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亂世傳說(四)

第77章 亂世傳說(四)

卯時剛過,白蘇便被侍女輕聲喚醒,他睜開眼睛坐起身子,看到四周精緻奢華的擺設,這才恍然想起,昨晚自己已經“嫁人”了。

房內已然沒了昭和太子的身影,白蘇微覺驚訝,心想這人竟然起得這麼早,而自己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換上橘黃色盤領窄袖,下着了件煙霞紅色百褶裙,白蘇終於忍無可忍,對着侍女捧過來的珠翠首飾使勁搖頭,寧死不屈,只撿了支素雅的玉簪挽發。

被眾人簇擁着來到偏廳用膳,見昭和太子已經端坐在主位上,白蘇略一猶豫,忍着抽搐的嘴角上前施了個禮,兩人視線相接,對視了一瞬,卻又十分默契地各自移開。

兩人些許用了些東西果腹,之後便乘着馬車往皇宮而去。

不同於大雍皇宮的精緻夢幻,胤國工匠們喜用黑、紅、金三色,佈局偉岸莊嚴,倒是顯露出非同一般的大氣來。

進入內宮后,兩人便不再乘馬車,步行來到乾清宮外,早有身着藏藍色長衫的小黃門等在那裏,見到兩人慌忙上前請安,嘴裏一個勁地說著恭喜。

昭和太子淡淡地應了聲,握着白蘇的手,便欲往內走,冷不防地卻被那小黃門給攔了下來,對方那張乾瘦的臉上擠出一抹尷尬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回稟道:“太子殿下,皇上他……此時尚未醒轉,您看……”

聽了這話,白蘇才知道剛才這小黃門見到昭和太子時臉上為何出現不自然的笑容,心裏不免想道這元德帝也真是荒謬,明知道今日昭和太子必然會諧新婦進宮請安,竟然還能做出如此行徑,豈不是當眾給他們兩人沒臉?

握住白蘇的手微微收緊,昭和太子飛入鬢角的兩條長眉緊緊蹙起,神情明顯有些不悅,低低地重複道:“……未起?”

冷幽幽的視線落到那小黃門身上,直嚇得他抖似篩糠,哆哆嗦嗦地應道:“是。”

昭和太子便不再說話,一言不發地轉身往皇后中宮走去,步子邁得又急又快,白蘇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昭和太子是元后嫡子,與當今這位許皇后關係卻始終不咸不淡,加之又要避嫌,是以兩人略待了片刻便離開了,許皇后亦不曾多留。

這一日便耗費在皇宮與太子東宮之間,實在稱不得有趣,尤其是在回去的路上,昭和太子明顯心緒不寧,面容陰沉,致使白蘇越發拘謹起來。

也正是從這一天開始,白蘇漸漸明白,胤國的昭和太子並不如表明看起來那麼風光。

之後的一段日子過得倒也算寧靜閑適,昭和太子本身並非是多事之人,日理萬機,忙碌得很,即便是身為太子妃的白蘇十日裏也有三五日是見不到他的,這個時候白蘇就無比慶幸他嫁的人是太子,不用像尋常人家一樣侍奉公婆,否則若要自己每日像個小媳婦般端茶倒水,他肯定會瘋掉。

唯一讓白蘇覺得揪心的便是他體內的斷魂了,昭和太子忙於政事,和白蘇之間並不親近,偶爾見了也是相敬如賓,其他人尚好,一直暗中監視白蘇的劍舞卻心情急躁,催促着他早些做事,警告白蘇莫要被胤國的榮華富貴迷花了眼。

對方掌控着他的生殺大權,思及斷魂的滋味,白蘇確實不敢不從,只是南宮旭平命他取得昭和太子的信任,這卻並非易事,其他不說,只白蘇大雍碧姜公主的身份就敏感的很,稍有點心機的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劍舞這個豬(神)隊(助)友(攻)開始給白蘇出謀劃策,讓他用懷柔政策,借用溫柔攻勢,先贏得昭和太子的好感,然後獲取信任。

看着紙條上列出的幾條方法,什麼深夜送雞湯啊,親手做飯菜啊,綉香囊織荷包等等,無一不是小女兒家的手段,白蘇一臉鬱卒:“不做行嗎?”

“可以。”劍舞居高臨下藐視道:“但剩下的斷魂解藥我會拿去喂狗。”

白蘇咬牙切齒:“算你狠!”

自此白蘇毫不猶豫地將自身節操剁吧剁吧餵了狗,化身溫柔賢妻,噓寒問暖不要太殷勤,只是他終究有些做不慣這樣的事,每次強迫自己,五官都有些扭曲。

昭和太子站起身,舒展身體,任由宮人服侍他穿衣戴冠,看到白蘇臉上的表情,皺眉問道:“你不舒服?”

“啊?”白蘇困惑,端着燕窩粥一臉迷茫地看着他。

“最近時疫橫行,讓太醫過來給你看看吧。”昭和太子扔下這句話,攏了攏衣襟大踏步離開。

白蘇看着他的身影漸行漸遠,心內感嘆昭和太子沒口福,一轉頭正對上侍女們來不及收起的同情眼神,當即被唬了一跳。

“你們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着我?”

侍女們相互對視一眼,躊躇不敢言,她們都是自幼賣身宮中,經過嚴厲調|教的,自然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議論的,只是看着懵懂無知白蘇,又不覺產生一股感同身受的義憤,心道碧姜公主這般美貌的人都留不住夫君的心,自己以後如何敢輕易嫁人?

注意到眾人的古怪神色,白蘇心生疑竇,知道自己逼問不出來,只好加倍留心。

白蘇骨子裏是有些大大咧咧的,之前並未多想,是以忽略了很多細節,現在突然上了心,沒多久就發現了真相。

以往昭和太子若是深夜不歸,大多是拜訪朝中重臣,亦或是出門狩獵,而如今卻絕非這兩種可能,倒像是瞞着白蘇流連在秦樓楚館,否則他衣服上的縷縷幽香又是從何而來,白蘇可是深知,昭和太子素日只愛青竹的淡雅氣息,從不在衣服上熏染花香。

怪不得這些日子以來眾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帶着些憐憫,想是大家早已知曉此事,只自己一人被蒙在鼓裏?

想到此處白蘇有些坐不住了。

是夜,劍舞收到暗號,三更時分準時出現,剛一露面便不耐地問道:“你有何事喚我?”

白蘇眯着眼睛,問道:“你整日隱匿在暗處,肯定已經發現昭和太子近些時日頗有些不正常了吧?”

劍舞點頭,倒是沒打算隱瞞,反而用一種悲憫中混雜着輕視的眼神看着白蘇,有些幸災樂禍道:“他去了花街柳巷。”

果然如此,白蘇單手撐着下顎,冥思苦想了片刻,突然眯起眼睛狐狸似的笑了起來,一雙鳳眸星光熠熠,直盯着劍舞不放,一邊還發出嘿嘿嘿的猥瑣笑聲來。

劍舞被他這個笑容噁心到了,抱劍橫與胸前,警惕道:“你中風了?”

白蘇被嗆到了,十分不雅地翻了個白眼,黑燦燦的眸子轉動一圈,摸着下巴,狡黠地笑了起來,然後說了一句十分欠揍的話:“你還沒去過青樓吧,明晚咱們試試?”

……劍舞把白蘇胖揍一頓。

次日晚上,用完膳昭和太子便腳步匆匆地離開了,他一走白蘇立刻回房,將眾侍女打發下去,聲稱自己不舒服要早點休息,眾侍女露出個“我懂”的眼神,乖巧地離開了。

白蘇一個鯉魚打滾從床上坐起,來到窗邊輕輕敲擊三下,片刻之後,劍舞翻身躍了進來,將手裏提着的一個包裹扔給白蘇,然後徑直坐到桌邊喝茶。

白蘇打開包裹,果然看到昨晚自己提到的男裝,心內歡呼雀躍,喜滋滋地捧到屏風后換上,月白色廣袖長衫搭配淺藍色寬腰帶,衣領和袖擺間綉着雅緻的竹葉花紋,腰邊綴着一黛藍色綉蘭草的荷包,因年齡較小,尚未及冠,只用一方天青色逍遙巾鬆鬆地束起一半青絲,散於腦後。

繪着十里芳草圖的紙扇唰得一聲被打開,白蘇興沖沖地看着鏡子裏白衣若雪的少年,似模似樣地執扇揮動兩下,勾出個笑,得意地問劍舞道:“怎麼樣,是不是風度翩翩瀟洒邪魅?”

劍舞紋絲不動,敷衍至極地嗯了一聲,想了想警告道:“注意你的身份,不要露了馬腳。”

終於不用再受胭脂水粉的荼毒,不用再穿繁複華麗的女裝,好不容易穿上男裝的白蘇根本沒注意到她在說什麼,一個勁點頭,幾乎感動到熱淚盈眶,這種幸福感誰!能!懂!

黑夜如墨,初更過後,街上行人明顯減少,繁城褪去了它白日的繁華與喧囂,漸漸顯露出古樸厚重的一面,橫卧在月色清輝之中,靜靜沉睡。

而有一個地方,卻正與周圍靜謐的夜色相悖,此時門庭若市人聲鼎沸,穿着暴露的姑娘們站在門前,笑語盈盈嬌聲連連,倒真是熱鬧非常。

“冷香樓?為什麼不是怡紅院呢?”白蘇微仰頭,只見眼前這棟三層小樓雖矗立在深巷之中,卻不見半點陳舊,門前窗外點綴着紗幔,亦或擺放着幾盆花草。

正門中央懸着一塊木質泥金匾額,上面題寫着“冷香樓”三個柳體字,字體爽利挺秀,骨力遒勁,風韻卻是不俗,說不定是哪位書法大家幾碗*湯下去,失了神智,然後提筆書寫的也未可知。

聽出了白蘇語氣里的失望,劍舞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嫌惡地點評了一句:“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嗯。”白蘇頷首,欣然贊同,然後歪着頭,狀似天真地問道:“包括我皇兄嗎?”說完不等劍舞回答,直接往樓里走,剛一靠近,就有穿紅着綠描眉畫目的年輕姑娘迎了上來,拉着白蘇的胳膊就往裏面帶。

這姑娘圓圓的臉蛋,皮膚白皙,不夠驚艷,細看卻帶着幾分可愛,看到白蘇時目光猛然一亮,直如見到鮮肉的餓狼般撲了過來,明明年歲不大,說話時語氣卻十分老成,挽着他的臂彎嬌笑道:“小公子,看着面生呢,想必是頭一次來我們冷香樓吧,哎呦,那你可是來對地方了,你出門打聽打聽,在這繁城裏誰不知道我們冷香樓的名頭……”

她一湊近,白蘇便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噴嚏,忙拿着手帕掩住鼻子,往四周梭巡了幾眼,露出個稚氣的笑容來問道:“竟這樣熱鬧,每日都是如此嗎?”

圓臉姑娘掩口而笑,帕子一揮,朝白蘇拋了個媚眼,“那能啊,也算你趕巧,今兒是樓里花魁出場獻藝的日子,說起柳姐姐,莫說是平頭百姓,就連權貴官老爺們也常來捧她的場呢。”

“這麼厲害?”白蘇起了好奇心,遂在一樓大廳內找了個位子坐下,又扔了錠碎銀子,讓龜公上了些酒菜,然後便在摺扇的遮掩下,打量起四周的嫖|客來,能來到這樓里的,絕脫不了錢權二字,身上穿着自非尋常,其中亦不乏相貌俊雅之人。

壓軸好戲往往都在最後,這是古往今來顛撲不破的真理,至於絕色美女自然更有驕傲的本錢,所以在等了半個時辰仍然不見花魁的身影時,白蘇絲毫沒覺得驚訝,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閑適模樣,倒是候在不遠處的龜公給忙出了一頭汗,原因無他,只是這小祖宗不知怎的竟對這冷香樓里的梅花香餅十分鐘情,吃完一碟便再點一碟,前前後後竟已經吃下去足足五碟了!

掰着手指頭算清楚之後,龜公暗暗咋舌,心道這小公子看着瘦瘦弱弱的,想不到胃口這麼大,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實在是怪不得他大驚小怪,但凡來到這裏的恩客,誰不是為了一個色字,雖然都點了些酒菜,但基本上也就是略嘗幾口助助興,有誰像白蘇這樣,對看台上歌妓們的表演興趣缺缺,卻抱着點心死磕到底?

晚飯時因昭和太子在場,白蘇又心裏有事記掛着,未曾敞開了肚皮吃,此時早餓得不行,一口氣吃了幾份梅花香餅才稍稍好些,招手讓龜公過來,開口道:“再來一……”

話未說完就看到對面中年男人一臉驚恐,搶答道:“還要吃?”

“……”頂着來自各方的探尋視線,白蘇硬着頭皮搖頭,冷艷臉高冷狀:“不,沒事了。”

其實我只是想要他給我上杯熱茶啊摔!

好在這時暖場時間已經結束,上了年紀卻依舊風韻猶存的老鴇上了台,她上着一件石青色綉野菊花的比甲,下身穿了絳紫色軟紗裙,面上敷着白粉,只用胭脂點了下殷桃小口,風情款款地說了幾句場面話,似有若無地撩撥着眾人纖細敏感的神經,直至將大家的情緒完全挑|逗起來,引得一些酒酣耳熱的漢子鬨笑出聲,連威脅帶詛咒的逼着老鴇趕快將花魁請出來。

老鴇深諳適可而止的道理,見此情形滿意地笑了起來,媚笑着故作委屈道:“哎,你們也別急着趕我,想當年我陶媽媽在這煙花街也是頭一份,現在卻是不行啦,行了,你們既是相見我家柳兒,我這便將人給各位爺請出來,諸位何必說這些絕情的話呢。”

她說著雙手舉起,於空中拍擊兩下,然後腰肢款擺,慢慢退了下去。

二樓懸着的數十盞琉璃燈突然熄滅,整個大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眾人紛紛驚呼出聲,更有脾氣暴躁之人直接破口大罵起來,皆以為是冷香樓經營不善,在這當口出了意外。

正在此時,一道細細柔柔極為輕微的聲音傳了過來,迴音裊裊,繞樑三日,不絕於耳。

剛才還吵鬧爭論不休的眾人似齊齊被扼住了喉嚨,下意識地屏息凝神,轉頭往那道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舞台最後方隱約顯出一點星光,隔着層層紗幔,似遠山般飄渺。

再然後那星光不斷晃動,紗幔一層層去除,漸漸變得清晰可見,雪白的薄紗上勾勒出一抹曼妙婀娜的身影。

歌聲再起,比之剛才少了些空靈,多了絲若有似無的憂愁,這份愁緒雖然淺淡,卻有着非同一般的穿透力,鑽入人的腦海,點點滴滴不斷侵蝕心神。

眾人被這曼妙的天籟之音蠱惑到了,如痴如醉地傾聽着,唯有白蘇一副遭了九天玄雷的表情,幸好在黑暗之中卻也無人注意到。

卧槽,怪不得剛才就覺得這歌的前奏十分耳熟呢,能不熟悉嘛,這不是東坡大大的水調歌頭嗎?!

因為在這個世界裏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公主,系統發佈的任務又十分艱難,白蘇痛恨小蕉的不靠譜,所以一直賭氣不願看劇本,這個時候卻不得不面對慘烈的事實,灰溜溜地召喚香蕉君。

“這是怎麼回事?”

小蕉很傲嬌:“你不是說永遠不理我了嗎?哼,你這個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小婊砸!”

白蘇抹了一把臉,誠懇道:“其實上一次我是被人盜號了,真的。”

小蕉鄙夷地翻了個白眼,言簡意賅道:“簡單來說,這次的故事就是穿越女靠美色統一天下,收盡後宮。”

白蘇大致瀏覽了下原書的目錄和簡介,三觀在短時間內被碾碎了重塑,一臉生無可戀,“其實統一天下最快的辦法是……靠臉?”

耳邊驀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白蘇思緒被拉回現實,睜開眼睛才發現大廳已經恢復了最初的燈火輝煌,台上的少女一襲白衣,瀑布般的青絲簡簡單單用一根碧玉簪挽起,明眸善睞,嬌艷傾城,右手提着一盞琉璃花燈,左手卻微微平舉,長袖半褪,露出一截白玉凝雪般的皓腕。

白衣少女從後方走出,微提着裙擺,玉足踏着丁香色的繡鞋,行動間裙擺翻飛舞動,漾出一朵純潔的花,步步生蓮,嬌嬌裊裊,最妙的卻是她眉宇間的一抹高傲,居高臨下地看向眾人時,甚至微微泄露出一絲挑釁。

本是身處如此骯髒之地,偏又配上這般冰清玉潔高不可攀的神情,異常矛盾,卻又帶着一份奇異的和諧,瞬間燃起男人骨子裏的征服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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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穿之男配逆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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