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瘟疫、飢餓、死亡充斥着這個城市,黑暗的小巷裏流淌着髒兮兮的污水,幾個赤着上身的乾瘦青年蹲在那裏顫巍巍地舔着地上的污水,關小珺將身子慢慢隱在角落裏,高樓的影子將她掩蓋在黑暗之中,她長長地鬆了口氣,這種日子終於可以結束了。
關小珺來到這裏已經將近三個月了,三個月前,她在養父母激烈的爭吵中被養母“不慎”從頂樓推了下去,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摔得粉身碎骨,可再睜開眼時卻到了這個人間煉獄。
關小珺是個孤兒,被養父母領養時十歲,她曾經有過一段頗為安穩的生活,可自從她成年開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養父看着她的眼神越來越奇怪,她小心翼翼地躲避,害怕再次被拋棄的性格致使她隱忍不發,一直到她大學畢業那年,養父的行為終於因為她的懦弱而開始過分起來,甚至越過了道德底線,關小珺再也無法忍受,萬不得已將這件事擺在了枱面上,卻被倒打一耙說是她勾引了養父,於是……
關小珺不想回憶那件事發生的過程,她不知道她叫了十幾年母親的女人是真的不慎撞到了她還是故意那麼做,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她該想的是如何在這座可怕的城市生存下去。
這座城市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尤拉城。剛剛到這裏的時候,關小珺非常絕望,她用三天時間思考出了五中死法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卻沒有找到任何一條可以說服自己離開的理由,甚至想不出她現在要死給誰看。
她的身體從二十二歲縮水到了十六歲時的樣子,她一個人躲在黑暗的小巷裏靠垃圾堆里撿來的*食物生活,她怔怔地看着烏雲密佈的天空,忽然釋然了。
就算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生活得再苦,也不會可能比上輩子更糟糕了,既然老天爺讓她再活過來那就一定有它的安排,上輩子已經那麼懦弱任人宰割了,這輩子不管發生什麼事她也不要再那麼倉促失敗地死掉,就算不擇手段放棄尊嚴她也要努力活下去。
於是,關小珺用了三個月時間,強忍着那股幾乎要崩潰的心情在這群瘋子中爭搶食物、打聽消息,躲避那些期待她這個憑空出現的人趕快死掉的人,因為這裏不但環境惡劣,土地還無法讓植物生存,這裏的人死去之後很多快餓死的人甚至會搶屍體吃。
想到這關小珺不由無比慶幸,幸好這裏還沒有被世界遺忘,這裏還是有人管理的,據她所知這個世界目前沒有國家之分,只有兩區之分,中華區和歐洲區,尤拉城屬於中華區,中華區的最高指揮官原格制定了一條法律,那就是不準吃活人。
只要活着就好,一定要活着,不然死了估計連塊骨頭都不剩。
關小珺直起身子稍稍往外走了幾步,她看向前方不遠處的巷子口,那裏已經擠滿了人,時間應該差不多該到了。
今天是中華區最高指揮官座下直屬部隊格爵軍團例行徵兵的日子,格爵軍團的團長每三個月會來尤拉城挑選一名優勝者加入軍團,這裏所選出來的人往往都經歷過所有痛苦與折磨,他們可以生存下來證明他們是絕對的強者,這也是格爵軍團會從這裏挑選士兵的原因。
尤拉城裏的人如果想活下去,只有這一條出路。要麼死無全屍,要麼成為最強,這就是這裏的規則。
關小珺很弱,她的身體三個月來不斷承受各種因為吃腐爛食物而產生的疾病,有時甚至幾天都吃不到東西,現在已經瘦得乾巴巴了,怎麼可能突出重圍被格爵軍團選中呢?
可是沒辦法,就算這樣她還是想試一試,如果這次不能離開,那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下一個徵兵日到來了。
關小珺提了口氣,咬着牙朝巷子口走去,身邊不時有比她高大強壯的人越過,他們看着她的眼神很直接,那是看到食物和弱者的眼神。
關小珺緊緊地咬着下唇,微垂下頭掩飾自己過於執拗的目光,以免引起他們的不滿而遭到毆打,她還要撐到格爵的團長來到這,不能夠受傷。
出了這條巷子,周圍的一切景物都豁然開朗,這是一片非常大的空地,類似古羅馬的斗獸場,所有想要離開尤拉城的人全都擠在空地的鐵欄杆之外,渴望地朝裏面望着。
欄杆之內,水泥地面上鋪着纖塵不染的黑色地毯,一直延伸到最南方,幾個穿着格爵制服的高大士兵守在那裏,他們光鮮亮麗整潔乾淨的外表與欄杆外面的人形成鮮明對比,那才是人該有樣子,而他們……
關小珺看看自己,又看看周圍,雙臂環胸望向了地毯的盡頭,據她所知,格爵的團長會從那裏過來。
關小珺不知道那位團長是何方神聖,但她知道他是個很有手段並且正直坦蕩的人,比起那位高高在上的總指揮官,他似乎更加擁有民心,至少在這群絕望的人們眼中,他們一個是死神,一個是救世主。
軍車的鳴笛聲響起的時候,人群發生了劇烈的騷動,一切都還沒有開始人們似乎就已經迫不及待了,前方駛入三輛裝甲車開路,所有士兵嚴陣以待,從裝甲車上下來的士兵莊嚴嚴肅地排列好隊伍,等待着最後一輛車駛入,他們黑色的英挺制服是一道非常漂亮的風景線。
關小珺勉強穩住身子,努力地往前擠,眼睛緊緊盯着那輛緩緩駛入的高級軍車,士兵們轉換隊形將鋪着地毯的路讓出來,軍車拐了個彎停在所有人前面,阻攔着尤拉城人的鐵欄杆幾乎都快要被推倒了,可當軍車副駕駛上的人下車朝天開了一槍后,所有人頓時全都朝後跑去。
關小珺愣愣地看着他們,剛才還擁擠無比的地方忽然變得空蕩蕩的,她一個人站在所有人前面詫異地回頭看向朝巷子裏躲避的人,臉上的表情非常迷茫。
也就在這時,剛剛開槍威懾眾人的男人已經走到了車的另一邊,他立在黑色軍車一側整理了一下帽子和制服,表情嚴肅地拉開了軍車後座的門,士兵們立刻整齊劃一地將槍舉起行了標準的舉槍禮,士兵高聲的口令與舉槍和動作都充滿了震懾力。
纖塵不染的黑色軍靴從車門后慢慢展現全貌,接着是黑色的制服長褲,褲線筆直精準,自上而下竟看不到一絲褶皺,這個男人下車的動作非常乾淨利落,制服筆挺的修長身形披着長長的黑色風衣,他在士兵的簇擁下朝關小珺的方向走過去,軍靴踩在地面上的聲音與她的心跳持平。
他的出現驚退了所有人,唯獨她傻乎乎地留在那,仍不知對面走來的是什麼可怕的人物。
關小珺望着他,他軍帽下是線條相當英俊的臉龐,她雖然看不清他刻意壓低的帽檐下那雙眼睛是什麼樣的,但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臉色皎潔,薄瓣緊緊抿着,看上去非常冷血,可他的唇形卻又十分美好迷人,他的腿那麼長,體面優雅的動作讓人忽略了那過於冷硬尖銳的氣質。
他快速地掃了一眼四周,士兵們噤若寒蟬,那些本來擠在這裏的尤拉城人全都莫名其妙地跑回了巷子裏,有幾個小孩不知深淺地悄悄露頭觀察他,他望着他們的眼神冰冷且沒有任何感□彩,這些人和他毫無關係,他沒有理由悲哀。
很快,他將視線轉向了獨自一人留在那裏的關小珺,她單薄的身影落入他眼中,他微微昂起下巴,深邃的丹鳳眼倏地眯了起來,那冷酷陰沉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直讓她覺得心口好像被插入了一把溢着寒氣的匕首,生疼,堅硬,充滿了直接與深沉的惡意。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她根本不認識他,為什麼他看着她的眼神好像陷入了什麼惡劣的回憶?
關小珺後知後覺地快步朝後退去,但士兵已經打開了鐵欄杆的鎖鏈舉着槍朝她走過來,她被他們按住雙肩半強迫地帶到那個男人面前,她驚恐地對上他漆黑的眸子,他薄唇開合,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帶走。”
她看着他毫不遲疑地上了車,他的聲線清冷低沉,乾淨而富有男性魅力,但她根本沒心情去欣賞他的聲音與美貌,她聽見巷子裏傳來輕微小心的對話——
“那個姐姐為什麼可以走?”一個嫩嫩的童聲輕輕地詢問着,語氣裏帶着羨慕。
回答他的人語氣與他截然相反,那人應該是他的母親,她有些幸災樂禍地笑着說:“啊,那個姐姐遲早會被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