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暗害
葉兒知道急不來,依然每天陪着劉應東,辛辛苦苦下地幹活兒,這天下午,他們收拾打麥場,劉英群卻一反常態,一個人扛個钁頭去了地里,傍晚回來時,他滿臉汗跡疲累不堪地回到家,令劉丁氏非常心疼。
葉兒聽見婆婆在門口,一驚一乍地問小叔子累不累,不屑地癟癟嘴巴,自己男人才真的累了,也沒見婆婆說過一聲好話。
別人不心疼,自己心疼吧,葉兒熬了田雞粥,把晒乾的饃片濕水弄碎,拌上一點白面和韭菜、鹽、花椒面,在鍋里蒸熟。第一鍋干饃吃完了,劉丁氏這又給了一鍋,巷子裏的人都知道了這事,劉丁氏依然還敢這樣,她真的不在乎名聲。
葉兒和應東一人一碗蒸饃花,喝着田雞粥,配着涼拌萵筍吃得正香,劉英群走過來,他那狗鼻子一下子就聞到了香味。
“你們吃的什麼?”
葉兒自顧自吃飯,劉應東擺手讓他出去:“去吃你的肉去。”他還在生氣主院的人偷偷吃肉的事兒。
劉英群饞蟲鑽心,也不顧哥哥的態度好不好了,他找了一圈發現沒有碗了,疾步回主院去拿,葉兒趕緊把自己和劉應東的碗裏添滿:“先喝粥啊。”
劉應東一愣,隨即呼嚕呼嚕就把一碗倒進了肚子,等劉英群過來,看到嫂子正給哥哥添飯,鍋里只剩一底兒了,氣得要命,他看了看桌子,碰上了劉應東戒備的眼神,就像個護食的豹子,也只好把那點兒飯刮進自己的碗裏,端着喝起來。
“哥,你抓青蛙時叫上我吧。”沒幾口就喝完了,劉英群咂咂嘴,意猶未盡。
“我哪敢?咱娘把我們都趕出來了,要是再說把你教壞了,我可擔負不起那責任。”
劉英群臉色一陰,什麼也沒說,拿着臟碗走了。
劉應東又吃多了,他摸摸肚皮:“葉兒,你做飯比七叔做的都好吃。”
見葉兒起身收拾廚房,他趕緊伸手攔着:“我來,我來。”
劉應東洗碗,葉兒在一邊收拾,很快便幹完了,劉應東拿起捉青蛙的口袋,最近的田雞粥,把葉兒喝的臉頰豐滿不少,她現在唇紅齒白、皮膚滋潤,似乎連眉毛都油潤起來,細細彎彎,服帖地站在黑黑的眼睛上面,雖然臉頰還是偏瘦,但已經不像剛穿來時滿臉菜色了,葉兒去地里的路上,看到她的男人,好多都趕緊扭了頭去,少數幾個,則是對她盯了又盯。
劉應東經常摸摸她的臉:“再有一陣兒,就養過來了。”他這麼頻繁的去捉蛙,不僅是為了滿足自己口腹之慾的。
葉兒點了油燈,坐在炕上給自己做文胸,她很不習慣穿布做的緊身背心,把胸部勒得緊緊的,氣兒都喘不上來,尤其是現在,夏天來臨,厚厚的土布更讓她覺得特別悶熱。
她仔細觀察了,這個時代對婦女的約束,不像明清那麼嚴苛,身邊的婦女,雖然是鄉下女人,也很注意儀錶,就是土布衣服,年輕點的,也會在袖口、衣擺上綉點簡單的花樣,若是哪個女人邋裏邋遢,或着穿着太素淡、寒酸,也會讓人小瞧,她這才膽子大起來。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就過去了。聽到大門響,葉兒趕緊把手裏的針線放進笸籮里,往門口迎去,劉應東平時敲門非常小心,不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葉兒的心裏七上八下的,她一拉開門閂,劉應東跟個泥人一樣走進來,把她嚇了一大跳。
“這怎麼了?”葉兒緊張地趕緊拿了毛巾,劉應東脫下臟衣服,迅速把身上擦乾,接過葉兒手裏的被單,趕緊裹在身上。
葉兒跑去廚房燒水,先給劉應東煮了一碗薑湯,這才又加水,準備讓他洗個熱水澡。
劉應東慢慢抿了半碗薑湯這才開口給葉兒說了事情的經過。
村東頭有塊窪地,這兩年雨水多,那裏變成了一片小沼澤,劉應東每次都去沼澤旁邊,所以很快就能抓一小袋青蛙回到家。
今天他一出門,,就看到劉英群,沒奈何,他只好帶着劉英群一起去了。雖然只有一個燈籠,但水邊青蛙多,兩人各抓各的,倒也相安無事,沒想到劉應東走到沼澤邊上時,劉英群忽然腳下一滑,撞了一下,那裏本來就有點濕滑,他一下子掉進了稀泥里。
葉兒的心撲騰撲騰都能跳出來,那種稀泥,一旦人掉進去,越掙扎陷得越深,根本沒法爬出來。
“你怎麼出來的?”她聽見自己的牙齒磕擊地咔咔響。
“我抓住了英群的腳腕。”
“他把你拉上來了?”
“沒。沒種的東西,這麼點事兒嚇得哇哇哭不算,還哆嗦地跟篩糠一樣,沒把我拉上去,差點自己跌進來,還是我滾了幾下,才出來的。”
葉兒聽得驚心動魄,顫聲說道:“沼澤那裏你別去了。”
“好吧。”在泥水裏掙扎時滿心的恐懼,讓他現在還有點后怕,劉應東溫順地點點頭。
葉兒心裏很不舒服,她懷疑劉英群是故意害應東的,但劉應東卻說,劉英群嚇得要命,拚命哭,抓的青蛙都拿不住了,她這才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偏激。
葉兒的水燒好了,就在院子裏,她幫着劉應東洗乾淨,兩人這才回房睡覺。
第二天早上,劉應東沒去地里,葉兒正給他熬小米粥,劉丁氏過來了:“東東,你昨天怎麼小群了?弟弟跟你去玩,你卻弄得他生病?你這哥哥怎麼當的?”
“英群把我推倒在水泊里,我不怪他就好的了,你怎麼還能來責怪我?”
劉丁氏不信,瞪着眼自顧自說道:“那你怎麼好好的,小群卻病了?”
劉應東不高興地瞪了瞪眼睛:“娘!你是不是覺得,我病了,英群好好的才對?”
“你是大的,應該讓着弟弟才對,怎麼說話的這是!”
“我不就讓着他了?”
讓着他生病嗎?葉兒聽了直想笑,劉丁氏大概也這麼理解了,她又怒又恨,便換了話題:“今天早上,你怎麼不去鋤棉花地?”
“昨晚我掉進水泊里了,身子不舒服。”
“我看你好好的,哪有不舒服?”劉丁氏一句一句地把人往絕路上逼,葉兒都聽不下去了,她雖然打算借勢,讓自己和丈夫能強起來,可眼下沒實力,也不能這麼示弱。
不待葉兒說話,劉應東先怒了:“娘!”他瞪圓了眼睛,“是我掉進水泊里,不是英群,他都能病了,我就不能不舒服?你還是我娘不!”雖然成婚,承擔著家庭重擔,畢竟他還不到二十歲,劉丁氏終於把他的怒火徹底煽動起來了,“我難受你不聞不問,只管地里的活計沒人做,弟弟呢?弟弟是你兒子,我是別人家的!”
劉丁氏愣了一下,趕緊換上笑臉,但那表情太生硬了,根本就皮笑肉不笑:“好了東東,別生氣了,你弟弟他身體不好,我這不是着急的嗎?”她說完擰着小腳就走了。劉丁氏竟然這麼容易鳴金收兵,讓葉兒很奇怪。
早飯好了,葉兒和應東相對而坐,喝着熱熱的米粥,劉應東的額頭冒出汗珠,臉色也紅潤起來,葉兒這才敢說出心中的疑惑:“東,你不是在這裏生的吧?”
“你怎麼知道?”
“你哪裏生的?不會是抱的吧?”
“胡說,我是在北塬上老舅爺家生的,那年表叔過來,還說我出生第三天,他在門口放鞭炮崩了手,怎可能是抱的?”他停了停,神色黯然,“我就是小時候和奶奶親,才和爹娘疏遠了,唉!”
可這些年,他勤勤懇懇為家裏種地,也沒能暖熱父母弟妹的心啊,這一家人,心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