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靠我自己
這一刻我承認自己身體突然抖了一下,左征不着痕迹的把手往我腰上扣,嘴角撐起完美角度的笑容,他把我往前輕輕推了推。
他在示意我講話。
我清楚我接下來的話會有多重要,我接下來的仕途,我的孩子,以及陸禮承的憤怒,都會在我要說的這番話后,漸漸變成事實。
站在話筒前,我緊張的手指僵硬着,努力表現得能鎮住場子的樣子,可視線老是不由得往那個角落飄,三兩下后發現那塊空了出來。
是他走了,還是我產生幻覺了?
“思思。”
在我停頓了幾秒鐘后,左征溫聲喊着我的名字,他該是有點不耐煩了,正催着我快點演完這一段。
左征未婚妻……
多麼完美的頭銜,簡直就是個活招牌,想都不用想,在這圈子裏能得罪左征的寥寥無幾。
只要我開口承認,或者點下腦袋,那我以後毫無疑問的,一定會順風順水。
明明不用考慮,我卻足足在台上站了有一分鐘時間,這短時間的空白足以讓台下的議論聲變得嘲雜。
不用偏頭,我甚至能感覺到左征在我身邊渡來的怒意,我攥緊的手心沾了一層汗,明明只要點個頭就好。
氣氛在我的沉默里變得越來越古怪,左征同我一樣牢牢的閉着嘴,他沒出來緩和氣氛的意思,他在逼我表態。
我微微張嘴,聲音比我想像的嘶啞許多。
“我……”
“噗,大家別被左老闆的小伎倆給騙了,說是介紹未婚妻,指不定又是想給手裏的苗苗們造造勢卯足噱頭,前天晚上還在人家床上說買鑽戒呢,這會兒突然冒出個未婚妻,大傢伙兒說,我信還是不信。”
一條琉璃紅長裙款款擺動,大波浪長發披散在香肩。從台下擠過人群優雅的上台來挽着左征胳膊的,是正當紅的一線舒玫!
舒玫莞爾一笑,手腕輕輕擱貼在左征的手脖子上,曖昧的視線流連在左征臉上,再用另一隻手指貼着他下巴,把他腦袋輕推來對上自己視線。
關鍵是左征依舊一副從容姿態,不避不迎。
活脫脫一副俊男美女相戀的和諧場面。
台下的吵鬧聲更甚了!
這一玉女形象示人的舒玫突然打扮的這麼嫵媚不說,出道五年的她第一次明裡暗裏的提及自己的另一半,對象還是左征!
站在這兩人面前我顯得尤為多餘,我小心翼翼的縮到人群里,至始至終都沒人再把關注視線放我身上。
我莫名得從備受矚目的主角,一下淪為個看客。我鬆了口氣,偷摸摸的退下了,走到一半,左征犀利的眼神快速掃我一眼,嚇得我發憷,再看,又沒了。
我趕緊往後走。
從會場裏出來,冷風刮在肩膀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我抱了抱肩膀取暖,腦子很亂。
舒玫現在是隨時能上頭版頭條的人物,怎麼可能突然主動破壞自己星途,宣佈跟左征有牽連,就算有,按她的位置想,只會瞞了又瞞,左征是哪方面的牽線人大家心知肚明。
所以能讓這個准一線出來攪亂整個局的人,又怎麼會是等閑之輩。
我呼出長長的一口氣,只擔心今晚的表現不滿意,我還能不能如約見到孩子。
晚上,我公寓裏。
我已經換好了衣裳,雙腿蜷曲坐在沙發上,小白幫我溫了杯牛奶放我面前,坐我旁邊,氣氛靜謐,除了我彷彿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跳聲外。
直到一陣規律的叩門聲響起,我健步衝到門口,趕緊拉開門一看。
嘴上期待的笑容,在看到來者只有一人的時候垮了點,我努力保持微笑:“進來吧,要不要換鞋,你想喝點什麼,還是……”
“要去見你孩子嗎?”
進門后的左征冷不丁的冒了一句,我彷彿渾身的血液逆流回腦子裏,除了“孩子”兩個字,其他的都聽不進去了。
我連忙點頭,緊張的連睡衣也沒換,就跟着左征一起下樓了。
期間他隻字不提聚會上的事,我也不好開口。我的沉默算變相的忤逆,一定讓左征非常失望。
可他即便如此還願意帶我去見孩子,是真的嗎?是我從一開始就把左征想得太糟糕了嗎。
轎車緩慢行駛在黑夜裏,周圍的霓虹燈依舊閃爍着,我心跳得很快,手指摳在門邊上不敢亂動。
直到小白脫口而出的一句“到了”,我震驚,又想起小白是獵鬼人才放鬆了警惕,她能嗅到陸禮承的氣息也會發現別人的,比如我孩子。
這麼說來,我孩子真在這裏?
我緊張又激動的從車上下來,緊緊挨着左征站,他朝前走,我半步不敢拉下,走得很急,忍不住輕聲沖他道謝。
左征勾了勾嘴角,一個字沒說。左征說話,我害怕,他不說話我更恐懼。但此時我只奔着孩子去,其餘的倒沒多想。
直到左征鋥亮的皮鞋踩下最後一個音,再沒動了,我也跟着停下,望着面前的建築,居然是個……幼兒園。
破舊不堪的,荒涼的,好像成了危樓,再沒人進去過。
“就在這裏,十分鐘。十分鐘你找出來,你帶走,以後你們的安全我全權負責,如果你找不出來,或者找錯了,後果自負。”
我猛咬下嘴唇,刺痛的感覺提醒我不要失控,我盡量平復好情緒,放低姿態,唯諾道:“對不起。”
“九分鐘。”
“剛才是我不對,你放了他,你要我怎麼做我會照做,行嗎?”
“八分鐘。”
“左征,我向你道歉,我向你下跪都可以,求求你,跟他沒關係……”
“七分四十秒,獵鬼人多走半步,減少一分鐘時間,親愛的,你還有七分二十秒。”
左征說話聲音很輕,像他平常一貫的溫柔,卻沒有一點溫度,他笑容無比陰冷,在黑暗裏看得我渾身惡寒。
他像嗜血的撒旦,對我施下惡毒的詛咒。
我深吸一口氣,再沒看左征一眼,轉身朝幼兒園方向進去了。
現在能救我孩子的,只我自己。
空蕩的老舊幼兒園有三層樓高,破舊不堪的窗戶微微打開,一邊是堆放陳舊壞敗的遊玩設備的操場還有個長方形的小坑,裏面堆滿了泥沙。
進來之後,我沒回過頭,身體周圍的冷空氣像驟降了好幾度,非常冷,我顧不上那麼多,視線在周圍掃了好幾遍,再大聲的喊。
面前的危樓像容納聲音的容器,餘音繞了一圈,一遍遍回蕩在十幾個空教室里,聲音陰陽怪氣的,不像是我發出來的。
約莫一分鐘過去,什麼都沒發生,我着急,想衝上樓去看,沒走兩步,旁邊突然發出“咿呀”的聲音。
我驚恐的扭過頭去。
操場的蹺蹺板,竟自己動了!
靜止的鞦韆甚至以誇張的幅度前後擺動,連地上的沙坑,也發出細細的沙流聲音,皮球更是在沒有任何外力的狀況下,再地面上下彈動。
只見原本空無一人的小操場上,竟然一下浮現出好幾十個小孩子的樣子,幾乎那一瞬快佔滿了整個操場。
兩個正坐在蹺蹺板上玩鬧,三個握着鐵鏈在鞦韆上歡快的盪晃,還有蹲在地上玩沙的。
每個孩子嘴角誇張的牽扯,卻一點聲音沒發出來。
我大驚失色,雙腳僵着無法動彈,就在這時候,這群小孩兒似乎注意到我,幾乎同時停止了全部舉動。
只那幾十雙黑溜溜的大眼睛,詭異的,怔怔的盯着我。
“媽媽。”
幾十個稚嫩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森冷的像飢餓的小獸發出痛楚的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