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王皇後果然說到做到,沒過幾日,就下旨召了俞夫人進宮來,同行的還有俞馥儀十七歲的妹妹俞韞儀。

不愧是一家子,這對母女的長相跟俞馥儀同屬一個風格,都是瓜子臉杏眼櫻桃嘴,典型的小白花長相,只不過俞馥儀是偽白花真刻板,而這對她們則是真正的表裏如一。

甫一見面,三人便抱着哭成一團,足足哭了有一盞茶的工夫仍未停歇,哭的俞馥儀戲都要演不下去了,只得朝穀雨招了招手,在她的幫助下強硬的將俞夫人攙扶至炕床上,又拉着俞韞儀的手將她從地磚上拽起來,按坐到旁邊的圓凳上。

俞馥儀斜了穀雨一眼,吩咐道:“去,端兩盞西瓜汁來。”

穀雨忙去端來兩隻盛了西瓜汁的琉璃盞,放了一盞到炕桌上,又端給俞韞儀一碗,笑嘻嘻道:“娘娘新近琢磨出的冰飲,連皇上都讚不絕口的,得知夫人跟二姑娘今個進宮,娘娘一早就吩咐小廚房預備下了,夫人跟二姑娘且嘗嘗吧。”

俞韞儀翹着蘭花指,儀態萬千的用湯匙舀了一勺西瓜汁含進嘴裏,喉嚨微動吞咽了下去,然後脆生生的說道:“大姐在家時就與姊妹們不同,不愛琴棋書畫簪環衣裙胭脂水粉,偏愛琢磨這些個吃食,本以為入宮后從此便改了,不想竟越發進益了。”

俞夫人見狀也嘗了一口,讚許的點了點頭:“甜絲絲,冰涼涼的,比酸梅汁更能解暑,難怪皇上會讚不絕口。”

俞馥儀笑了笑,閑話起家常來:“家裏一切可好?大哥可有寄信回來?”

問完她就後悔了,因為俞夫人迅速將琉璃盞放下,再次捏着帕子抽搭起來:“再別提那個狠心的,光顧着自個在外頭逍遙快活呢,哪裏會管我們孤兒寡母的死活?”

俞馥儀的長兄俞紹儀簡直是架空歷史版的徐霞客,已然二十二歲,卻不想着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不想着娶房媳婦傳宗接代,一年到頭都在外頭四處遊走,撰寫的遊記被無數文人墨客追捧,在士林中的名聲比曾是今上太傅的父親還要高,只是同其他世家子弟比起來,到底有些劍走偏鋒,很難被長輩們理解。

俞馥儀前世是半個驢友,曾徒步過青藏線、川藏線,還登過幾個難度較小的雪山,如今穿越成宮妃,只能被困在紫禁城這片狹小的四方空間裏,對同道中人的俞紹儀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兒,實在說不出什麼批判的話語,只得將話題轉移到俞韞儀身上:“妹妹的前程可有眉目了?”

俞韞儀原是與住在儲秀宮前殿正殿、內閣次輔林棟的嫡幼女林昭儀的兄長林朝陽定了親,不想成親前兩個月林朝陽突然得絞腸痧一病嗚呼了,才剛及笄的俞韞儀便成瞭望門寡。

俞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氣,抽搭的更凶了:“若你父親還在世,今上太傅的女兒,別說只是望門寡,便是真的成了寡婦,也是不愁嫁的,如今他撒手去了,你大哥又是個不成器的,誰還瞧得上咱家呢?使人來說項的,左不過一些勛貴庶子、五六品小官的嫡子罷了,都被我給拒了。你妹妹何等樣的人兒,滿京城的閨秀里就屬她最拔尖了,總不能就這樣被糟蹋了,不然我死後也沒臉去見你父親。”

先前能與內閣次輔的兒子定親,那是因着俞敏遠頭這個太傅的關係,如今俞敏遠不在了,俞家一落千丈,便是俞韞儀不曾定過親,也很難尋得到林家這種條件的夫家,更何況她如今還頂着個望門寡的不吉利名頭?勛貴庶子、五六品小官的嫡子,如何都不會娶不上媳婦的,人家願意拋出橄欖枝,不過是看在自己這個育有皇子的德妃面子上罷了。

不等俞馥儀安慰,俞夫人自行擦乾了眼淚,破涕為笑,一臉欣慰的說道:“好在要選秀了,憑你妹妹的人品樣貌,中選不在難事,到時你們姐妹倆在一處,互相有個照應,我也就放心了。”

姐妹共侍一夫?這也太重口吧?俞馥儀只覺一道閃電朝自己劈來,瞬間將自己劈的外焦里嫩,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訥訥道:“宮裏這種吃人的地方,我一個在這裏受罪也就罷了,何苦又把妹妹送進來?”

俞韞儀轉着腦袋,目光在東次間鋪陳了古董擺設的多寶閣、落地的西洋玻璃穿衣鏡、自鳴的玳瑁時辰鍾、白玉香薰爐以及前朝書畫大家吳尊宇的《採蓮圖》上一一劃過,扁了扁嘴巴,一臉不贊同的嗔道:“瞧大姐說的,如此榮華富貴,也算受罪的話,那天下間可還有不受罪的地方?”

俞家也算是鐘鳴鼎食的人家了,不想她竟然眼皮子這麼淺,難怪前主才剛滿月便被俞敏遠抱到了俞老夫人所居的鶴年堂,俞夫人這種遇事只會嚶嚶嚶的小白花真心是教養不好女孩兒的。

俞馥儀強忍着不耐煩,淳淳勸導道:“宮裏哪是那樣好容易混的,只拿上次小選來說吧,中選的秀女有十六個,幾年過去,有資格每日到皇後跟前請安的也只有五個而已,其他的要麼在爭寵中落馬,要麼籍籍無名的偏安一隅……”

話不等說完,便被俞韞儀截斷了,她拔高了聲音,尖利的說道:“都是從一個娘肚子爬出來的,姐姐能位列四妃還生下皇子,憑什麼我就不行?你未免也太小看人了。”

眼見二女兒動了怒氣,俞夫人連忙站出來幫忙勸俞馥儀:“有你這個德妃姐姐在上頭看顧着,宮裏誰敢尋她的晦氣?你再幫着在皇上跟前多提攜提攜她,過幾年也生個皇子下來,奪得儲君之位的機會豈不是更多了一個?”

如果真的對那個位子感興趣的話,俞馥儀又怎麼可能給司馬琰搞出個親姨母所出的競爭對手來?除非自己腦殘了。不過就算她對那個位子不感興趣,也不想把俞韞儀弄進宮來。這樣的蠢貨被太後幾句話就會哄的暈頭轉向,不知死活的跑去跟鄭貴妃對掐,掐死了鄭貴妃,司馬睿鐵定立馬弄死她,連帶着自己都要被鏟到冷宮裏去;若被鄭貴妃掐死,自己顏面掃地,往後每天都會生活在眾妃嬪的譏笑擠兌中,連帶着司馬琰也要人格扭曲。

怒極反笑,她看向俞夫人,一字一句的問道:“倘若哪個姨母瞧上了父親,欲與母親共侍一夫,外祖母力勸母親同意,還讓母親幫姨母在父親跟前邀寵,好讓姨母生個兒子下來與哥哥爭奪族長之位,敢問母親該作何反應?”

俞夫人被問的一怔,隨即尷尬笑道:“平民百姓之家,自然不合規矩,但宮裏這種事兒並不少見,別的不說,就當今太后與蕙太妃,便是一對親姐妹。”

當年太后入宮八年未有生養,又不招先帝喜歡,皇后之位岌岌可危,秦家這才又送了庶出的蕙太妃進來,只是沒等蕙太妃有孕,太后自個就先懷上了,然後蕙太妃就被打發到離乾清宮最遠的景陽宮自生自滅了,等到先帝殯天後,又被發配去守皇陵,至今也不知是生是死了。

話題轉到太后與蕙太妃身上,俞馥儀腦子突然清醒起來,然後想起一個事兒來。

大周朝秀女參選的條件,除了五官端正身體康健外,還必須是勛貴或者五品以上官員三代以內的直系女性後代,俞馥儀上次能參加小選,還是沾了外祖父的光,如今外祖父早已致仕,俞韞儀名字根本不會出現在名單上。

不過她還是決定問一問俞夫人,省的鬧出么蛾子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妹妹並不夠條件參選呢。”

俞夫人剛要張嘴,卻被俞韞儀搶了先,她高仰着頭,一臉理所應當的說道:“大姐替外祖父向太后求個五品以上的虛銜便是了,大姐那樣受太后看重,她老人家也樂得你多一個幫手。”

且不說牡雞司晨這種事情太后不會幹,就算太後會干,她憑什麼要求太后幫忙?接受了這個幫忙,就等於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司馬琰的前途全賠上了,別說自己是個穿越女,跟這個便宜妹妹沒什麼感情,就算不是穿越女,嫡親的妹妹提出這樣的要求,她也斷然不會同意的。

俞馥儀沉下臉來,斬釘截鐵的拒絕道:“後宮不得干預前朝政事,這樣的話我聽過也就罷了,是怎麼也不敢跟太后說的。”

“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這可是真是我的‘好姐姐’呢。”俞韞儀一下站起來,邊嚶嚶哭泣邊去拉扯俞夫人的胳膊:“母親,咱們走,也別在這裏礙人眼了,就讓我嫁給勛貴庶子、五六品小官嫡子那樣的蠢貨吧。”

雖然五六品官員在京城裏不起眼,但都是實打實的兩榜進士出身,嫡子有出息的話,再考個進士不成問題,而勛貴庶子裏也不乏有出息的,仔細挑一挑,不難尋到合意的,結果這對母女眼睛長在頭頂上,高不成低不就的,拖了兩年多還沒個結果,最後竟打起自己女婿跟姐夫的主意,真真是不知道叫俞馥儀說啥好。

“本宮身子才剛大好,太醫叮囑萬不可久坐勞累,就不多留母親跟妹妹了,得空我再求皇后宣你們進來罷。”懶得再同她們周旋,俞馥儀直接吩咐穀雨送客:“穀雨,替本宮送夫人跟二姑娘出去。”

“夫人、二姑娘,這邊請。”穀雨抬了抬手,引着不甘不願的俞夫人跟滿臉憤恨的俞韞儀出去了,沒一會返回來,鼓着腮幫子吐槽道:“不是奴婢多嘴,夫人跟二姑娘也太不着調了些,竟半點不替娘娘着想,若娘娘真的聽了她們的話遵從了她們的吩咐,那娘娘以後還有什麼顏面在這宮裏待下去?”

“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連本宮的母親跟妹妹都敢拿出來說。”俞馥儀瞪了她一眼,哼道:“是不是跟李元寶一樣,腦袋也不想要了?”

“娘娘不愛聽,奴婢不說了就是了,何苦要惦記奴婢的腦袋呢?”穀雨吐了吐舌頭,將俞夫人跟俞韞儀用過的琉璃盞收到托盤裏,端着托盤一溜煙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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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定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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