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洛伊陷入長久的失神，直到阿芙洛狄忒地哭聲將她喚醒。她突然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低聲啜泣的女神。克洛諾斯的話，雖然隱晦，卻並非無跡可尋……

“阿芙……”欲言又止，良久，洛伊發出一聲飄渺的嘆息。

阿芙洛狄忒啜泣着，搖搖頭，輕聲說：“我們應該殺了他的，我們應該殺了他……”

“誰？”洛伊一愣，隨即苦笑，“即使落敗，他終究是神王……他已經死了。”

“太遲了，太遲了……”阿芙洛狄忒吶吶自語。

洛伊看着手中的權杖，神情莫名。

瞧啊！即使是強大的二代神王，最終也不過是煙消雲散，只留下這麼一絲痕迹。神號稱永恆，弒神者將受到來自世界的制裁。然而，終究有神明隕落。強大如克洛諾斯，終於還是隕落了啊……

“神的永恆，終究只是個笑話。”洛伊諷刺的說。

阿芙洛狄忒抬起頭，含着淚的眼眸好似最凄迷的夢。她笑容糜艷，眸光凄然：“命運歸於毀滅，我們，諸神，這個卡俄斯孕育的世界，終會湮滅無痕……”

柔弱的女神哭泣了整整一夜，她在哀悼，為了曾經的神王的隕落，更為了茫然無措的未來。

第二天，狡黠的女神用玫瑰花汁描畫眼影，遮掩了她整夜哭泣的憔悴。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嬌媚。

“我的小洛伊~你打算怎麼辦？”看着洛伊不自覺皺緊的眉頭，阿芙洛狄忒裝模作樣的嘆息，“又要藏起來了嗎？我可憐的小寶貝兒，你什麼時候才能懂得，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秘密，從來沒有~”

洛伊沉默了一會兒，凝視手中的權杖，輕聲答道：“即使躲藏，命運終會令我們無所遁形。我明白。我已經有了打算。”她抬頭，凝視世間最美的女神，“這是一個危險的選擇，阿芙，我不能讓你……”

“危險？”阿芙洛狄忒嬌笑這打斷了她，譴責地說，“那才有趣！天知道，這平淡的日子令我發瘋！你找到了刺激，竟然不帶我玩兒！”

“好吧，那麼，”洛伊看向奧林匹斯的方向，“我們出發吧。”

神王更迭之戰，大局已定。

暗與智力的克俄斯是個聰明人，他早早看清了克洛諾斯敗亡的命運，帶着他那同樣聰慧的老婆，古老的月神菲碧退出戰場，兩不相幫。

大洋之神俄刻阿諾斯和滄海女神泰西斯更乾脆。他們本就是水屬性的神明，早在克洛諾斯露出殘暴的一面，吞下長子之時，這夫妻倆就移居大洋，與古老的彭透斯做了鄰居。他們生養了一大群女兒，完全沒心思理會神王那點兒破事兒。

太陽神許佩里翁是克洛諾斯的死忠。他在戰鬥中落敗，和他的妻子，璀璨女神提亞一起，被扔進了塔爾塔羅斯的地獄。

靈魂之神伊阿佩托斯和生長之神克利俄斯同樣被關了起來。性情冷淡的忒彌斯，以及懦弱的謨涅摩敘涅不曾參與這場戰爭，至少，表面上看來是如此。宙斯的支持者也不去找兩位女神的麻煩。

克洛諾斯不知所蹤，所有的神明都在尋找他的蹤跡。瑞亞終日哭泣——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自相殘殺。除了哭泣，這個若軟的妻子，無助的母親，還能如何呢？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洛伊與阿芙洛狄忒回到了奧林匹斯，拿着克洛諾斯的權杖，帶來前神王隕落的消息。

瑞亞悲呼一聲，昏倒在地。她的孩子們，則露出了勝利的笑，毫不掩飾。

“我們那位殘暴的父親，他留下了什麼？”隱隱被推舉為領袖的宙斯開口，問出了諸神最關心的問題——神王神格，統御眾神的權柄，裁決諸神的利器，它在哪裏？

在諸神火辣的目光中，洛伊強作鎮定。她雙手平舉空間的權杖，垂下頭，說：“陛……克洛諾斯大人只留下他的權杖。他用最後的力量，將王冠曾在神明無法觸碰的地域。”

“我們無力窺探那位大人最後的法術。”阿芙洛狄忒身姿楚楚，好似經受了極大的驚嚇。

宙斯面上閃過一絲失望。遺留的提坦神則暗暗鬆了口氣。

宙斯走到洛伊面前，手指輕輕觸摸空間的權杖。片刻之後，他猛地收回手。不問過神靈手中之物的來處，不搶奪他人的戰利品，即使是神王，也不能為所欲為。宙斯猛地轉身，深吸一口氣，說：“殘暴的神王已經逝去，讓我們將無關緊要的小事放下，為這來之不易的勝利狂歡！”

諸神開始歡呼，或真或假的沉浸在所謂的勝利之中。

宴會是阿芙洛狄忒的疆域，無論是金碧輝煌的宮殿，還是殘垣斷壁之上，她總能投入其中，自得其樂。

洛伊依舊躲在角落裏，一如諸神記憶中的模樣。眾神沉浸在勝利的宴飲之中。他們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眸，不去窺探那個見狀了克洛諾斯的隱秘的女神。

潔白的衣擺出現在洛伊的視線中。洛伊微微瑟縮，好似受到驚嚇。她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瞧見宙斯正站在她面前微笑。金髮的神祇神色柔和，好似溫柔多情的美好少年。

宙斯勾起唇角，轉身走向隱秘了角落。洛伊抿緊嘴唇，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跟上。

這宮殿設計的極為巧妙，只是拐了個彎，充斥耳際的喧囂幾不可聞，那些熱鬧，好似被拋在了另一個世界。

在這個不被注意的角落，洛伊不自覺的縮着身子，眉宇間更顯怯懦。

“生命的洛伊，我想我們之間不再需要介紹。”宙斯開口，唇角已不見了柔和的笑意。

“為您效勞，陛下。”洛伊輕聲道。

“‘陛下’？為時尚早。”宙斯雖是這麼說，眼中的得意怎麼也遮掩不掉。

“那是您應得的，除了您，還有誰配得上這個稱呼？”洛伊聲音諂媚，有着明顯的討好。

宙斯露出滿意的神色，說：“生命的洛伊，你是否願意為當之無愧的的‘陛下’效勞？”

“我的榮幸，陛下。”洛伊低聲回答。

“為我解惑吧，生命的洛伊。”宙斯說，“克洛諾斯的權杖，本該隨着它的主人消亡，”他看着洛伊微顫的身軀，安撫道，“別擔心，我允許你保有它。告訴我吧，為什麼它還存在。我能感覺到，它並沒有死亡！”

似乎受到莫大的驚嚇，洛伊顫聲答道：“我、我見證了那位大人的消亡……他的神職即將消散之際，我無意捕獲了一絲……那並非我的本意，陛下……”

“那麼，我應該稱你為‘生命與空間的洛伊’咯？”宙斯調笑，語帶深意。

“我、我做不到，我無法駕馭那力量……”洛伊顫聲答道。

“真是可惜啊。”宙斯假惺惺的感嘆，“生命的洛伊，回答我，我那位殘暴的父親，最後說了什麼？”

“原諒我！”洛伊驚恐地後退，靠着冰冷的牆壁，“我無意欺騙您……原諒我……”

“當然，有些話，本就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不是嗎？”宙斯的聲音里有着虛假的甜膩，“聰明的女孩兒，說吧，你隱瞞了什麼？”

“那位大人，他……他說，背、背叛者無法得到他們想要的，直到以貪婪的心獻祭，失落的王冠，帶着厄運歸來……”洛伊顫抖着回答。

“真是個壞消息呢，”宙斯撫摸洛伊柔順的髮絲，“聰明的小女神，你會得到獎賞的。”

洛伊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怯生生的，純黑的眼，清晰的瞧見金髮神祇眼底不及掩飾的輕蔑。

短暫的狂歡之後，諸神齊聚克洛諾斯曾經的殿堂，建立新的秩序——簡而言之，分贓。

蓋亞終於出現在眾神面前。這是一位身姿矯健的女神，全身上下，充滿狂野的魅力。她的眼眸熠熠生輝，看不出一絲悲戚。最初的女神，從來只看見勝利的榮光，失敗者，無論是曾經的烏瑞亞還是如今的克洛諾斯，從不被她憶起。

克洛諾斯的兒子以抽籤的形式決定權位的歸屬。最愚蠢的神靈都知道，結局早已註定，那不過是又一場謊言。

哈迪斯得到冥域，波塞冬得到海洋，而宙斯，得到他夢寐以求的王位。

冥域是塔爾塔羅斯的領域，夜的孩子在那裏自由奔跑。海洋由彭透斯掌控，沒有哪位神明膽敢挑釁他的威嚴。神王的王冠已然遺失，幸免於難的提坦神依舊享受奧林匹斯的榮光。

三個虛有其表的王者，接受眾神的朝賀，高傲而矜持，好像真的擁有了世界。

接下來，是主神之位的分配。十二個主神位，最博學的神明也說不出它們的由來，最孤陋寡聞的神也知道，得到主神位，便擁有了僅次於最古老神明與神王的權柄與力量。

哈迪斯忽然覺得厭煩，頭也不回的離開奧林匹斯，走向純黑的疆域。

原本便身居高位的克俄斯、菲碧、忒彌斯和謨涅摩敘涅並未犯錯，他們的尊榮無可動搖。

克洛諾斯死亡，瑞亞心灰意懶，俄刻阿諾斯與泰西斯歸於大海，許佩里翁、提亞、伊阿佩托斯和克利俄斯進了神之監獄，主神位空出八個。

除了提前離席的哈迪斯，克洛諾斯的另外五個子女佔據了諸神欣羨的榮光。他們都在這場戰爭中立下大功，無人能為這決定提出質疑。

智慧的墨提斯是兩位提坦主神的女兒，在戰爭中為宙斯出謀劃策，功勛彪炳，又是未來的神后。她的主神之位當之無愧。

太陽為世間帶來光輝，不可或缺。太陽神許佩里翁落入塔爾塔羅斯的深淵，諸神中，只有赫利俄斯能擔當此職。宙斯不得不捏着鼻子，讓這位許佩里翁之子登上主神位。

八個主神位，七個有了着落。最後一個主神位，歸屬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