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清夜(二)
大哥限定了我每個月的花銷,不夠的不補,於是我盡量每個月都最少剩個千兩銀子,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的錢也存下了不少,手下的人常說,我都可以自己去開個店鋪了。
但是我不愛做生意,不想像大哥一樣,經商的人總要跟一些獐頭鼠目的傢伙打交道,我心裏不樂意,幾乎不去管大哥生意場上的事,只顧着自己遊戲人間。
而大哥也不強迫我學經商,或許是我自小太過無憂無慮,而大哥對我疏於管教,即使我犯了錯也會很快原諒我,在外惹禍了也會被他輕易擺平,漸漸地,我變得玩世不恭,貪於玩樂,甚至……沒心沒肺。
因為他告訴我,我有先天高於普通人的優異條件,若是不勤加玩樂,豈不是虧了。
有句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錢這個東西對我而言是最不缺的,於是,我幾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雖然不是皇親國戚,也不是權貴世家,但以上這些人,都要給我三分薄面。
王侯將相又如何?在潑天的富貴面前,也不能對我鼻孔朝天。
當然了,我也不傻,不會輕易與這些人發生糾紛,雖然他們可能沒我有錢,但……皇權這個東西,還是得忌憚。
我的日子過得一直快活,直到過了弱冠之年,我發現,似乎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好玩了。
直到有一天,瞅見屬下們聚在一起賭錢,他們一邊玩着一邊嚷嚷着牡丹坊的某個頭牌多麼漂亮,我一時好奇,湊上前去問。
“牡丹坊頭牌,幹什麼的?”
我突然的出現,讓他們有些驚訝。
“二公子,您的輕功可真好,屬下都沒察覺到您來了。”
我道:“少說廢話,回答問題。”
我的武功自然是好,說句實話,我最大的優點應該就是武功高。
大哥對我的要求雖不嚴格,但他說,在外闖蕩最怕遭小人暗算,有高強的武藝在身,那就可以欺負別人,而不被別人欺負。
我自然是喜歡欺負人的,於是,在練武這一方面當真不會偷懶。
“二公子,我們剛才說的頭牌,是青樓里的花娘。”
“二公子,您也成年了,是可以去找姑娘了,不過,您可千萬別找青樓女子,否則只怕要被大公子教訓的。”
“屬下們是粗人,找花娘也就圖個快活,但公子您身嬌肉貴,她們那種人連給你提鞋都是沒有資格的。”
青樓女子?
我想起了平時街上有些地方一到夜裏就燈火通明的,有年紀大的大娘帶着年輕的姑娘在門口招攬生意,那些女子看見客人們就十分熱情地黏上去,而所有出入的客人都是男人。
大哥說,那種地方,是做皮肉生意的,那裏面的姑娘,碰不得。
他說,妓女是配不上我們這種身份的。
“二公子,您若是想找姑娘,屬下們幫您去找,一定是水靈靈的黃花閨女,人家姑娘也一定願意跟着公子您的,您說怎樣?”
我起了好奇心,道:“那就去找來吧。”
屬下們辦事很利索,果然找了個水靈的女子來,據說,是個出身書香門第的姑娘,可惜家道中落,父母欠了外人許多債,債主是個有名的惡霸,想娶她回去當第十二房妾,這女子無奈之下,去黑市拍賣自己的身軀,以她的容貌,底價是萬兩白銀。
外人覺得這價格高,但對我來說,只是芝麻大點的數額。
看着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不通男女之事的我對她起了同情心。
“以後就跟着爺吧。”
這姑娘叫白苕,也是我第一個女人。
我幫她還了家中欠下的巨額賭債,而她跟了我。
不過大哥說,雖然是書香門第,對我們君家而言也就是個小門小戶,勉強當個通房丫頭吧。
大哥說,不要輕信女人,你不會知道她們到底是對你真心,還是對你的財富真心。
大哥怕我被騙,總是給我灌輸許多防人思想,雖然我喜歡惹是生非,表面又愛跟他抬杠,但他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裏。
我性格頑劣,自然總跟大哥鬥嘴,但我心中最清楚,在這個世上只有他永遠不會害我,除了他,我當然不能隨意相信任何一個人。
白苕跟了我半年,一直溫柔體貼,但我發現,對她並沒有動心過。
或許是因為我看膩了這樣溫婉的女子,極樂樓里那麼多丫鬟,哪一個不溫柔。
雖然極樂樓內的丫鬟簽了賣身契,但大哥說,這些都是屬下,是自己人,辦事能力強,所以,有需求的時候,不能找她們,那對她們來說是糟蹋她們。
大哥所有的下屬都忠心耿耿,尤其女下屬,更是死心塌地。
或許是因為他尊重她們,明明賣身給君家了,卻只讓她們辦事,不讓她們做那種通房丫頭做的事,他對自己人向來就是如此寬容。
而他對外,那可就是奸商,每一筆生意都算得精,決不讓外人討到半分便宜。
我想,我是比不上他精明的,所以有些事聽他的總沒錯。
而事實證明,防人之心當真不可無。
“二公子,奴婢給您燉了燕窩。”
聽着白苕溫柔的聲音,我抬頭,看見她端着燕窩進來,便道:“放下吧。”
她放下了燕窩,退了出去。
我吃下她燉的燕窩,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很快的,我便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想起自己是吃了燕窩才昏迷,便想找白苕來問個清楚。
她迷暈了我,是想做什麼?
然而,屬下來稟報我,整個極樂樓內找不到白苕的人影。
我開始思索白苕失蹤的原因。
前兩日,她似乎有意無意地透露給我,說是她家中母親病了,她一直唉聲嘆氣。
我猜她是缺錢了,又不好意思跟我直接開口,便想給她些銀兩,但之後,因為大哥忽然喊我去書房看他新搜羅來的名貴字畫,就把白苕的事兒給忘了。
我想到一個可能,走到榻邊,拿開了枕頭,掀開床單。
果然,床單下的三萬五千兩銀票不翼而飛。
這可是我攢了好幾個月的零用錢……
不過我並不因為丟了錢而感到心疼,只是對白苕感到失望。
我不是沒有想過幫她解決難題,只不過記性不太好而已,而她既然遇見困難,為何不直接跟我說明,難道我還會不給她那點兒醫藥費。
我將這件事告訴大哥,大哥說:女人啊,總是這麼麻煩。
“二弟,你知道她為何偷你錢么?女子的心思就是這麼難琢磨,她曾暗示過你她急需用錢,但你並不覺得這是大事,就給忘到了腦後,她完全可以厚着臉皮再提醒你一回,可她沒有,因為她心裏認定了你不想幫她,你若是有心幫她,早就該幫了,於是她想着,再跟你開口也不會有結果,又拉不下臉,便將你迷暈了,直接卷錢而逃。這就是女人,寧可犯錯,也不願意跟你說心裏話,總想讓你猜。”
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不願意幫,我只是記性不好而已。”
我從來不會去刻意關心任何一個人,從來都只有人在關心我照顧我,年少輕狂的我,更不懂怎麼看清一個人的心思。
“女子就是這麼莫名其妙,二弟,你想怎麼處置那個丫鬟?抓回來?”
聽着大哥的話,我道:“算了,不就是幾萬兩銀子,丟了錢,看清一個人而已,跑了就跑了,再找個新的丫鬟唄。”
“二弟,大哥可以教給你一個法子。反正你閑得無聊,乾脆就去找姑娘相處,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對你真心實意,又聰慧的女子,給君家延續香火的事兒就交給你了,大哥太忙,沒時間浪費在女人身上。”
“怎麼找?”
“最好的辦法就是,誰缺錢,你找誰,貴族家的女兒都太難纏了,別隨便去招惹,省得欠下一堆風流債被找麻煩,你可以先從沒勢力的開始找,這樣即使得罪了也很好解決,這年頭缺錢的人到處都是,讓手下們給你留意哪兒有相貌好、家世清白的姑娘,看人家願不願意自動送上門來,你給錢,讓她們成為你的契約伴侶,商議好價格之後就開始相處,合不來就散,多公平的事兒。”
我覺得有點兒道理,就同意了,“好。”
奸商不愧是奸商,連找個弟媳婦都像是在做買賣。
君家最不缺的就是錢,於是,他樂於用錢達到各種目的。
於是,之後的幾年裏,我便開始按照大哥說的,與各種各樣的女子來往,但凡是缺錢的女子都很樂意自動送上門,符合條件的只要我看得中意就留下來相處,之後不滿意了,便一個個地變成了老相好,有的拿着巨款乾脆利落地走人,而有的則是哭哭啼啼喊着捨不得我,希望與我共結連理。
大哥說,別信她們那套鬼話,誰知道人家喜歡的是你還是君家少奶奶的位置?合不來就散,當初協議上寫着的。
我所結識的女子有好有壞,起初我並不能看清本質,但時間一長便也能看得清,有那麼幾人,被大哥嫌棄一番后便試圖來挑撥我與大哥的關係,那話說得還挺好聽——
“二少,你看君樓主那麼不通情達理,他明明是你大哥,教訓你的口氣卻像是在罵下人,你不覺得被他管教着憋屈么?乾脆你來做這樓主,試圖奪了他的位置,這樣,就不會有人反對你我在一起。”
“二少,我對你真心實意,沒有半分摻假,你大哥卻總是我的不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像他這樣的,哪個女子能如他眼?當他的弟媳婦也太累了,如果這君家是你做主就好了,我們都不用看他臉色。”
對於這樣的女子,我會毫不猶豫讓屬下斬斷她們一隻手,再將她們攆走。
雖然我也嫌大哥磨嘰,但沒有他也就沒有我的今天,誰也不能試圖破壞我們兄弟間的關係。
對我說出那樣的話,分明就是當我好騙。
至於我為什麼懲罰人喜歡砍手,因為我覺得女子身上最美的部位就是那雙纖纖玉手。
與我相處的女子,手大多好看。
我從不虧待與我相好過的女子,除非她們對不住我,而我的大部分老相好們,與我分開之後也不會找我麻煩,大哥說,買賣就是該如此乾脆利落,你給了她們想要的,她們若是不知足,那就未免過分了。
事實證明,用錢打發人真的是個好方法,至少我的大部分相好都很樂意。
有人說我花心風流,我說,我只是在試着尋找一個能讓我完全滿意的姑娘,至於曾經那些不滿意的,我也能用金錢填補她們的遺憾。
那人說:你還真是為了你的風流找到了一個漂亮的借口,難怪你有那麼多前女友,都沒見誰來找你麻煩。
前女友這個詞,我從前也沒聽過,那人說,前女友就是所謂的老相好,這是個新潮的詞兒。
而教我這個詞的人,正是我人生當中,一個相當重要的人。
她就是那個讓我完全滿意的姑娘,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蘇驚羽。
可惜,我難得真正滿意一個女子,她卻不喜歡我。
我與她的相識,也充滿了趣味……