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一輩子的許攸寧
許攸寧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在夢境裏。
走馬觀花閃現的場景太過奢侈豪華,她一個由愛心組織支持的孤兒從來不會有那麼大的家和那麼多親人,觥籌交錯的斷片一點點連續起來,許攸寧眉頭微蹩,竟是觸到了一點門檻。
畫面里,
楚楚可憐的少女緊緊攥着少年的衣角,少年心軟還是牽起少女的手;
懦弱的少女眼中閃過不甘心的光,看着姐姐被少年溫柔地抱在懷裏;
少女躲在門後面,聽到繼母與父親的對話,兩人語氣中皆是對她的不滿,少女眼神更加陰鷙;
少女聽到愛的人和姐姐訂婚的消息,下一刻就衝到姐姐房裏給了她一巴掌卻被女主握住了手腕;
少女躺在病床上,割去一半肝給姐姐,可是病房裏除了她孤零零地躺着,沒有一個人,她歇斯底里地發瘋將果盤全扔到地上,門外有人影閃過,停頓,又轉身離開。
病房上有病號的名字:許攸寧。
還在睡夢裏的許攸寧看着畫面里歇斯底里的女人,心底只有兩個字:不屑。
陡然,一陣光芒閃過,
許攸寧忍住腦中刺痛的不適,感覺無數片段被硬塞了進來,女人的吼叫,男人的怒斥,無數人的指指點點,像凌遲的刀一般在身上割據,碎片湊成完整的一塊,許攸寧一懵,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許攸寧覺得今天一睡睡得夠久,下意識地摸枕邊的書開始蒙讀,可手指所及之地一片絲滑,許攸寧緩緩睜開眼睛,白粉相間的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燈只燃了幾支,發出黯淡卻寧和的光,
打量周圍片刻,與睡夢中好幾個場景重疊的環境讓許攸寧這個無神論者嘴角抽搐,她怎麼跑到一本書里來了。
手腕上插着針管,許攸寧想了想,應該是剛做完割肝手術不久,她不是學醫科的,但也知道切去一半的肝對身體只有壞處,書里那個許攸寧對男主還真是用心良苦。
門外傳來腳步聲,
許攸寧抬頭看,與推開門進來的一眾人對視,跟在醫生後面的赫然是這本書的男主——孟廷。
許家與孟家都是世家,關係相近,紅色年代爺爺們是一褲兜里的好兄弟,奶奶們大世族出來的千金小姐,紅與黑的碰撞讓許孟兩家更是堪比古代鐘鳴鼎食的大家族,在天子腳下落戶的兩家因為那個動蕩的歲月,稍稍有些褪色,卻也耐不住底蘊的深厚穩紮穩打。
作為梯隊靠前的世家小姐,書里許攸寧的行為真是一點都不夠看。
與之相反的恰恰是叱吒風雲的許家大小姐許攸陶。
見病床上的許攸寧,臉色蒼白,一雙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孟廷一怔,
“許攸寧。”
“嗯。”
孟廷眉頭輕皺,似是對許攸寧冷淡的反應不太習慣。
許攸寧發現這個男人長得確實不錯,挺鼻,桃花眼,粗眉,額頭乾乾淨淨,她伸手將燈開亮些,正常的光亮下顯出男人白皙的膚色和勁瘦的身形。
在她的夢境裏,原主的姐姐許攸陶自信,出色,工於心計,應該會有更強勢的男人才適合,卻沒想到是和這樣一個斯文的男子在一起。
孟廷見許攸寧只眨着眼睛百無聊賴地看他,心裏怪異更甚,他強壓下心裏的疑惑,淡淡開口,
“之前答應你的,”
“娶我?”
許攸寧蜷曲被子裏的腿,接住孟廷的話頭,
孟廷心想“果然如此”,再看許攸寧時已有淡淡的厭煩,
“我不會娶你,你的姐姐是我愛的人,我不想留給她任何一點誤會。”
身形修長的男人在床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孟廷喜歡穿休閑服裝,即使穿着襯衫也將袖口挽起,接近喉結的扣子解開一個,修長白皙的手指扶在沙發旁的桌子上,見對面的人沒有反應,輕點了兩下,這樣的動作很容易引起許攸寧的好感,孟廷不是一個聒噪的人。
其實許攸寧對孟廷並無惡感,許攸陶和孟廷真心相愛,是原主死纏爛打讓三人都不得安生,許攸寧想到這裏,又對這具身體時不時冒出來的虛弱感到無力。
“嗯,我也想清楚了,這次我將一半肝給許攸陶,算是對過去我對許攸陶做出的不好的事的賠償,以後我不會再纏着你了。”
許攸寧忍受心臟里莫名其妙抽搐的疼痛,臉上平靜不變,卻不由有些蒼白。
孟廷聽罷更加疑惑,卻又怕是這個看似可憐,實則心思狡猾的少女想的什麼花招,於是不說什麼就離開了房間。
醫生和孟廷走後,房間裏恢復一片寂靜,
許攸寧始終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到書里來,頗有些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的錯覺,她現在還是認為這是一場大夢,
“許攸寧,這裏才是你真正的生活。”
耳畔忽然響起一道若有似無的聲音,許攸寧轉頭,什麼都沒有發生,如果這裏才是她許攸寧真正生活的地方,那麼自己晝出夜伏爭做學神的那十幾年難道是上輩子的事情?
“沒錯。”
……
許攸寧深深地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她做孤兒沒什麼不好,雖然每個愛心組織都要求合影,在鎂光燈下丟下一點點的自尊大聲說對組織的感謝儒慕之情,可畢竟人家是給了錢的,不管出發點到底是作秀削稅還是慈善,總是對自己有很多幫助。
這樣的關係簡單明了,許攸寧非常喜歡互不相欠的關係。
而夢境裏的畫面卻明白告訴許攸寧,大家族勾心鬥角的事情永遠不嫌少,原主從小到大深受其害。
許攸寧隨遇而安,這輩子就這輩子吧,她只是想不明白,為何靡靡之音里上輩子那麼聰慧的自己,這輩子怎麼會蠢成這麼不忍直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