
“真是多謝您照顧了,我現在也退燒了,差不多該走了。”
季沨是沒想留在這裏過夜的,就算她覺得總裁大大算是個很規矩的男人,也感覺留下來並不妥當。
“我本來也是打算送你回去的。”
秦長平拉開了窗帘,窗外有白晃晃的東西漫天飛舞,大片的雪粒遍佈了視野中每一個角落,樓下車子的頂棚已經一片雪白。
“但是現在回去,不但地滑,視野能見度也不好,開車容易出事故。”秦長平頓了頓,他很正式的提議道。
“季沨,你才剛退燒,最好不要再受涼了。如果你願意相信我,可以今晚住在這裏,我保證整宿只在書房裏。”
秦長平說的很坦然,更是坦蕩,沒有任何其他心思。
他強調着“如果你願意相信我”。
……
相信他吧。
相信他吧。
就像是有個小人在她的耳邊鼓動着,漸漸變成了好多小人在說服她,從他們相識到現在,一起擁有了各種冒險式的經歷,原來信任已經積攢到內心所向了。
“好吧。”季沨就像是一隻感冒的蚊子,她的聲音又輕又小。
秦長平在她答應的剎那,微微側過頭,難以抑制的笑容在臉上浮現,被信任的感覺讓他的血液沸騰,他趕緊起身,生怕再流露出更多的情感。
“你趕緊休息吧,我在隔壁書房,如果有不舒服就叫我。”
“嗯。”
“晚安啦。”季沨縮在了被子裏,把被子拉的很高,只露出了雙眼,她感覺臉上好熱,說完后迅速埋在了被子裏,只露出獃獃的一撮毛,身子還像小蠶蛹一樣蠕動了下。
這小傢伙……
在他的床上擺出那麼可愛的樣子。
秦長平在一剎那真的有衝上去親吻她額頭的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