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番外1,但願人長久(主梁四夫婦)
簽售會結束后南嫵的生活回歸平靜,工作仍然是要找的,好在有了編劇的一點經驗,這回沒花太多時間。
南嫵公司再大廈二十六樓,大樓外觀恢弘,內里是年久老化,尤其是上高層的兩部電梯,偶爾會出現忽然停運的狀況,人卡在半當中,等了二十分鐘再有維修工人來撬門。
“我們大廈高層的兩部電梯只有上下班高峰時間段才同時運行,平常時候只開一部,物業出的公告裏說這樣做是為了減少耗損。”南嫵剛進門,擰開水龍頭洗手,“已經有故障的電梯,再怎麼降低使用頻率,早晚還是得出事呀。”
梁四先生問,“不維修?”
“有人來檢查。”南嫵擦乾手出來,“要更換電梯吊索,但原材料得從德國訂,年後才能開始修。”口口相傳着,那是德國進口貨。
“借口。”梁四先生面無表情,“辦法一定有,他們不願動腦子。”
大廈電梯常有故障,一直是硬傷,對其下物業梁君白的眼神里一向寫着:愚蠢的地球人。
梁君白囑她,“別一個人乘電梯,出事沒照應。”他想想仍不放心,暗示南嫵,“可以走樓梯。”
“那可是二十六層!”南嫵花容失色,“我一定爬不動。”
梁君白冷靜道,“你最近胖了,可以適當爬樓減一減分量,你不覺得戒指卡着手指有些緊?”
“沒有,完全沒有。”南嫵神色一凜,手背到身後,“你無憑無據對一個女人說這樣的話,是非常不尊重的……”
驟不及防的,梁君白掀開她衣服,露出一截皮帶,“你原本扣最後一孔,現在只夠的到倒數第二孔,還說沒胖。”
他這一掀,南嫵無所遁形,她渾然一張‘你變了,你曾經很遷就我’的悲憤表情,翻起舊賬來,“我昨天問你,我是不是瘦了,你回答我說是的。”
梁君白對答如流,“一般情況下,老婆說什麼都是對的。”
一看便是非常有原則的男人。
當晚,南嫵撂下句‘是可忍孰不可忍’,很有骨氣地與梁君白分房睡了。
次日一早,大廈兩部高層電梯都關了,烏泱泱的人擠在貨梯門口,幾個黑西裝大漢是物業的人,站了一排指揮人流。
“低層的乘對面電梯,高層用戶不要擁擠,在貨梯排好隊!”
南嫵險些遲到,到公司才知道,昨晚唯一的電梯從四樓速墜,嚇壞裏頭一幫人,萬幸的是沒人受傷。
一個區域經理拿蘭花指拍胸脯,“真是嚇死人了,破電梯以後誰還敢坐!”
南嫵離他遠一遠,“你中午吃螺螄粉了?”
經理一怔,聞了聞袖子,“有味兒?”
“一股油氣。”
“矮油,再也不要吃螺螄粉了!”男人小跑着離開,刮過一陣雜糅了油氣的香水味。
下班時貨梯間擠滿人,大堂里冷冷又清清。
梁君白疊腿閑適而坐,從書架拿下本內刊,正翻讀公司的企業文化。他手指動得極快,半分鐘閱完一本放回原處。
南嫵臂彎垂了件羽絨服,走向他,指尖掠過他看的那本雜誌,“梁先生,讀完有什麼指教?”
“沒指教,挺積極向上的。”他撐開衣服,給南嫵套上,“像□□語錄。”
“你什麼時候來的,不告訴我聲。”南嫵計較着,應該穿件情侶裝的,也不曉得羽絨服有沒有情侶款。
梁君白清淡淡的,“我信不過你們大廈的電梯,好不容易娶到的老婆,不能折在這。”他有意停頓,“明天是元旦。”
南嫵大抵明白他意思,卻佯裝不懂,“那又怎麼了?”
“我出門看了黃曆,元旦,忌分床。”
“是么,可我看的黃曆不太一樣。”南嫵眨眼睛,“明明是忌同居,你說,我要不要收拾收拾回我媽家住?”
梁先生眼角抽了抽,女人記起仇來,如同傷筋動骨一百天,癒合緩慢,絕不會讓男人輕易討到好處,他的妻子在這點上跟普天下的女人無異。
他立時轉移話題,“我剛從物業公司過來。”
談起這段物業之行,數年之內那邊的工作人員依然記得,梁君白是多麼難搞的一個人。
物業主管是禿掉半邊頭髮的中年男,他問梁君白,“你是大廈商戶?”
“商戶家屬。”
主管略愣了愣,“哦,這樣的,環球金融中心你知道伐,我們選用的是跟他們一體的電梯,材料都從國外進口。新吊索還沒做好,我們也是很着急的,一直在催供貨商。”
“預估要年後開修?”
“對的。”
“我不接受你的答覆。”梁君白條理分明又不失咄咄逼人,“七月大廈電梯門無法閉合,你們檢修后沒發現問題。九月發生突然停運的故障,三次;十月一部電梯進行維護,但狀況沒一點改善,中旬繼續開放;十一月兩部電梯輪流開放,明顯都存在隱患。我現在很質疑你們物業的能力和責任心。”
“主要是原材料……”
“怎麼進貨跟我無關,是你們要設法解決的事情。”梁君白斷他的話,“我只要看到,電梯在修,而且能修好。”
禿頭男不太高興,“我是給人打工的,我做不了主。”
“那別浪費我時間,叫能做主的跟我談。”
禿頭男一急,“領導不在公司,這樣吧,我先記下你的訴求,等領導來了一定跟他反饋。你沒約過時間,不是說見能見着的。”
梁君白失笑,“你跟我打官腔?”
禿頭男又繞回原材料產自德國的點,梁君白放棄同他啰嗦,“好吧。”遞他名片,“讓你領導聯繫我。”
臨走前,梁四先生不經心轉了一轉戒指,“我有家報社,近年曝光不少公司劣跡。”車鑰匙握在掌心,“請轉告你領導,我改日再來。”
他的一句再來,便連去了三天,且有記者來大廈採訪用戶在這辦公的感受,看黑物業員工的臉。
他們紛紛表示,從未見過如此作的商戶家屬。
電梯維修完畢之前,南嫵同事都傳開了,她有個十分恩愛的老公,每天送她到二十六層,下班再來接。他們扼腕嘆息——都是別人家的老公。
八年的歲數差似乎從不存在,往彼此方向多走兩步,也就跨過去了。
他們都是足夠好的人,兩個足夠好的人相愛了,是靜好,也是安穩。唯一缺縫的是,兩年裏面,他們始終沒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起初,蘇炳會淳淳問他,是不是得了前列腺炎,那是男科病,得治。問完后的第二日,蘇炳發現工資進賬的流水裏面,少了一筆上個季度的分紅。
後來幾年過去,就沒人再問了,大家心知肚明,所以緘口不言。
一回梁四夫婦到茶餐廳吃飯,水晶蝦餃上桌,南嫵咬下一口想了一想,拾筷把蝦餃裏面的配料一粒粒往外挑。
她以往從不這樣,梁君白不解,“你在幹嗎?”
南嫵說,“裏頭有蒜!”
梁君白一筷子夾走她挑在盤裏的配料,鑒定道,“是筍。”
南嫵聞了一聞,整個人暈乎乎的,仍舊感覺是蒜。
“蝦餃里為什麼要放蒜?”梁君白試圖用事實說服妻子。
“去腥啊。”
梁四先生噎了下,貌似竟還有幾分歪理。
他把蝦肉夾給妻子,“確實是筍,不過你要認為是蒜,那就是蒜吧。”
梁先生的個人原則在此刻又深刻體現了。
這頓飯後南嫵的味覺一發不可收拾地變得斑斕詭異,她吃什麼都不是食物本身的味兒,小籠配辣油,豆腐漿加鹽,水果要蘸醋才好吃,米飯撒上胡椒粉。
去醫院查過,才曉得是懷孕了。
驚喜完,南嫵充滿准媽媽的憂愁,“寶寶口味這麼奇特,我怕他長大以後不合群。”
梁君白蹲下身,溫慈地貼着南嫵的腹部,“沒事,我會教她。”
倘若生的是貼心貼肺的丫頭,梁君白會極盡耐心,像寵媽媽一樣寵她。
當他第一回抱到小以南,一團微微起伏的小肉塊貼在他心口,梁四先生輕聲喃喃,“混小子,也好。”
小以南有一點像極他父親——粘媽媽。
他倒不怕疼,跌跤了會自己爬起來,麻溜地舉着受傷的掌心,跑到南嫵身邊要呼呼,哪裏痛呼哪裏。
然而畢竟是小孩,總有怕的事,小以南最忌吃藥,每回生病葯放在他面前,他不說吃,也不說不吃,如臨大敵地望着桌面,陷入漫長的沉思。
梁君白想笑,忍住了,聲音淡淡往下沉,“男人怕苦,沒出息。”
“不是介樣!”小以南不高興了,雖然聽不懂‘出息’是什麼,但機智如他,一聽就不是什麼好話。
“那就證明給我看。”梁四先生手一低,把葯端到兒子面前。
小以南往前挪了一挪嘴,內心顯然掙扎極了,梁君白訓他,“喝口葯磨磨蹭蹭,怎麼當男子漢大丈夫,沒有一點男兒氣概。”又說,“現在社會男多女少,你連喝口葯都畏首畏尾,以後怎麼像爸爸一樣,娶到媽媽這樣的好女人?”
同樣的,小以南無法太明白爸爸的話,他只準確抓樁媽媽’兩個字,馬上着急了,捧起小碗把融化的粉末喝下去,一臉受到極大委屈的模樣。
南嫵在房裏看個真切,“你都教兒子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教他喝葯。”梁四先生眸如星子,“教他媽媽是個好女人。”
南嫵踮腳親他,“兒子挺好的,你正常教就可以,別老唬他。”
“是不錯,除了太粘你。”
他耿耿於懷了三年,從小東西出生至今。
喝完葯的小以南懷抱空碗,想去討媽媽誇獎,主卧房門半掩,他扒着門縫往裏瞅,最後重重嘆口氣:又在摟摟抱抱,這真讓寶寶苦惱。
小以南一個冬天總要病個三兩回,尤其上了幼兒園,小孩一多,容易交叉感染。
南嫵到幼兒園接他,用額頭試他溫度,“又是健康的一天,很棒。”
“粑粑呢?”小以南朝背後張望。
“爸爸年底工作忙,我們回家等他好么?”
“嗯。”
梁君白九點到家,伴着一陣咳嗽聲,南嫵剛把小以南哄睡,聽到門口動靜,心覺不對。
“你感冒了?”
梁四先生曾經的低音炮這時啞得更低,“喉嚨疼。兒子睡了?”
“剛睡着。”如給小以南測溫度一樣,南嫵和他抵了一抵額頭,“還好,沒發燒,你先去洗澡,我燒壺熱水你等會兒喝掉。”
“好。”
梁四先生洗澡的功夫,南嫵打開卧室電暖,床頭櫃的燈調到最低一檔。
梁君白從浴室走來,暖黃的光流過南嫵背對他的黑色長發,一路漫到被褥上,那光影人影,仍像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
蓋着被子,梁君白躺倒在南嫵懷裏,偶爾低低咳一兩聲。
這時間,房門底盤處悉索作響,然後門被慢慢推開,小以南揉着眼睛從門縫擠進來,他隱綽聽着爸爸聲音,伸開手,“粑粑。”
梁君白把他抱到床上,“怎麼醒了?”
小以南疑惑地歪頭,手摸了摸爸爸的嘴,“咦,粑粑的聲音變掉捏!”
南嫵指一指梁君白咽喉,“爸爸生病了,喉嚨這邊痛。”
“痛哦?”小以南噘嘴朝梁君白喉嚨吹氣,“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一股甜香的奶氣吹到鼻腔里,梁君白強壓着咳意,“嗯,不痛了,自己去睡覺好不好,會蓋被子么?”
“會的。”小以南又噘嘴親一口媽媽,眉開眼笑的,“粑粑晚安。”
見他一雙短腿跑遠了,梁君白扶額,“親着媽媽,說爸爸晚安,只有他做得出來。”
南嫵忍俊,“等他再大點,就不會太粘我了。”
“我也覺得。畢竟長大之後,就知道除了夫妻以外,都要講究一個男女授受不親。”
“男女授受不親是這麼用的?”南嫵斜去一眼,“梁先生,你語文不錯,體育老師教的?”
“咳,謝謝。”
南嫵端來漸漸溫下來的水,梁君白就她的手吃完葯。
枱燈的光線婉轉昏然,梁君白靠着床頭,手扶眼窩有些倦意。南嫵去看了一看兒子,回來躺到梁先生手邊,“睡吧。”
“嗯。”梁君白探手去關床頭的燈。
他指尖觸到枱燈按鈕,手指間一枚銀色指環折了一道光,反射到眼裏面,梁君白沒來由地頓了一頓。
他輕微心算了一遍,“我們第一回見面,在大學走廊,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他雙手空空如也,沒這一枚婚戒,心裏也空無一人。
十年前,他還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將來對他有多重要。
南嫵倚住他的背,“嗯,這是我最好的十年。”
最好的十年,不是白如紙,平坦無虞。
應是風塵染指,磕磕碰碰,而終與你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