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葉心嘉在家又休息了一日才到醫院探望江肆。
去之前便聽說了葉雲官和孟尋的結果，葉雲官嗑藥之後神智不清，在那間封閉的舊樓中當場被抓，孟尋則未見蹤影，葉心嘉不知道霍禎是怎麼處理的，公司那邊，警察那邊，包括葉事興那裏。
這日到醫院，才發現江肆住的醫院正是葉事興在的。
到醫院之時，霍禎牽着葉心嘉的手，道：“看江肆之前，還是先去看看你爸爸，你也想知道葉雲官的事情怎麼處理吧？”
葉心嘉微微一頓，這兩天她是沒問，但確實想知道，點頭跟隨他的腳步往葉事興的病房去，也順口問了他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霍禎輕輕道：“多虧了你把電話扔在他們車上，我才能跟蹤過去。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孟尋佈置的，他找的那個地方很隱蔽，看來是報復心早就有的。葉雲官愚蠢被人利用，現在被抓也是罪有應得，孟尋還在外面躲着，但也躲不了太久。”
葉心嘉聽他這麼說，默默嘆了口氣。
如果說她不恨葉雲官那是假的，卻也同情葉雲官，可憐之人必有可憎之處這句話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只是更可憐的人……
他們走到葉事興病房外時，就看到了葉雲容和陶舒在門外，陶舒正拉了下衣領，目不斜視地邁步走進了病房內，葉雲容則留在外面。
葉心嘉和霍禎走過去，葉雲容回頭看到他們，頓了下，扯出一個笑。
葉心嘉看不出她的意圖，只覺得那笑有些無奈，又彷彿有些慶幸。
她到門前，葉雲容攔住她道：“就在門外聽吧，雖然也早知道結果了，不過還是聽聽他們會怎麼解決好。”
葉心嘉下意識看向門內的兩人。
葉事興側對着門坐在病床上，深情肅然，卻無怒火，有着只是令人痛心的蒼然。
陶舒迎着窗外的陽光，影子在她身後長長拉扯，她低頭，先開口道：“我只想問你一句話，是不是真的不救雲官？”
葉心嘉心跳撲通，一動不動地追尋葉事興的話語，只見他嘆了口氣，沉聲道：“我已經確定不了自己還能活多久了阿舒，也許明天我就睜不開眼睛了，我不想再看這些齷齪的東西。”
陶舒努力剋制，聲音有些顫抖：“哪怕……那是你親生兒子？”
葉事興凝眉：“該說的我上次也跟你說過，是你自己執迷不悟，我能做的不多，只想着起碼，讓我還能動的時候，做一些自己覺得對的事情。葉家還能挺立多久，樹下今後能走多遠，這些我都已經管不了了，但我能知道，如果把這些你們母子，一定會被毀個徹底！”
陶舒質問他：“你真的要這麼絕情嗎？”
葉心嘉能看到她藏在裙擺後面的雙手握成拳頭，可換來的仍是葉事興的無動於衷。
“陶舒，你還記得當年你父親和我一起開創樹下置業的時候嗎？那時候我們的野心都很大，大到埋沒了自己的真心。我辜負過喬林，也辜負過你，我不知道該怎麼償還這一輩子欠下的所有債，我能給你的，給雲官，雲容，我都願意給，哪怕是這條苟延殘喘的命，但是現在我才發現，其實我什麼都沒做到，包括教育雲官和雲容，我的錯，來世總要還。雲官的錯，就讓他今生好好承受吧……”
終於，握緊的拳頭漸漸鬆開，陶舒背過身去，再回頭，對葉事興道：“但你記住，你欠我的，就算是下輩子也不能還清！”
葉事興未再言語，片刻后，陶舒走出病房門。
葉心嘉不曾想過，這是她最後一次見陶舒了，曾經的恩怨並沒有用一抹笑泯除，她只是留給葉心嘉一張倔強的面孔，此後悲苦酸澀幸福安樂都隔着一個大洋。
葉雲容隨陶舒一起離開后，葉心嘉才走進門去。
葉事興聽到聲音，沉寂的面容露出驚喜之色，葉心嘉走過去，輕喚了一聲：“爸爸……”
葉事興的雙眸里藏着渾濁的淚水，握着她的手不停道：“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時光好似回到了那一年簡陋的出租屋外，她被這個跟她毫無血緣關係的男人保護着，哪怕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於她來說，那段時光卻是幸運的。
葉雲官的結局也定了。
涉及到刑事案件，牢獄之災已是逃脫不掉的。
葉心嘉陪葉事興從正午到傍晚，晚霞染了天空，葉事興累了，漸漸入眠。
霍禎從外面買了些吃食，輕敲房門，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從門內出來，帶上門道：“走吧，看看江肆去。”
霍禎默了默，點頭，問她：“餓了沒？”
葉心嘉不覺笑了出來：“餓了，江肆是在樓上嗎？上去跟他一起吃吧。”
拿東西上樓，江肆的病房門開着，他們正要進去，卻見楊桃從裏面走了出來，臉上帶着不滿。
葉心嘉啞然，和霍禎對視一眼。前面的楊桃看到葉心嘉也愣了一下，隨後慌忙跑過來，先是關切道：“心嘉姐！你沒事吧？太好了你沒有受傷！那天真是嚇死我了！都怪我，要不是我讓你們過去，你和江肆就不會出事了！”
這丫頭說著，眼睛竟有些紅。
葉心嘉哭笑不得：“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啊？別擔心了，我沒事，你來……是看江肆嗎？”
楊桃表情僵了一下，苦笑道：“對啊！你在家休息我沒辦法去，就過來看看他死了沒死，這件事情終歸有我一些責任，我過意不去就來看看他，誰知道他——”
葉心嘉疑惑：“他怎麼了？”
楊桃泄了口氣，說：“算了，他沒什麼！心嘉姐，我做了湯放在江肆的房間裏，你們一起喝吧，我這邊還有公司的事情要處理，就先走了，你要快點回來了，不然我真的撐不住了！”
葉心嘉點頭道：“好，我這兩天就會回去的。”
楊桃揚起笑，這就走了。
這邊，葉心嘉和霍禎走進去才明白楊桃為何那般，原來房間裏，不僅有江肆，還有另外一個人在——是包曼路的姐姐包曼菲。
江肆受傷沒老實躺着，而是翹着二郎腿在沙發上坐着玩手機，包曼菲道：“人姑娘送來的東西你也不喝？浪費人一片好心啊！”
江肆正求饒：“我說姑奶奶們，你們最近怎麼都愛纏着我啊？你沒事兒干？天天守着我幹什麼啊！”
包曼菲說：“江肆，你可別不識好歹！”
江肆正要說話，忽然跳了起來！
看見葉心嘉了。
“葉心嘉？”江肆愣了一下才緩過來，抱着頭齜牙咧嘴，“哎喲喲喲，疼疼疼……”
包曼菲憋着笑罵他：“你再跳得高一點，腦袋上就要再縫十針了！給我老實坐着吧！”
江肆瞪她一眼，又看葉心嘉和霍禎，猶豫一下，最後只擠出一個笑說：“丫的頭真疼……這罪遭的……你們咋來了？”
霍禎把手裏的東西放下來，道：“心嘉放心不下你，過來看看。”
包曼菲幫着收拾，問他們：“帶着吃的來的，你們也沒吃飯吧？”
霍禎點頭，包曼菲道：“行，那我去拿些餐具過來，一起吃。”
包曼菲的意思霍禎看出來了，也道：“我和你一起去。”
走前，他捏了下葉心嘉的掌心。
葉心嘉目送他離開，回神面對江肆，兩人都是尷尬又想笑。
“坐唄！”江肆先開口，聲音有些乾澀。
葉心嘉應聲，坐在他對面，兩人卻一同開口道：“你怎麼樣？”
說完，葉心嘉愣住，江肆也是一愣，撓撓頭說：“頭上縫了針，輕微腦震蕩，加上多留了點血，現在是死不了了！你呢？”
葉心嘉答：“我沒事。”
他笑着點點頭，兩個人之間靜了一會兒，葉心嘉輕聲說：“江肆，謝謝你……”
江肆一頓，這一刻，三十多歲的大男人差點沒忍住罵娘，他苦笑道：“別說這個了，葉心嘉，從現在開始，你就把那天晚上我說的那些話當是放屁，你葉心嘉是我江肆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嫂子，這一點，我也已經刻在心上了，不會忘的。”
葉心嘉心裏一酸，她感激道：“我不會當你沒說過，反而，我必須記住你給我的這份恩情，因為我不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什麼本事會讓別人為我付出生命。江肆，你總說我的好，其實你才是我應該尊敬的人……”
江肆這聲娘終於還是罵出口了：“靠！我他媽能聽到你說這句話，就算那天真死那兒了，也是無憾！”
葉心嘉在心裏想，她到底何德何能，才能遇到這樣的人。
以前常嘆世間多有不公，她努力想縮短跟別人之間的距離，卻不知道，真正不公的是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